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家主李顧的婚禮定在黃昏舉行,那是日與夜的過度時段,天色將暗不暗,據說可以人鬼同行,李顧結的是冥婚,這麼做的寓意再明顯不過。
李家實力雄厚,黑白道均有涉及,李顧身為當家,不僅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道老大,同時也是年輕卓越的社會名流,是無數媒體和八卦周刊爭相報道的對象,因此這場冥婚早在一個多月前便已傳的沸沸揚揚。
據說李顧為了看到愛人的靈魂,請了幾位有名的術士,當面對記者提問,他一向淡漠的神色破天荒的緩了些:「他很愛我,我相信他那天肯定會回來。」
記者壯著膽子問:「那您想過後代的問題麽?」
「嗯,可以從旁支挑一個作為繼承人。」
「……您自己呢?」
「我不需要,」李顧淡淡的說,「婚後我會對他絕對忠誠,無論靈魂還是身體。」
報道播出後感動了無數人,網路上的祝福多的數不勝數,但事實上如果站在參加婚禮的人的立場看,這其實是有些瘮人的,因為扯上鬼魂總會讓人毛骨悚然,尤其他們中大部分都背著人命,萬一那些神棍沒把該招的招來,反而引來厲鬼,這就要命了。
可是沒辦法,他們不得不來。
一緣市的局勢複雜多變,貴賤只在旦夕,像「今日開豪車,明日去要飯」的事已屢見不鮮,李家在一緣已有百年的歷史,雖經歷風雨卻始終矗立不倒,是各勢力攀附結交的首選。
李顧上位不到八年,雖說中間有過些許波折,但他畢竟是李老爺子一手帶出來的,能力手段較老爺子有過之無不及,所以不出意外,李家仍會繼續輝煌。
因此別說李顧現在要娶一個鬼,就是娶十個甚至忽然抽風的和動物結婚,他們也得想盡辦法討到一張請帖,削尖了腦袋往裡鑽。
婚禮的地點在李家老宅,這裡建在郊外,景色十分漂亮。主宅外共有兩扇門,從最外面的一扇進去是條四米寬的路,約三百多米,盡頭則是第二扇,之後便是宅子的大院。
路的兩旁是大片花海,外圍種著高低不同的樹,美得如墜夢境,彼時已到黃昏,大地染了層火紅的碎金,甚為迷人,引得不少賓客在第一扇門下車,徒步走過去。
邵澤便混在其中,饒有興緻的聽著周圍的八卦,順便收集有用的信息。
「這花海是李顧當年為李少舟種的,聽說李顧經常一個人去裡面站著,想想也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本來要結婚的,可惜。」
幾位世家名媛聚在一起邊走邊談,音調恰到好處,勉強讓她們身後兩米遠的邵澤聽見。
「不見得,李顧當年可是荒唐過一陣子,」另一位少女說,「他要是真那麼喜歡李少舟怎麼可能幹那事?所以種花也是討好的成分大,畢竟……他可不是李老爺子的親生子,李少舟才是。」
剩下幾位一驚,壓低聲音:「聽說是私生子。」
「不可能,」少女嗤笑,「老爺子把李少舟看得比命重要,李少舟肯定是親生的,要不是因為Omega比較柔弱,老爺子捨不得他吃苦,這位置早就是他的了,哪輪得到李顧?而李少舟既然是親生,李顧就必然不是,不然就亂-倫了。」
其他人僵硬的笑笑,不敢搭話,她們的身份遠不及這位少女尊貴,她可以在這裡肆無忌憚的談論人家的家事,她們卻不能。
「有時我挺為李少舟惋惜的,」少女輕聲說,「他如果能強勢點,老爺子就不至於怕他受族人的欺壓而另收李顧為養子,李少舟也就不會愛上李顧,最後弄到為了救他喪命的地步。」
邵澤在後面聽著,悠悠道:「可憐啊可憐。」
那群人有幾位回頭看他,發現很陌生,便自動無視,繼續聊天,有人遲疑的開口:「我聽說李顧其實和李家有血緣關係。」
「呵,這件事老爺子到死都沒提,誰知是真是假,」少女說,「就算有也不可能太親,否則老爺子不會撮合他們。」
另外幾人想了想,點頭附和。
少女望著道路兩旁,幽幽的說:「所以李顧當初對李少舟有多少真心、種這些花到底是不是心甘情願,只有他自己知道。」
「肯定是吧,李顧上位得了大權後對李少舟的感情一直沒變,還是那麼疼他,就算後來……可他在那個位置,少不了逢場作戲。」
「你們懂什麼,老爺子的眼睛毒著呢,李顧要是人品不行,老爺子絕不會把位置給他,按李顧的性格,哪怕不愛李少舟也一樣會對他好,保他一世衣食無憂,這才是老爺子選李顧的原因,」少女說著嘆氣,「這也是李少舟對李顧死心塌地的原因,他是真喜歡李顧,喜歡到後來李顧實權在握開始荒唐的生活也沒死心,傻子。」
邵澤聽得津津有味:「可憐啊可憐。」
「是啊,」少女說,「我真替他不值,依他的條件明明有更好的選擇,誰知看上李顧了,弄到那種地步……唉……」
