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方謹僵直著坐在人來人往的馬路邊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不遠處救護車後門大開,一群人簇擁著正被醫生上藥的顧遠。他額角被砸出了血,醫生用繃帶一圈圈纏繞起來,他的心腹手下正俯身在邊上急促地說著什麼。
顧遠點點頭,抬手製止了醫生,穿過人群向方謹走來。
方謹抬起頭和顧遠對視。不遠處的明亮車燈和鼎沸人聲,以及車禍後滿目狼藉的公路,都如同虛化扭曲的背景漸漸消失在視野裡;只有顧遠雙手抱臂挺拔的身軀,和他居高臨下的目光,清晰地映在方謹眼底。
……他會問嗎?
他會問什麼?
方謹的意識混亂、粘稠又不清晰,他知道自己應該快點想出個答案,如同自己一生中無數次面對過的那樣,在岌岌可危一觸即發的局面中找到最完美的借口;然而這一刻他突然忐忑、畏懼又疲憊,什麼都想不出來。
他只能看著顧遠,時間突然被拉得很長,虛空靜止在這停滯的一刻。
如果這就是結束的話,那麼就這樣吧——他腦海中下意識掠過這個念頭。
他真的再也虛構不出更多的假象了。
「害怕麽?」顧遠開口問。
方謹迎著他喜怒不辨、面沉如水的臉,半晌嘶啞道:「怕。」
「回不回家?」
「……回家。」
顧遠終於對他伸出手。
方謹如同看到浮木般抓住他的手掌,借力從馬路邊站起身,因為坐久突起眼前突然眩暈了一下。
——然而就在這時顧遠突然撤回手,昏眩中方謹當即心臟漏跳半拍,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驚惶,就隻感覺自己的下巴被扳住了。
「別動!」顧遠驟然回頭吼道:「來人!叫醫生過來!」
方謹這才感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正從鼻腔裡流出,轉瞬嘴唇上方積滿了血,甚至流過唇角匯聚到了下巴上。他下意識知道這情景不會好看,立刻就想掙脫顧遠的手擋住自己的臉,然而顧遠卻死死抓著不放他走:「醫生!快點!沒看到有人撞傷了嗎?!」
那尾調幾乎破音,方謹頓時一愣。
這時就只見幾個手下簇擁著醫生護士匆匆跑來,不由分說把他按倒在擔架上,直接拉去救護車。緊接著,兩個醫生帶著護士上上下下把他全身按了一遍,一邊重點按腹腔一邊問他疼不疼,方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都以為自己在車禍中撞到了哪裡,內臟受傷才會流鼻血。
「沒……沒有,哪裡都沒撞到。」方謹推開醫生,掙扎著坐起來:「可能是情緒激動造成的,你們看我有沒有發燒……」
醫生半信半疑地測量了體溫,才轉向站在救護車外,頭上裹著繃帶還緊緊盯著裡面的顧遠:
「應該沒有內臟受傷和腦震蕩,可能是驚嚇刺激過度,是有點發燒——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去醫院檢查下吧。」
方謹剛要拒絕,顧遠卻點頭道:「現在就去。」
·
方謹確實沒有撞到哪,只在車廂的劇烈震蕩中受了幾處軟組織挫傷,連觀察都不用。
顧遠比他先檢查完,坐在急診室門口的走廊上看手下人送上來的報告,見他出來抬眼一笑:「幸虧這次有你,不然真要出事了。」
這話的語氣仔細品味其實有些古怪,方謹微微一頓。
然而沒等他想出話來回答,顧遠又自顧自道:「想不到你還挺冷靜的,那一槍也實在幸運,看來下次還是要教你開槍才對。」
他看著方謹笑了笑,那神情十分正常,方謹強迫自己也回了一個微笑。
顧遠招招手,方謹便走到他身邊坐下,隨即被他伸手摟在懷裡。
深夜的急診室外雖然沒人,但畢竟醫院是公眾場合,這種親密的姿態讓方謹心裡有點不安;然而顧遠又絲毫沒有感覺不妥的意思,隻專註地看那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報告。半晌方謹終於忍不住動了動,低聲問:「這是查出來了嗎?對方是什麼人?」
