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邋遢的男人其實長得還不錯，至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只是被他那過長而且糾纏成縷的頭髮給遮住了，他在附近的村子還是挺出名的，十裡八鄉的人都知道他，有唏噓的，有同情的，自然也有不屑的，原因無他，他本來一家三口幸福安然，而且他還做些小生意，妻子體貼，女兒乖巧，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個男人想要的他都有了，但偏偏，老天爺有時候總是跟你過不去，每年到了夏秋季節的時候就格外的多雨，颱風過境，瓢潑大雨傾瀉而下，一般都沒人敢出門，而且家裡要是土坯房也非常不安全，萬一房子塌了，一家人恐怕全部都要被活埋了，所以村裡人在窮，他們都努力給自己建了青磚綠瓦的房子。

六月天的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偏偏去年水龍來的時候，這男人的妻子閨女都還在田裡，雨勢太猛，大風呼嘯，正當午的天氣直接進入了黑夜，見不到一絲的光亮，在家裡人們隻呢個聽到狂風怒吼，不一會兒院子裡就積滿了水，更別說本就滿是水的田地裡了。

母女二人到底是沒有回到家，沒辦法，這樣的天氣連走一步都難，何況連著幾十畝的地裡，那水真是如山洪爆發，寸步難行，驟雨初歇，天氣放晴，鄭武滿臉是淚，慌不及待的跑到田裡的哭聲震天，只是人卻是找不到了，也是，這麼大的風雨，他們怎麼可能在原地呢。

這種事雖然不經常發生但卻也是有的，村子裡人大都操著一副善心，齊齊使力，人是在離他們家有幾百米遠的另一家稻田找到的，女人緊緊的將女兒抱在懷裡，兩人面色青白，鼻孔嘴巴還有淤泥，早就沒有了呼吸，身子也被泡的有些發白，死的透透的，好好的人就這麼沒了。

鄭武撲通跪在地裡，雙眼獃滯給自己扇巴掌，力道之大，臉瞬間就腫了起來，有人勸說，有人安慰，還有人嗤笑為母女不值，鄭武一手好廚藝回家煮飯，暴雨來的時候他連門都沒有邁出一步，死死的扒著門檻，就怕自己被沖走了，有人看見了，嘆口氣不說什麼，可是那地裡是你的媳婦閨女，你竟然都不去找他們嗎？一步都沒有動啊，就這麼看著，也許他心裡存著一絲僥倖，但老天爺到底沒有顧念，村裡老人每次提起都這麼唏噓，鄭武是挺可憐的，但那時的態度也讓人心寒，村子裡之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可結局有些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只要你出面了，總有男人們願意幫你，而且將幾人牢牢的拴在一起，綁到固定的柱子上，不是沒有可能救人。

但是鄭武自己害怕了，他老婆孩子，人家都不著急，我們又急什麼，鄭武哪怕流了再多的淚，人——也回不來了！

從此之後鄭武神智就有些不塌對勁了，他也沒有爹媽，就一個人邋邋遢遢的過著，生活似乎沒有了盼頭，他也就沒有收拾過自己，離得近些，似乎都能看見他頭頂囂張的虱子，丁夜說著抖抖肩膀，這孩子講的繪聲繪色的，好像他當時就在場一樣，實際上，當時這小傢夥被牢牢的鎖在屋子裡，都是聽村子裡人說的。

談修尋想起鄭武那眼神總覺得不對，皺皺眉囑咐道，「小夜，你以後離他遠點知道不？不然小心哥揍你屁股。」

看談修尋那擔憂的樣子，丁夜不厚道的笑了出來，拉著他的手臂搖搖晃晃，一腳將眼前的石子踢開，乖乖巧巧的說，「知道啦尋哥哥，爺爺之前也囑咐過，說是這人神智有些癲狂，心病，他自己走不出來是治不好的，村裡的孩子都被家裡人交代過的。」

談修尋敲敲他的腦袋，「嘿，還嫌哥囉嗦不成，我問你，離得遠你怎麼知道他頭上虱子亂跑還有跳蚤的。」

丁夜不說話了，抱住談修尋的胳膊嘿嘿笑，眨巴著眼睛，小酒窩很是調皮的綴在兩家，眼中帶著些撒嬌的意味，也不說話，談修尋被他看的沒了法子，輕輕在那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東西，都學會這麼對付你哥了，下不為例！」

丁夜迅速點頭，之前也不過是有一點好奇，離得稍稍近了些，他滿足了好奇心，而且鄭武身上好臭，難聞的要死，他才不會去找虐，「哎呀尋哥哥，我都這麼大了你還打屁股。」

「呵，我還沒打你呢，真惹火我了，你就知道了。」談修尋又拍了一巴掌，壞笑道，「小東西屁股上肉不少，手感不錯啊！」

丁夜惱了，眼珠一轉爪子蓋在談修尋的屁股上，「尋哥哥的更不錯！」

「臭小子，連你哥都敢調戲了，怎麼一直叫尋哥哥，來叫聲『哥』聽聽。」談修尋一把將準備逃跑的丁夜抓了回來。

丁夜期期艾艾的看著他，叫『尋哥哥』習慣了，而且叫『哥』有點不好意思，談修尋不放過他，兩人站在路邊，「快叫，不叫我們就不回家了。」他倒沒有別的意思，其實兩個稱呼都差不多，就是想都體驗一下，而且這是他認下的弟弟，還沒正兒八經叫過他一聲哥呢。

