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尚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卻沒有趕得上變化。
——蘇琮發燒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湊巧,昨天他丟了扣子,今天就發燒,反正至少蘇尚在面對蘇琮那一臉虛弱,還酡紅著的臉蛋實在是沒有心情再讓他跪搓衣板了。
白花了二十五塊錢買的邊緣鋒利的。
蘇尚略帶可惜的想道,隨後又覺得可能在蘇琮往後顯得還算是比較漫長的一生當中,作死的行徑一定不會少到哪裡去,這麼一想,蘇尚又覺得趁著商場大減價買回來的搓衣板倒是還算是實惠。
於是這份撿了便宜的好心情一直到別尚花園都沒有消失。
蘇尚進門的時候,蘇琮剛剛掛掉電話,見到蘇尚之後,頓時猛地咳嗽了兩聲——看他咳得快要從床上掉下去的樣子,也實在不像是裝的。
「阿、阿尚,你怎麼這麼快……」蘇琮一臉心悸,磨磨唧唧的把手機放到了枕頭下面,做賊心虛一樣的還拍了拍。
蘇尚看了他一眼,隨後把手裡拿著的保溫盒放在了床頭,道:「起來吃些東西。」
粥是早上阿姨煲的,蘇尚還沒有來得及喝,蘇琮一個電話就打過來了,因此乾脆就帶著粥直接過來了。
「好。」蘇琮撐在床上讓蘇尚把枕頭給他豎起來,蘇尚雙手環過他的頭部的時候,讓他有一種被蘇尚擁入懷中的錯覺。
蘇尚就在床邊坐下,隨後拿出了自己的作業在一邊落地窗下坐著,直到蘇琮快要喝完,他才把筆停下,施施然的問道:「昨天你走了之後,我在床上發現了一個扣子。」
「咳……」蘇琮還是被嗆到了。
蘇尚這一次沒有再上去給他順背,只是從口袋裡面把那枚看上去很精緻的扣子拿了出來,「我好奇的是,你今天發燒的原因,和這枚扣子有沒有關係。」
「……」蘇琮垂著頭,沒敢說話。
時間一瞬間像是靜止一樣,半晌,蘇琮才又按不住喉嚨的難過輕輕咳了幾聲,「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蘇尚冷笑,把扣子扔到了被子上面,「你有出息,大晚上的不睡覺買了一堆冰塊拿回家降暑嗎?」
「我錯了,阿尚。」蘇琮可憐巴巴的抬頭,還帶著不正常紅暈的臉怎麼看怎麼可憐,「我以後……」
「以後你依然會這樣。」蘇尚打斷他,「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蘇琮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
蘇尚抱著手臂,抿唇看他。
蘇琮鼓起勇氣看了他一眼,不自在的動了一下,這時候,門悄悄的被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一隻白色藍眼的布偶貓踩著輕盈的步子從外面躍著走了進來,大大的眼睛懵懂的看著眼前分別對立而坐的兩個人,拖著甜膩的聲音『咪嗚』的長叫了一聲。
蘇尚見到了,於是伸出手拍了兩下,布偶貓歪著腦袋看了他一眼,等了一會兒,才像是認出了這人是誰,又叫了一聲,才邁著小步子走到了蘇尚身邊,蹭著他的腳脖子。
「我覺得我可能有些害怕。」蘇琮看著布偶貓被蘇尚抱在懷裡,全心全意撒嬌,任由蘇尚摸肚皮的樣子有些仲愣,「我以為你會很生氣。」
「我是很生氣沒錯。」蘇尚的語調正常,又騰出來了一隻手把黑狗抱在了懷裡,兩個暖乎乎,肚子吃得**,看起來就吃的很滿足的兩個小傢夥在懷裡,那種輕弱的重量讓他覺得意外的很舒服。「我生氣的,不是你故意引我,而是你又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想要拿自己的身體要挾我。」
「以後遇到事情要好好說。」蘇尚知道,蘇琮偏執了兩輩子,如果真的這麼容易就改好,也就不是他了,「你不跟我說,隻憑著自己的揣測覺得我會不會生氣,這是根本沒有意義的。」
「你怕我生氣,所以就要虐待自己嗎?」蘇尚把懷裡的小東西放在了蘇琮柔軟的大床上面,隨後站起身,走到了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蘇琮還滾燙的額頭,「這樣周而復始,如果有一天,我的耐心被你磨平,你無論怎麼虐待自己我都不會心軟,到那個時候,你要如何?」
蘇琮大概是燒糊塗了,喃喃道:「……你死之前,我當時就想著,收回你的虎符,把你囚禁在深宮之中,每天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你。」