「我舅舅柯榮。」顧遠頓了頓,說:「以及顧洋。」
方謹一怔。
「你是不是在想,這兩人也能搞一塊去?事實就是能的。我身邊出了顧洋的眼線,而柯榮早就因為外公對我越來越大的支持而感到不滿,昨天去碼頭接那批重要貨物的事情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兩人一拍即合。」
方謹輕輕問:「……柯榮想殺你?」
「為了利益人什麼做不出來,不過真下毒手倒未必,可能隻想讓我斷個手受點教訓吧。」顧遠懶洋洋道:「人心幽微哪——幸虧這次有你。」
方謹心中一咯噔。
顧遠轉眼對他勾了勾唇角,就在這時一個保鏢從走廊盡頭轉出來,大步走到顧遠面前遞過一個大紙袋,低聲道:「顧總,現場的東西都收拾出來了,從對方司機身上搜到了這些。」
顧遠放開方謹,伸手去掏了掏,裡面的東西大多沾著血。
那司機沒死,但受重傷已經送去ICU了。顧遠接受了上次陸文磊在醫院離奇死亡的教訓,安排了充足人手和醫護人員看護他,沒有任何一秒鐘身邊少於三個人,並且吩咐了等人一醒來立刻帶去審問。
紙袋裡的小東西很零碎,車鑰匙、瑞士軍刀、錢夾、硬幣,駕照肯定是假的,皮帶、棒球帽和製服襯衣上浸透了血。
那棒球帽已經很舊了,大概是司機用來遮擋高速公路攝像頭用的。顧遠用帽簷當鏟子在紙袋裡翻了翻,隨手一扔道:「就這樣吧。明天把顧洋帶來我見他一面,也挺久沒跟我親兄弟聯絡感情了。」
保鏢一點頭:「二少那邊的眼線我們也抓住了,現在樓下車裡,顧總要不要去看看?」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方謹瞥見紙袋裡的棒球帽。
他的目光突然死死定住了。
那其實只是個陳舊泛黃、還染了血跡的普通帽子而已,然而帽簷上卻印著東西:一個下端三道曲線並排行列、上端黑色海鷗展翅欲飛的公司商標。
那商標乍看上去像是棒球帽的品牌,然而方謹知道它跟帽子本身沒關係。
因為他曾經見過。
上次見到這個商標的時候,他失去了父母。
「方謹?」顧遠轉過頭來問。
方謹目光倏而轉向他,半秒鐘後,完全聽不出任何異狀地問:「怎麼?」
他從聲音到表情都太正常了,顧遠便沒有多問什麼,隻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下樓看看,很快就上來。」
方謹甚至還對他笑了笑,說:「好。」
顧遠站起身,又回頭摸了摸方謹的額頭,確定發燒溫度並不太高之後才跟保鏢走了出去。
——他沒看到的是,在身後那張長椅上,方謹目光緊緊追隨著保鏢手裡那隻沾血的紙袋,目光幾乎可以用駭然來形容。
三道海浪曲線、黑色海鷗展翅欲飛……
方謹心臟在胸腔中一下下跳動,血流湧上頭頂,因為流速過快甚至能聽見耳膜裡血管被急速撞擊的聲響。
是的,他曾經看見過。
他父母自殺的那一天,家裡燃起的熊熊大火照亮了夜空,年幼的小方謹在街道上聲嘶力竭嚎哭,拚命想衝破警戒線衝進去,但被路人死死地按住了。
救火車轉過街角呼嘯而來,鮮紅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方謹稚嫩嗓子裡發出的哭喊已嘶啞到渾不似人,他再次向警戒線連滾帶爬而去,但下一刻被之前一直按住他的路人抱了起來:
「看住這孩子,別讓他跑了。」
方謹耳朵裡嗡嗡作響,被淚水蓋住的視線朦朧不清。眩暈間他無法看清那人長什麼樣,但就著背景中刺眼的消防車紅光,他突然瞥見那人製服襯衣的胸口印著一個LOGO——
三道海浪曲線,黑色海鷗商標,下面還有某某運輸幾個字。
——那只是一瞬間的事。
小方謹昏頭漲腦,所有細節與光影都在記憶裡攪渾糾纏成一團。恍惚中他隻記得自己後來被警察接了過去,緊接著無數人聲嘩然響起,有聲音問:「是你們報的警嗎?」
「是,這家突然就燒起來了,我們公司有個倉庫就在隔壁,運貨經過看見火光……」
