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恕的突然襲擊,讓齊奕有些措手不及。在此之前,他從沒考慮過同性之間會發展出超越友誼的感情。同志畢竟是少數,他不反感,卻也沒打算身體力行。他早就決定這輩子不談戀愛,即使要談,也會找一個女孩。
齊家人都渴望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但是因為壽命不長,幸福時光總是很短暫。付出的感情越多,最後受到的傷害就越大。天生幸運,讓齊家人總能遇到深愛自己的戀人,他們可以活得瀟瀟灑灑,死得安安樂樂,但最後被孤獨留在人世的戀人,卻要替他們承受苦楚。
齊奕可以放任自己去愛一個人,卻不希望他所愛的人,後半生都活在失去愛人的悲痛中。他記得父親說過,齊家幾十代人,出過好幾對殉情的伴侶。
愛上齊家人,絕對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齊奕苦笑,殷恕確實倒霉透頂,喜歡的人不僅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短命的男人。趁著還來得及,齊奕要徹底斷了他的念頭。他們之間,絕無可能。
第二天早晨,殷恕在齊奕門口徘徊了好久,以往這個時間齊奕早就醒來,給他做好早餐,然後送他去上班,今天顯然沒有這個待遇了。
殷恕不想逼得太緊,心裡預留三天時間,讓齊奕慢慢考慮。
「齊奕,我出去了。」殷恕對臥室裡的人知會一聲,便換了衣服,餓著肚子自己開車去了公司。
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確定人已經走了,齊奕才從房間裡出來,手上提著昨天沒有整理的行李,在客廳茶幾上留下一張紙條,便拖著行李離開了。
他打算先去柯少承生前的公寓借住一段時間,之前已經徵得柯少鬱的同意,相信即使柯少承還在,應該也不會介意的。
以殷恕的性格,直言拒絕恐怕無法讓他放棄,只能選擇遠離他,用時間沖淡他的感情。
齊奕的離開,殷恕一無所知,他剛回到公司就接到了殷夫人的電話。
「聽說你這幾天去J城旅遊了?」殷母語氣平和地問。
「嗯。」
「『嗯』,你還敢『嗯』!」聲音突然拔高,「你居然瞞著我們去旅遊,還去J城那麼遠的地方!你是嫌自己過得太順了是不是?」
「讓您擔心了。」
「我當然會擔心!」殷母中期十足地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從小到大都讓人提心弔膽,隨便走幾步都能遇到危險,聽到你出遠門的消息,我差點沒嚇死。」
「媽,您身體好著呢,哪裡那麼容易被嚇死?」嘴上說著,心裡卻在想到底是誰將這件事告訴了他母親,出發時他特別叮囑過身邊的人要保守秘密的。
「少貧嘴,說吧,這次又帶了多少『驚嚇』回來?」
「沒事,完好無損。」
「你每次都這麼說,算了,我還是親自來確認一下吧。」話音剛落,就聽到辦公室的門「砰」一聲震響,被人粗魯地從外面推開,一名衣著講究的貴婦人氣勢洶洶地走進來,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發出咚咚咚地脆響。
「媽。」殷恕掛上電話,起身相迎。
殷夫人用銳利的目光將他從上掃到下,又從下掃到上,驚訝地發現他看起來還真的是完好無損。
殷夫人緊繃的表情稍稍緩和,走到殷恕身邊:「沒事就好。」
再仔細一看,自家兒子不僅沒事,而且氣色極好,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好。少了幾分陰鬱,多了幾分人氣。
「阿恕,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殷母問道。
「挺好的。」
「平時誰在照顧你?保姆?」
「不,我住在朋友家,他負責我的飲食,接送我上班。」
「朋友?」殷夫人驚訝地瞪大眼睛,「你居然……咳,有這麼好的朋友,他把你照顧得不錯,下次有機會帶他到家裡來做客,讓我好好招待一番。」
她本來準備說「你居然也有朋友」,但很快察覺這麼說似乎有點打擊兒子,於是立刻改口。
「嗯。」殷恕淡淡地應了一聲。
「對了,你上次不是說有喜歡的人嗎?」殷母又問,「追到了沒?什麼時候能讓我見見?」
此話一出,殷母感覺殷恕整個人瞬間陰沉了,她暗道不好,貌似又戳中兒子的傷口了。
「媽,我有件事想告訴你。」殷恕沉默了一會,然後抬頭正色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什麼事?」表情這麼嚴肅,眼神這麼深沉,讓她很緊張好嗎?