「現在也不例外。」蘇琮臉上都是委屈,可眼神卻無時無刻不在像蘇尚證明,他有多想把這種想法付諸於行動,「可是我不敢這麼做的。」
「這樣你會很不開心,」蘇琮歪著腦袋,身體向下縮了縮,「我覺得,你大概寧願死,都不願意像是一個孌寵一樣,被我囚禁起來。」
「你倒是理解的通透。」蘇尚給了他一巴掌,「有些事情,只要你和我說,我一定會好好考慮的。你喜歡的東西,我有什麼沒有給過你?」
「你有的,全都給我了。」蘇琮趁機撒嬌,抓住了蘇尚的一隻手。
和他滾燙的額頭不同,他的手格外的冰冷,蘇尚皺了皺眉,另外一隻手也握了上去。
蘇琮傻笑了兩聲,嘴巴咧的大大的,「現在就連你自己,都給了我了。」
蘇尚也是無奈一笑,「今天的事情我不和你計較,但是你要記得,以後如果再犯,就要受罰了。」
「……好。」蘇琮眷戀的用臉貼了貼蘇尚的手心,隨後眨了一下眼睛,道:「阿尚,我告訴你一個事。」
「嗯?」蘇尚打算著要不要再給蘇琮加一床被子。
「……你來之前,我給蘇……叔叔打了個電話。」
「……」蘇尚頓了一下,下意識的覺得可能接下來蘇琮說的話,自己可能會再生出一種讓他拖著病體去跪搓衣板的衝動。
「我跟他說我的功課跟不上,要你幫我補習。」蘇琮睜了一隻眼睛,像是在打量蘇尚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這兩天就住在這裡,暫時不回去了。」
蘇尚給氣笑了,「爸爸信了?」
「他不信,我信就行了。」蘇琮無所謂,隨後又扯了扯蘇尚的手,軟下了聲音,「阿尚,我冷。」
「我去給你找床被子。」蘇尚皺眉,覺得蘇琮的體溫確實是太不正常。
蘇琮搖頭,打了一個哈欠,「你陪我睡一覺吧,我昨晚一宿沒睡,就在泡冰塊了……」
蘇尚:「……」
他無奈的脫了衣服上床,小心的把蘇琮的身體攬到懷裡,額頭抵著額頭感受了一下他現在的溫度,一手輕輕的在他背後拍著,就像是小時候哄他睡覺的時候一模一樣。
「對了阿尚,」蘇琮打起精神,又睜眼看著蘇尚道:「我覺得小獸好像很喜歡我。就和你一樣喜歡我。」
最後一句暫且忽略不計,蘇尚應了他一聲,聲音放輕,「怎麼了?」
蘇琮低低的笑,好像生病的人格外的愛撒嬌,他把腦袋埋在了蘇尚的胸前,呼吸著蘇尚身上的味道,「它昨天一直都在我身上踩,我起來的時候它就很開心……」
蘇尚眨了一下眼睛,問道:「你起來之後,它是不是帶著你往它的飯盆那裡跑?」
「唔……對。」蘇琮的聲音已經輕的很了。
「它那是餓了。」蘇尚眼睛笑彎了,隻覺得蘇琮生病之後好像格外的好玩,「它應該是在你胸口踩的,寵物店的老闆娘說,小奶貓餓的時候都會在母親身上踩奶。」
「……」蘇琮好像睡著了。
蘇尚把被子打開了些縫隙透風,又細心的把陽光能夠照射到蘇琮臉上的部分拿被子窩起來擋著,這才仔細打量著即便是睡眠之中還都緊緊皺著眉毛的蘇琮。
面對他的時候,他總是無底線的在心軟——這樣並不好。
蘇琮雖然很理智,而所有不好的行為全都是在針對自己,無論是他想要自殺的念頭,還是害怕自己生氣就虐待自己身體的動作,但是這個樣子,他依然是不正常的。
他似乎是下意識的覺得,只要他受了傷,無論是犯了多大的錯,自己都可以輕而易舉的獲得他的原諒,時間久了,即便是上一世的敖別,身上也都是傷痕纍纍的。
他以前從來沒有深想,雖然曾經不止一次的懷疑過為何每一次做錯事後,他身上總會多出些看起來非常猙獰的傷口——但是每一次的事故都來得自然而又正常的不得了,久而久之,他也像是習慣了一樣,不再追問了。
也是因此,他輕易不會對敖別動怒,哪怕他有多麼生氣,都會儘可能的剋製住自己,要好好和他談——但事實總和他所期望的相反。
他有多麼的不想生氣,敖別就總像是故意一樣的要弄傷自己,以前他不懂,然而現在雖然明白,但是對於蘇琮現在的這種做法,依然是非常不認同。
他只是想知道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有多重,蘇尚聽溫柔的建議已經很謹慎的在對待蘇琮,但是好像並沒有多大的成效。
蘇尚頗為苦惱的看著即便是在睡著,雙手也都緊緊摟著自己的蘇琮,突然生出了一種為人父母,偏偏孩子又是一個紈絝子弟的無奈。
恨鐵不成鋼啊。
蘇尚嘆了口氣,把蘇琮額前的碎發撥到了後面,下巴抵在他的頭頂,睜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他的後背,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