方謹竭力抬頭想看他火海中的家,然而立刻被捂住了眼睛。視線中的黑暗無邊無際,世界在他眼中化作徹底的深淵,早已掙扎虛脫的小方謹終於昏了過去。
那是他在這世上有家的最後一天。
隨後方謹被送到警局,轉手又到社會福利院,在福利院中沒過兩天,就被人領走賣進了顧家。
之後種種輾轉顛沛和流離失所如同錯綜複雜的大網,將他勒緊絞殺,最後一寸苟延殘喘的餘地都被無情奪走;而在大網中心最深的地方,是夜色深處,映亮天際的熊熊火海。
火光中有隻黑色的海鷗與他對視。
命運從不堪回首的時光中探出頭,對他露出了猙獰的笑臉。
·
那天凌晨他們才回到家,方謹神思不屬,難以入眠,顧遠便起來給他熱了杯牛奶,結果他喝完後睡到第二天早晨上班都沒有醒。
顧遠出門前在他眉心上親了親,手指從他因為熟睡而格外紅潤的唇上摩挲而過。
晨光中方謹呼吸均勻、面容平靜,眼睫如同鴉翅般覆蓋在鼻翼——他看不見的是,此刻顧遠目光中充滿了深深的沉溺和迷戀,彷彿深水無邊無底,要將他整個人都浸透在裡面。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連上班時間都快過了,顧遠才起身輕輕走了出去。
到公司時已近十點,手下緊走兩步上前推開門,顧遠大步走進辦公室,只見靠牆一排真皮大沙發上坐著兩個保鏢,一左一右按著中間那個人——顧洋。
顧洋衣著狼狽,領口散開,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臉上殘留著睡覺時壓出來的紅痕。這幅模樣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從哪個小妞床上挖出來的,可能大清早就被保鏢劫持過來了,一直足足按到了現在。
「大哥要是想我,叫一聲我自然過來,怎麼大清早上還來這一出?」顧洋目光向左右一瞥,皮笑肉不笑道:「知道的知道是大哥你喜歡跟兄弟開玩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您今兒要篡位奪權,先殺了我祭旗呢。」
顧遠淡淡道:「我要是想篡位奪權,殺不殺你有什麼區別?」
顧洋當即一哽。
顧遠一腳勾住靠背椅往前一帶,椅子咕嚕嚕從辦公桌後滑了出來,緊接著被他一手按住,坐在了顧洋麵前:
「放開他。」
保鏢立刻鬆開手,顧洋狠狠整了整領子,重重哼了一聲。
「你不服?」顧遠問。
顧洋說:「有什麼好服不服的,大哥出個車禍都能讓我背鍋,那就背唄。誰叫咱家除了你只有我呢。要是再來個老三的話咱兄弟倆還能聯起手來爭一爭,但現在這非此即彼的情況,我不背鍋誰背鍋呀?」
顧遠深邃的眼睛盯著他,辦公室裡一時靜寂無聲。
那安靜讓人心裡發毛,似乎有條毒蛇正慢慢順著你的腳脖子往上爬,一點一點悄無聲息,讓恐懼隨著冰涼黏膩的觸感緩緩滲到心裡去。
顧洋下意識動了動,笑道:「大哥?」
顧遠卻倏而轉向保鏢,吩咐道:「把東西拿上來。」
保鏢領命而去,不一會又捧著個白色鐵盒推門進來,走到顧洋身邊哢噠打開了盒蓋。
顧洋視線一瞥,整個人驟然向後猛縮——
那盒子裡竟然是一隻血跡斑斑的斷手!
「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幹什麼!快拿開,別給我!拿走拿走!」
「這是你那眼線的手。」顧遠淡淡道,「拷問了一晚上,今天凌晨的時候統統都招了,你的手下太不中用。」
「什麼眼線!我不知道!」顧洋聲音幾乎變調,整個人緊緊貼在沙發靠背上,儘可能離那隻散發著濃厚血腥味的斷手遠一點:「我什麼都不知道,給我看這種東西幹嘛?!拿走,別過來!搞個土匪作風就能逼我認了不成?!」
顧遠笑起來道:「土匪。」
他那笑容似乎是戲謔的,然而下一秒長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顧洋,鐵鉗般的手指按著他肩膀將人整個反轉過去,一把將他頭按到鐵盒前,臉幾乎正正貼在了斷手上!
