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尚挑了幾根，隨後問道：「老闆，多少錢一斤？」

老闆是個中年漢子，可見雙手都有厚繭，鞋上也大多有泥巴，蘇尚來這的原因，大概也是看出了他的菜是這周遭來說最是安全的。

蘇琮想的和蘇尚一點邊際都沒有，自動站到了他身邊接過了已經稱量好的袋子，又看著蘇尚道：「晚上還要熬湯嗎？」

「做一個清淡些的吧，紫菜湯怎麼樣？」蘇尚看著這裡還有紫菜和一些蝦皮，頓時有些來了胃口，加上這幾日開學又焦躁上火的，喝點湯也好祛暑。

蘇琮瞅了瞅，後退一步讓蘇尚挑菜，「好。」

兩個人買完了菜之後也沒有著急回去。

夏天最舒服的時節就在清晨和傍晚，有些清涼的小風吹著，加上路邊坐著不少中老年聊天、下棋、打牌的聲音，閑適的很。

又在小區裡面帶著大公和小獸散了會步，成功的幾次被帶著小孩的家長和老年人包圍幾次東拉西扯的談論幾句，之後又分別和每天都固定下來遛狗，已經漸漸有些熟悉的鄰居打聲招呼之後，蘇尚才又帶著蘇琮回家。

蘇琮跟在蘇尚身後顯然是綳得很緊，就連平時和蘇尚能多聊一會兒的老人都沒有說很多，蘇尚也沒有在乎，只是照舊的按照路線回家，到了家裡之後，他才把手中的東西放下，收拾收拾進了廚房。

蘇琮自然而然的一起套上了圍裙，捋起袖子幫蘇尚打下手洗菜。

「你今天感覺如何？」蘇尚把紫菜泡在水裡，看了一眼蘇琮認真清洗菜裡面的泥巴的樣子。

蘇琮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說道：「還不錯，今天都很開心。」

這時候蘇尚才是一笑，「那你覺得，就像是現在這樣，不用和鄰居之間爾虞我詐，不用再像是從前那樣防備著身邊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每天下班回家之後可以溜溜狗曬太陽的生活如何？」

蘇琮一愣，下意識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著蘇尚的臉微微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答道：「確實是很棒。」

「那，你從前有做過這些嗎？」蘇尚笑著眯起了眼睛，心裡知道自己做的已經成功了，「上街買菜，養狗、養貓，幫我洗菜……這些東西，你做過嗎？」

「沒有。」蘇琮抿唇，將水龍頭關小了一點，看著盆子往外不斷湧出的清水，好久才一笑，「阿尚，謝謝。」

「你要謝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蘇尚搖頭，隨後親昵的用手放在了蘇琮的胸膛上面，感受著下方活躍著的心臟，「你和從前已經很不一樣了，你沒有發現嗎？」

即便是沒有我在，可能幾十年後，你也會變成一個正常人，雖然感情依然會有些偏激，但是卻也能夠獨立生活。

蘇尚心中默念著這句話，卻最終都沒能夠說出來。

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說給誰聽，又有誰信。

蘇琮可能真的有那個自製力活下去，可他一定不會快樂，自己已經到了這裡，也不會看得他不快樂。

這一切走到現在的結局，其實已經是冥冥註定的。

「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你只要最喜歡我就好。」蘇琮咧嘴一笑，有說不清的傻氣，他看著蘇尚一瞬間顯得有些傻萌傻萌的臉，沒忍住湊上去吻了一口，等舔夠了才離開他的嘴唇，繼續笑著洗菜。

其實做飯最大的樂趣不是做飯，而是在做飯的時候他可以順便吃另外一道精神食糧。

如果蘇尚不在他身邊的話……蘇琮默默地想著，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有踏入廚房的機會。

*

飯菜上了桌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蘇尚和蘇琮居然同時都覺得這一頓飯極其的美味，每人都多吃了不少。

大公和小獸端坐在各自專用的凳子上面……眼睜睜的看著主人吃飯，就是不給碰。

「這個不準吃，鹽多。」蘇琮用食指把小獸伸向紫菜湯的爪子按下去，無視對方軟嫩嫩的叫聲，繼續對著一邊想趁著家長不注意偷一塊肉片的大公吐了一口氣，頓時給耳朵敏感的大公吐了一個哆嗦，「還有你，不準再吃肉了，吃你盤子裡面的菜。」

