先前那給顧笙引路的太監,此刻正在長春宮門外急的手搓麻花腳轉筋。
帶來的姑娘不知所蹤,這叫他如何同主子交代?
宮裡這麼大,沒他遞牌子,顧笙人也出不去,只能等侍衛找著她,押送來長春宮問話了。
心裡正計較著,扭頭就瞧見兩個身影一前一後朝這裡走。
內廷的太監眼皮子都是練出來的,打眼一瞧,見來人那杏黃冕服腰間明黃的臥龍帶,他便立刻小跑至一旁躬身道:「奴才給九殿下請安!」
九殿下眼都沒抬,徑直走進宮門,後頭跟著的顧笙路過那太監時,頓了頓腳步。
那太監抬頭一瞧,見是顧笙,驚訝的張了張口,卻沒敢出聲,低下頭恭送兩人入宮。
宮裡通傳的內侍立刻朝裡頭喊了句「九殿下駕到——」
莊妃也是前腳回宮,剛回臥房換下冠服,聽這一聲傳報,頓時驚得從梳妝台前站起身,命侍女匆匆將頭面插回髮髻,便疾步出門迎接。
九殿下已貴為珞親王,但冊封儀式尚未舉行,是以稱謂暫時未變。
莊妃滿腹疑惑的奔至二進院行禮。
抬首時,見九殿下身後還站著個姑娘,打扮穿著瞧著並不是宮娥,相貌十分秀美,只可惜跟九殿下杵在一塊兒,再出眾的姿色也顯不出來,一屋子人都顯得挺黯淡的。
兩人客套了幾句,自江晗出工以後,九殿下鮮少來長春宮轉悠。
莊妃自己有親生的皇爵能指望,自然不會同皇后和熹妃那般,賣力巴結九殿下,是以兩人關係一直都較為疏離,她想不出九殿下今日何故親自來長春宮「探望」自己。
一盅茶過後,九殿下直入正題,揮手招來顧笙,對莊妃道:「聽聞娘娘召見孤的伴讀來長春宮敘話,不知所謂何事?」
莊妃一愣,詫異的抬頭去瞧走到茶幾旁的顧笙,訥訥道:「這位……這位難道就是顧家三姑娘?」
「笙兒給莊妃娘娘請安。」顧笙規規矩矩的對莊妃蹲福。
莊妃怔怔回頭瞧一眼九殿下,就見對方淺瞳斜挑,正冷冷的審視著自己,那目光彷彿要將她生生洞穿。
莊妃一激靈,連忙低下頭,以為江沉月是看出她打算教訓顧笙,頓時嚇得臉色煞白。
想不到,九殿下會為了個奴才,親自出面、保駕護航。
見莊妃遲遲不發一語,對面顯然起了絲不耐,開口的嗓音也略有些低啞的威脅意味,「娘娘不方便言說?需要孤迴避麽?」
莊妃急忙抬頭,一疊聲答道:「自是不必的!殿下不要誤會!」
她心裡急,想要撇清自己害人的心思,腦筋一轉,就匆忙解釋道:「妾身不過是想召她進宮瞧瞧,究竟得多標誌的美人兒,能把您二姐迷得七葷八素的。
就是想跟她敘敘話兒,瞧瞧咱晗兒究竟哪方面不合她心意。」
「……」顧笙想不通,莊妃這好好兒的,為何自個兒挖坑把自個兒填嘍。
如果她據實交代,說自己是想把顧笙拉進宮,威脅顧笙不準接近二殿下,說不準九殿下還能滿意的讚揚她識時務,可這會兒……
眼瞅著九殿下的神色漸漸如狂風席捲,冷得直泛冰碴子,顧笙就能肯定,莊妃這回算是跟記仇帝結下樑子了!
果不其然,莊妃話音剛落,茶幾那頭就是一聲冷哼。
江沉月垂眸漠然道:「問清楚了又有什麼意思?她若真說出哪方面不成,豈不是給二姐添堵?
孤瞧著二姐哪方面都挺不錯,什麼樣的君貴討不著?未必非得挖人牆角,免不得壞了手足情份。」
挖人牆角?壞了情份?
莊妃一愣,腦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咂摸出九殿下話裡的意思——
合著這乳臭未乾的小東西,是來跟她示威搶人的?
莊妃頓時心口一沉,暗自叫遭。
她是看著九殿下長大的,這會子剛開蒙才多久?小毛孩兒都已經好意思腆著臉搶人家小君貴了!
再想想自個兒方才那番解釋,莊妃簡直五內俱焚!
這不找死呢麽?還不如老實說自個兒不待見這姑娘呢!
後悔已經晚了,莊妃這時候撇清關係就假了,隻得順著話頭說:「殿下說的是,感情這事兒強求不來,妾身往後一定勸宣王另覓佳人。」
作別長春宮之後,顧笙有些按捺不住了,在跟著九殿下出宮的路上,就小聲詢問道:「殿下,您這回可真是為仆的婚事費心了……」
這話意思是殿下您這麼多管閑事真是閑的慌!
顧笙說得委婉些,還想叫小人渣往後別管她親事,冷不防就聽前頭回了句「應該的」……
顧笙:「……」
這怎麼會是應該的呢!顧笙有點兒慌了,九殿下這是真打算使喚她一輩子還不讓她嫁人呢?