「啊啊啊——」
「這才叫土匪,」顧遠調侃道,抓住頭髮提起顧洋的頭,問:「你見個人手都怕成這樣,怎麼有膽子跟柯榮合作來殺我的?」
顧洋臉色青白,冷汗涔涔,半晌嘶啞道:「你既然咬定了我,還有什麼……」
「是你還是遲婉如?」
「……」
「是遲婉如對吧?」
「……」
顧洋急促喘息,許久後才緩緩道:「我……我沒有想殺你的心……」
顧遠終於鬆開手,顧洋立刻整個人摔進沙發,忙不迭向角落裡挪了挪。
顧遠冷笑一聲,嘲諷道:「你媽長進了,跟柯榮那個混黑社會的搞在一起要我的命,那是與虎謀皮——你以為像柯榮那種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主兒你媽玩得過?到時候還不是先搞死我,再害死你,然後要麼顧家江山白白送給外姓人,要麼顧名宗先收拾掉柯榮,再親手掐死你媽。」他似乎覺得很有趣,笑著說:「過幾年後地下相會,你盡可以問問你媽為什麼這樣蠢。」
顧洋麵色一陣青一陣白,良久後憋出一句:「那畢竟是我媽……」
他大概也覺得這話非常蒼白無力,硬生生止住了。
「昨晚……昨晚我確實想阻止她,但得到消息已經太晚了,我也知道她跟柯榮那種人打交道確實是……大哥,我沒有想跟你爭整片江山的意思,我隻想拿到我該拿到的,你知道我。」
顧遠淡淡道:「我也一直打算以後把該給你的給你。」
顧洋似乎滿肚子話想說,但話到嘴邊,又隻化作一聲長嘆。
「我會去警告我媽跟柯家斷絕來往,這次確實是她做錯了。父親仍然健在,我們兄弟倆要是先內訌起來,只有拖著彼此一起死的下場,所以我是不想害大哥你的。」
他站起身來鞠了一躬,鄭重道:「這次就多謝你放我一馬了。」
顧遠深深靠在老闆椅裡,面無表情毫不躲閃地受了這一禮。
直到顧洋鞠躬完站起身,他才淡淡道:「行了——你走吧。」
顧洋這才恭敬答了聲是,整整衣服轉身離去,經過端著斷手的那個保鏢時他似乎有點畏懼,下意識繞了半步,才走出了辦公室的門。
·
門哢噠關上,保鏢低聲問:「大少,二少剛才說的話——」
「管他有沒有撒謊呢,他沒那個膽子倒是真的。」顧遠嗤笑一聲,向斷手鐵盒揚了揚下巴:「隨便找個地兒埋了吧,放著氣味也挺難聞的。」
保鏢應聲答是,把鐵盒關起鎖好,才又沉聲道:「還有一件事,大少,前兩天您叫我們查有關方助理的資料,今天結果已經出來了……」
顧遠正轉身回辦公桌,聞言腳步一頓。
他肯定停頓了足足有好幾秒,既沒說話也沒動作,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保鏢才見他頭也不回地伸過手,說:「拿來。」
保鏢不敢猜他現在情緒如何,隻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A4大小的牛皮信封,低著頭恭恭敬敬遞了上去。
顧遠將信封捏在手裡過了一會,才慢慢拆開封線。
他的動作很慢也很仔細,拆信封時幾乎沒發出聲音。那信封裡有幾張列印出來的紙,顧遠把它們抽出來,邊上保鏢用眼角餘光瞥見了這個動作,不知為何竟然感到一種莫名的鄭重,以及難以言說的儀式感。
是的,就是那種儀式感。
彷彿那不僅是幾張紙,而是一種更事關重要,更加關鍵的東西。
顧遠沉默地一行行看下去,上面是方謹從十幾歲以來所有的生平。
他家庭條件非常差,但考上了顧家長期定點捐助的中學,因為學習成績非常好而受到特別資助,高中畢業後便被送到德國去留學。
在德國他拿了不少獎學金,大概因此很受顧名宗賞識,每次去德國時他都是隨行翻譯人員之一;學成歸國後他向集團總公司發出簡歷,立刻謀得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顧遠一張張往後翻,看到方謹在德國時的照片、成績單和畢業證書,也看到了方謹進入總公司的申請簡歷和雇傭合同複印件。
他合上文件,反手交給保鏢:「東西不對。」
保鏢一驚:「什麼?!」
「如果是資助生,直接跟我承認就行,沒必要因為什麼可笑的自尊心而進行隱瞞,況且顧家也不可能資助一個學生去學開槍。」
保鏢似乎被震住了,半晌才慌忙接過文件:「但我們查到的確實是這樣……」
「只要事先準備過,你們查到的就是別人希望展示出來的信息。」顧遠坐到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後,冷冷道:「——我要知道真實的東西,繼續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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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謹醒來已經是上午了。
他翻身而起,在床上靜靜坐了半晌,腦海中才漸漸浮現出糾纏了他一晚上的噩夢。
沸騰的人聲,閃爍的警燈,衝天而起的火光,以及深淵中對著他獰笑的黑色海鷗……
所有細節在深海中紛紛揚揚,最終化作昨晚深夜的急救室走廊上,那頂染了大片血跡的棒球帽,以及上面不起眼的公司商標。
方謹能聽見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他微微喘息半晌,才翻身下床去洗漱。
浴室裡水聲嘩嘩,方謹用冷水洗了把臉,冰涼的觸感讓他神智終於清醒過來。他順手抹了把濕漉漉的臉,轉身去拿毛巾擦拭,就在這時突然鼻腔一熱,緊接著溫暖的液體洶湧而出。
方謹愕然抬手一碰,只見手指鮮血淋漓。
他又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