「哥，哥哥！」話音剛落，丁夜就臉色爆紅，但還是雙眼明亮的看著談修尋。

這聲『哥』可真是叫到了心坎裡，清亮帶著一絲軟糯，談修尋覺得自己心都化成水了，躬身就在丁夜臉上親了一口，臉頰白嫩香軟，他還添了一口，眼中滿是得意，「我的寶寶呦~」

嘖，這傢夥肉麻的不行，丁夜都有些不好意思，拉著談修尋的手就回家，「這麼多人，哥你都不會害羞嗎？」

第一聲『哥』叫出來之後，之後就自然而然了，談修尋緊緊扣住他的手，「那有什麼，你是我弟弟，我親我弟弟管他們什麼事？他們還管到我們家裡不成？」

丁夜想想，好像是這麼個理，微微扭頭，自己的哥哥英俊瀟灑，誰也比不上。

後背傳來的視線太過陰冷，談修尋不動聲色的回頭，眼神銳利如利劍一般，好像能穿透人心，就那輕飄飄的一瞥，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鄭武被嚇得身子一顫，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扭頭就走，眼中的陰冷卻是更加滲人。

這鄭武到底要幹什麼？談修尋拍拍丁夜的腦袋，「小夜記住你說的啊，小心屁股開花。」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哥你快成老媽子了，比爺爺還囉嗦。」說完自己偷偷笑。

「小兔崽子你是要騎在我的頭上了，還沒怎麼呢就嫌棄我了！」

「沒有沒有，哥哥你就算是老媽子也是最帥的老媽子。」丁夜一臉認真，帶著些宣誓的味道。

「這話我愛聽，來寶貝，多說點讓哥樂樂。」談修尋心裡暖融融，嘴上卻是不正經。

丁夜一腳踢在他的腿上，輕哼一聲，談修尋背著個背簍，迎風闊步，灰色短衫上帶著些汗跡，心裡美美的。

兩人到家的時候正好看到李翠花坐在院子裡，丁夜撇撇嘴，這人動作夠迅速的，剛剛還在山口呢。

老爺子爽朗一笑，「回來啦！看你們那背簍沉甸甸的，找了不少好東西吧。」

丁夜高興起來，「那可不，爺爺我跟你說，哥哥可厲害了……」轉眼看到李翠花那期待的眼神立即住口，哥哥不喜歡這人，還是不要讓她聽到了，麻煩。

談修尋看小傢夥那機靈的小眼神，暗自發笑，面上無波，「爺爺我們去把東西收拾一下，這病看的差不多了您也歇歇，最近身體不好，入秋了，可千萬別感冒。」

老爺子點點頭，這李翠花哪是看病的，分明是來看人的。

兩人進偏房，李翠花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談修尋，也只有這麼英俊的人，高大的身材，不俗的氣質才能配得上自己，那些山村野夫算什麼東西，這男人算是上天派來送給自己的，不然，怎麼偏偏在父母催自己結婚的時候出現呢？這

李翠花眼神閃爍，摸摸自己的麻花大辮子，「林大爺，這也是您孫子啊？」

「是啊，兩兄弟關係好著呢。」老爺子樂呵呵的。

「那談大哥結婚了沒有？有孩子嗎？」

「他啊，沒結婚呢，一點都不挑，這孩子娶媳婦要求簡單的很。」

李翠花眼前一亮，「哎呦，談大哥這麼好的人才還沒什麼要求，這得多簡單哪，林大爺您說給我聽聽唄！」

「呵呵，這有什麼好遮掩的，女孩子麽，學歷不要太高，本科畢業就行了，不要太瘦，不好生養啊，身高也沒什麼要求，一米七就行只要跟他的差距不是太大，別將來啊，他低頭低的出了頸椎病，翠花啊，你這身體好著呢，放心，沒什麼病，你要是在是不放心老頭子就給你開幾幅葯將養將養怎麼樣？」老爺子笑眯眯的，偏房的兩人都快笑噴了，爺爺真是好厲害的嘴。

老爺子說一句，李翠花的面色就白一分，她小學畢業，瘦的跟麻桿一樣，身高一五八，直到最後，面無血色，整個人都是飄著的，勉強笑笑，「林大爺您真是會開玩笑，我就不打擾了，這沒病我爸媽也就放心了，不打擾您，我先回了。」

「那慢走啊，我這家裡爺孫三個，就不留飯了。」

李翠花一噎，滿眼不甘，這連唯一的借口都沒了，老爺子看著那瘦小的背影，嘆息一聲，談修尋，不是她能肖想的。

但別人的想法我們是控制不了，尤其是有些過於自傲，被捧得過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