「殿下!」顧笙剛準備攤牌,表示自個兒遲早是要嫁人的,前頭走著的九殿下就突然頓住腳步,扯著嘴角回頭沖她笑,一手指向北面的天空,笑道:「看!」
顧笙順著手指看過去,隱約瞧見一個小物件在半空中旋轉,一不小心就被小人渣成功轉移注意力,瞧著那物件,疑惑的問道:「那是什麼呀?」
九殿下轉過身,低頭湊近她的臉,長長睫毛下覆蓋著一雙笑意狡黠的桃花眸子,神秘兮兮的輕聲道:「想知道?」
顧笙怕這小傢夥又使壞作弄她,故意顯得不好奇的樣子道:「殿下不說就算了。」
話音剛落,顧笙的手腕就被抓緊,江沉月拉著她轉身,一揚下巴,拽兮兮的道:「過來。」
顧笙被牽著一路跑去了慈寧宮,看著江沉月一臉興奮的從偏殿櫃子裡翻出個木盒子,還舔了舔薄唇,轉身走至顧笙面前,獻寶似得對著她打開木盒蓋子——
顧笙一瞧九殿下這股子濃濃的孩子氣,就知道盒子裡肯定是類似地龍或者蛐蛐兒的小玩意,所以開蓋時連忙就退開一步,以免小人渣一鳴驚人的翻出個癩蛤蟆什麼的……
結果,她朝盒子裡仔細一瞧,卻看不出是個什麼物件,至少不是活的。
那盒子裡的小物件是黃綠色的,三寸長短,像是兩跟竹子棍粘合起來的,看不出什麼用處。
九殿下斂著下巴,淺瞳從睫毛下挑上來,迫不及待的盯住顧笙,卻沒等到顧笙驚喜的神色,顯然有一些失望。
「這叫竹蜻蜓。」
顧笙疑惑道:「就是方才在天上打轉的那個?」
九殿下從盒子裡隨手抓了一把,就帶著顧笙走出偏殿,似乎要親自展示這小物件的本事。
顧笙跟在後頭一路走至後花園,先瞧著九殿下選了個空地兒站好,挑出一根竹蜻蜓,雙手一搓,那東西就四平八穩的飛上了天,看著挺容易的。
顧笙很驚訝,跟著也挑了一根,學著九殿下的手勢試著搓,結果那竹蜻蜓每回一脫手就往下落,都不帶猶豫的!
一旁小人渣看得樂不可支。
顧笙不服氣,覺著剛那根八成是有殘缺,就特地撿了九殿下方才轉上天的那根嘗試,結果,依舊是飛速降落……
九殿下半靠在一旁石桌桌沿上,長腿交疊,偏頭瞧著顧笙不斷撿起竹蜻蜓,笨拙的用力一搓,再彎腰去撿,樂此不疲的更用力的搓……
忽然間,一根竹蜻蜓被她歪打正著的用蠻力搓飛起來了!
不過飛起一尺來高,便落下了地,卻把顧笙給高興壞了!
她笑得見牙不見眼,顛顛兒的跑去撿起那隻搓飛成功的竹蜻蜓,對著它又是誇又是親。
九殿下神色漸漸沉靜下來,一雙淺瞳直直看著顧笙,天生微微上翹的嘴角看起來還有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確是極專註的。
顧笙還沉浸在頭一次成功的驚喜中,面前的陽光就被一個頎長身影擋去一半。
她尚未來得及抬頭,那人便抬手接過她手裡的那隻竹蜻蜓。
顧笙抬起頭,九殿下垂眸看著手裡的竹蜻蜓,挑眼對她一勾唇,沉聲道:「你看著——」
顧笙不疑有他,抱著一顆像天才學習技巧的心,傻乎乎的直視著九殿下手裡的竹蜻蜓。
隨後,那隻竹蜻蜓被九殿下合在手心,猛地一搓,竟然飛速朝著顧笙的臉襲過來!
顧笙倒抽一口冷氣,來不及躲,本能的縮起脖子側頭閉上眼!
剎那間,臉頰忽然感到一個溫熱濕潤的觸感,感覺很像是……出巡那時被九殿下舔的那口……
顧笙驚得睜眼回過頭,就看見小人渣已經若無其事的拿著被自己半路截回的竹蜻蜓,垂眸在手裡擺弄。
裝得好像剛剛舔她的人不是某人渣一樣!
顧笙頓時漲紅臉!
怪不得這傢夥讓她「看著」竹蜻蜓,九殿下故意把那東西射向她雙眼,逼得她閉起眼睛側過臉,方便自己幹壞事!
「殿下!」顧笙咬牙:「您剛幹什麼了!」
九殿下也不敢抬眼,故作淡定的晃了晃手裡的竹蜻蜓,說是「這個不小心打你臉上了」。
顧笙:「……」
這您能賴給竹蜻蜓嗎!人家臉上被舔的那塊兒還潮著呢!
這事兒不能就這麼揭過去,總不能由著小人渣往後看誰順心就上去嘗一口!
這傢夥腦子還好使,犯了事兒別人還捉不著罪證,放出去得多禍害人呀!
顧笙挺腰子急道:「殿下,您如今已經是珞親王了,犯了事兒就該敢作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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