邵澤點頭:「可憐啊可憐。」
景昊在中途下了車,恰好離她們不遠,那些對話只聽了幾句,正覺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卻聽見某人連續兩聲沒什麼誠意的感慨,當下便看了過去——眼前的女人化著濃妝,長相勉強算中等,但她穿著黑色的禮服,倒顯出幾分神秘與不同。
邵澤察覺到他的視線,微微側頭,恰好和他的眸子對上,便淺淺的笑了笑。
景昊微怔,隻覺這人長得普通,笑起來卻特別溫柔,甚至能讓人不由自主產生一股親切感,他不禁多看了一會兒。
邵澤挑眉,嬌媚萬狀的拋了個媚眼。
「……」景昊立刻扭頭,暗道自己剛才絕對腦子不清楚才覺得她特別。
邵澤絲毫不介意被冷落,繼續悠哉的聽八卦。先前的少女剛剛談完李少舟的死,輕聲說:「已經五年了。」
旁邊的人點頭,忍不住說:「自從他死後李顧就不再荒唐了,他其實還是愛李少舟的。」
少女冷笑:「怕是等人死後才真正知道吧?」
其餘人乾笑,不敢多言。
邵澤聽得差不多,不禁悠悠的下定論:「人啊,有時就是喜歡犯-賤。」
這聲音很低,景昊離得近,恰好聽見,他一直看李顧不順眼,隻覺這話聽著無比舒坦,便下意識望過去,接著又看到那張臉。
邵澤敏銳的察覺到,嘴角一勾,再次對他拋媚眼。
「……」景昊轉回視線,徹底無視她。
他的速度快了些,前面的名媛很快發現他,齊齊一驚,那位少女立刻笑著過來:「哥,什麼時候到的?」
景昊揉揉她的頭:「剛剛。」
「那我說的話你都聽到囉?」少女挽著他的胳膊,「我說的對嗎?」
景昊面色不變,眼底帶著淡淡的笑意:「也許吧。」
二人被一群手下簇擁著漸漸走遠,剩下的名媛知道插不上話,倒也不介意,繼續聊天。
「嚇我一跳,景昊怎麼也走著過去?我本以為他沒那份閑情。」
「興許是看風景好?誰知道他們這種大人物都在想什麼。」
其他人點頭,開始聊別的,過了一會兒有人忽然問:「你們說真能招魂麽?我總有點怕。」
「別讓我想這件事,我也怕……」
這幾位名媛都是Omega,看著頗為嬌弱,不過多時便有Alpha忍不住了,他們對Omega有種本能的保護欲,這時便紛紛上前安慰,順便藉機搭話。
邵澤被拉開距離,便去別處搜集信息,接著不知不覺來到第二扇門前。
管事正笑容滿面的迎接客人,見她靠近,隻覺一股極強的劣質香水味迎面撲來,甚至連本身的信息素都遮住了,他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禮貌的說:「小姐,請出示請帖。」
邵澤微笑點頭,優雅的自大包包裡翻出一個信封:「喏,裡面就是,」他說著似乎看見了熟人,笑著跑進去,招手,「小麗,我在這兒!」
「你給我等等!」管事一邊拆信封一邊叫道,見她根本沒停,頓時閃過不祥的預感,對身側的人吩咐,「盯著她!快點!」
手下點頭,急忙追過去。
管事快速拿出信封的東西,發現還是一個信封,沉默一秒繼續拆,接著見裡面又是一個信封,他不死心的拆開,見還是信封。
管事:「……」
管事望向人群,尋找半晌都沒見到女人和手下的影子,不祥的預感更甚,自從小少爺死後,當家整整折磨了自己五年,如今終於想出用冥婚的法子徹底把他和小少爺的關係定下來,對婚禮的重視程度可想而知,萬一今天出什麼差錯,當家絕對會親手將他們剁碎了喂狗。
他想著種種後果,額頭冒了層冷汗,急忙又派出兩名手下,爭取萬無一失。
院裡擺著幾排長桌,客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正微笑攀談,邵澤快速在人群穿梭,一路跑進主宅,他回頭,見那名手下跟進了大宅,餘光一掃,見旁邊洗手間的門正要關上,便當機立斷閃身擠了進去。
景昊猝不及防,後退半步,眯眼盯著這個人:「幹什麼?」
邵澤反手關門,眨眨眼,熱切的望著他:「我有話想跟你說。」
景昊特別不想看見她,冷冷吩咐:「我不想聽,出去。」
「不,我必須說,憋著太難受,」邵澤聯想到什麼,體貼的看著他,「要不你先方便吧,我在旁邊等會兒。」
景昊:「……」
景昊一向強勢,甚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當下眸子一沉,身上的威勢更重:「我再說一次,出去。」
「不,這件事很重要,我覺得你有權知道。」
景昊盯著她:「是正事?」
「嗯。」
「說。」
邵澤神色認真:「其實我從見你的第一眼起就愛上你了。」
景昊面無表情:「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