「我喜歡的人,是個男人。」
殷夫人:他所說的「男人」確定是指在生理學上擁有XY染色體和男性生殖器的人類嗎?
「您沒聽錯,我喜歡的人,確實是一個和我同性別的男人。」殷恕用無比肯定的語氣打消她的懷疑。
殷夫人沉默不語,表情複雜,片刻後,她嘆息一聲:「阿恕,你……」
「抱歉,媽媽,我已經決定,非他不可。」
「他……也喜歡你嗎?」
「他昨天剛剛拒絕了我。」殷恕神色黯然。
「那你?」
「我不會放棄的。」他眼中閃過勢在必得。
唉,也不知道誰這麼倒霉……咳,不對,應該是幸運才對!她家兒子高大帥氣又多金,被他喜歡上,絕對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既然你已經決定,我也不會反對。」殷母溫聲道,「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生活。」
這孩子從小到大都受了不少罪,身邊沒有一個朋友,一直孤孤單單的,找到一個可以伴他一生的人已屬不易,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呢?
「謝謝您。」殷恕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幸運的兩件事,一是成為殷家的孩子,二是遇到齊奕。
殷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把他追到手,然後帶來給我見見。」
「一定。」
就在殷恕信心十足地準備開始持久戰時,卻發現他要攻略的目標乾淨利落地脫離戰場,直接遠遁了。
殷恕下班回家,面對空無一人的房子和一張寫著「我暫時離開一段時間,希望等我回來時,你已經搬走了」的紙條,感覺既憤怒又難受。
齊奕真的連一點機會都不願意給他?
殷恕將紙條捏成一團,然後狠狠往地上砸去。
「齊奕,你別想從我身邊逃開。」他可以等,一年兩年甚至十幾年,他都等得起。但是,他絕不允許齊奕逃,他這輩子都是屬於他的。殷恕眼中射出危險的光芒。
齊奕提著行李走進柯少承的公寓,這裡顯然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四處都是積灰。
他深呼一口氣,挽起袖子,開始準備大掃除。
柯少承的東西,大多已經處理掉了,只剩下一些照片和其他具有紀念意義的物品。這大概是柯少鬱專門留給他的,畢竟他是柯少承名義上的「男友」。
齊奕將柯少承的相片端端正正地擺在靠近窗口的桌案上,放上水果,點上香燭,拜上幾拜:「暫借貴寶地住上幾日,有任何意見,大可託夢給我,我一定照辦。」
等了一會,齊奕笑道:「你不說話,那就是同意了,萬分感謝。」(柯少承:尼瑪,我都消失這麼久了,還能有個P的意見啊!)
整整花了三個小時,齊奕終於將公寓收拾乾淨,環視一周,很是滿意。雖然酒店可以隨便住,但始終沒有固定的住宅方便。
而且這裡距離他家和殷恕的公司都比較遠,不容易碰上。
齊奕翻了翻手機,網上的兼職訂單暫時也不能接了,否則分分鐘暴露自己的位置。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他隨時可以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做。
伸了個懶腰,齊奕拿上錢包出去購買一些生活用品和食材。
晚上在新家開火,煎炒烹炸,動作一如既往的利落。將飯菜端上桌,齊奕剛準備用餐,卻發現他多拿了一副碗筷。
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認識殷恕之前,他家從來沒有住過其他人。偶爾有朋友留宿,最多也只會留一兩晚。殷恕是第一個與他同居超過兩個月的人。說起來,他們住在一起時,彼此甚至還算不上熟悉。他因為殷恕身上的鬼氣而產生了好奇和惻隱之心,那麼殷恕呢?他又為什麼會捨棄原來寬敞昂貴的公寓,選擇入住他家呢?
難道那個時候他就對他有了好感?齊奕搖搖頭,恐怕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能夠安然待在他身邊的人。
或許,這也是他會喜歡上自己的原因。
齊奕一個人吃著晚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無法忍受公寓的寂靜。環境太清幽,有時候也不是好事啊。
他這邊形單影隻,殷恕那邊也是食不知味。
吃慣了齊奕做的美食,外賣簡直和豬食沒兩樣。殷恕吃兩口就扔掉了,動作過猛,一些飯菜撒在了地上。他低頭望著臟汙的地板,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把這裡弄成垃圾場,齊奕會不會憤怒地跑回來找他算帳?
似乎很可行的樣子……殷恕立刻拿出手機,將一地飯菜汙漬拍下來,保存,以後每天發一張「垃圾」照,放到齊奕的微博裡,看他生不生氣……
殷總,你是確定想要追求人家,而不是在伺機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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