大公極其通人性的看了看自己面前盤子裡面的青菜，隨後慘叫一聲，擺出了一種生無可戀的臉把腦袋放在了桌子上面，小眉毛皺的簡直是……

蘇琮悶笑，板著臉把牛肉放到一邊，就讓它只能看不能吃。

這時候蘇尚口袋裡面的手機震了一下，他空出一隻手看了看，是一個陌生號碼的簡訊，也奇怪沒有被攔截。

自己聯繫人雖然存的有不少，可除了家裡的人，也就是方勵一家人和蘇琮會經常性的發簡訊了。

距離最晚的一次方勵發簡訊的時間是三天前，再往前的，就是班裡的同學偶爾發的簡訊，已經是三個月之久了。

於是蘇尚頗為新奇的打開看了看，一直到現在，他對於這些和古時完全不一樣的設備都抱有十足的樂趣。

讓人意外的，簡訊其實只有寥寥數字：周末鼎盛茶樓一見，3204室。

三是二樓？

蘇尚皺眉，將手機放回了口袋裡面。

那個地方算是很高層，而且沒有特殊排號的人一般是進不去的，這條簡訊的發件人他大概能夠猜到。

應該並不是蘇琮的父親——畢竟這位先生雖然嚴肅，可對於蘇琮一向是放任的態度，只要不惹大婁子，蘇琮想要誰，他是全然沒有意見的。

倒是沒有任何貶義的意思，事實上，對於蘇琮來說，他應該是有十足十的把握之後才能夠做下這樣的決定。

「怎麼了？」蘇琮沒有發現異樣，沒忍住給大工丟了一塊牛肉，還想著是被蘇尚發現了，瞬間還有點心虛。

蘇尚抬頭，果然沒注意到同時同步放輕了拒絕動作，把肉藏在了嘴裡一直沒動的大公，搖頭，「沒什麼。吃飯。」

*

周日的時候，蘇琮去了鼎盛產業繼續起他年前荒廢下的工作，蘇尚正好趁著這個時間打了車去了僅在隔壁的茶樓。

電梯裡面，三十二樓不過是轉眼就到，一瞬間的暈眩失重感過去之後，蘇尚不怎麼舒服的走出電梯，停了一會兒之後才按著牌號找到了3204室。

敲了門後，裡面有一陣熟悉悅耳的女聲，蘇尚一笑，推門進去。

他就站在門口玄關不遠處的地方，微笑著看著正在軟椅上面坐著，正在輕輕吹著杯中茶水的蘇綺晴。

蘇綺晴將手中的茶杯虛虛放在膝蓋上方一點的位置，手中拿著瓷盤托著，面上帶笑的說道：「你坐吧。」

蘇尚這才走過去，坐在了她面前。

蘇綺晴對他並沒有什麼反感的意思，甚至對他的印象應該還算是不錯。

他心裡相信，自己和蘇琮相處這麼久，蘇家的人不可能會不知道，也是一直到最近，蘇尚才覺得在蘇琮身邊跟著的人少了很多。

「我這次叫你來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蘇綺晴也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和眼前這個氣度甚至比起丈夫來說還要沉穩的少年說什麼，可是心理面就總是會有這麼一層擔憂在。

這是一個母親都會有的通病，所有母親在自己的子女戀愛之後，都會擔心對方的感情生活，想要看一看孩子的選擇是什麼樣子的。

蘇琮本身情況特殊，他從小就對蘇尚二字無比執著，別尚花園的東西，他們當然知道，也就是因為知道，才會不明白，為什麼蘇琮能對一個早就已經不存在的人有著這麼深的一段感情。

直到蘇尚的出現。

她曾經為了蘇琮徹夜翻找一切有關於蘇尚的消息，人前人後，所有歷史文獻他都看了，包括後世對於蘇尚的評價——都絕對不是壞的。

蘇尚忠，卻不愚忠。

他盡自己權利在幫著皇帝繼位，一方面卻也能夠很好的和朝臣牽扯，讓雙方勢力穩住，即便所有歷史之中，晉文帝下了死命令，凡是私傳者，殺無赦。

晉元第一將軍蘇尚此人的死因記載都不在，她也很難判斷，可就是在看到蘇尚的這一刻，她莫名就覺得，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已經可以算是青年的人，和別尚花園壁畫之中上那個不可一世的將軍……是那麼的相像。

蘇綺晴沉默了很久，才再一次開口，「你去過別尚花園了，對吧。」

「是。」蘇尚微笑點頭，「您想說的我都知道，多謝您在這個時候還在替我著想。」

蘇綺晴不好意思一笑。

「關於琮琮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您嘗試過找溫醫生嗎？」蘇尚換了一個問題，在蘇綺晴下意識愣住的表情當中笑了笑，「看樣子並沒有。」

「大概您以為，琮琮現在的情況越來越好，您放在他身邊的人每天給您傳遞的消息都已經足夠說明這一切。」

「我是這麼以為的。」蘇綺晴抿抿唇，這個時候才忽然意識到，自從溫柔肯定一樣的說過蘇琮在有蘇尚在身邊之後，她這個心理醫生就沒必要存在了之後……她確實是已經很久沒有再去問過溫柔什麼了。

那又是什麼，讓她能夠放下這一切，僅憑著每天手中得到的消息判斷蘇琮已經恢復正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