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年,對於許多仙人來說不過只是一瞬,但是對於你我,卻都改變了太多。現在的你,讓我覺得很陌生。」白澤緩緩道。
霍司側首看向窗外,沉默不語。過了好長時間,直到白澤以為他不會開口了,他才說,「你死了之後,我就獨自離開了那裡……我在無盡海上飄蕩了很久。」
「那時候的我並不懂,無盡海到底是多麼可怕的存在。一個區區連天劫都沒有度過的元嬰修士,幾乎沒有活著出去的可能,如果沒有奇跡誕生,我也不會是那個例外。我在海上……快要死的時候,遇到了無盡海妖靈一族。」
「妖靈一族和我們不一樣,它們在無盡海之中誕生,死去之後靈種會回歸大海,經過蘊養然後誕生為新的妖靈,它們無窮無盡,不死不滅。靈種除了可以誕生新的妖靈族,還有其他的用途……如果將靈種賜予人類,人類就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獲得那個妖靈生前擁有的實力。」
「妖靈族一直對大陸虎視眈眈,但是忌憚人族修士的存在,不敢貿然行動。它們多年來,一直偷偷選擇人類,賜予靈種並送回大陸,暗地裡為它們的捲土重來做準備,我也是被選中的其中之一。」
「這就是為什麼我可以在短的時間內有如此修為的原因。我為妖靈一族做事,這些你也都知道了,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霍司看向白澤,黑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霍司說的十分平淡,白澤卻覺得有一絲難過和歉意,他輕輕嘆道,「你也沒有選擇。」
「你說錯了。」霍司忽然就笑了,這是一種極為自信的笑容,沒有半分的無奈和勉強,「我不認為這是一場不得已的選擇,我認為這是我的機遇和造化!」
「你不知道妖靈族的強大,也不知道現在我的強大,如果沒有遇到妖靈族,就算我成功來到大陸,也可能輕易的在殘酷的修仙界爭鬥中死去,又或者至今還在為生存苦苦掙扎,連天劫都無法度過。妖靈族賜予我力量,我為它們辦事,在我看來,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
「在這場交易裡,我得到了所有能夠得到的東西,不必放棄什麼,還擁有足夠的自主權。我覺得很滿意。」
白澤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妖靈族的目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霍司挑起唇角,「吞沒大陸,將整個世界都化為無盡海而已。沒關係,就算是在無盡海,我們也不會有事的,我會保護你的。我們的地位不會有改變。」
「但是其他人類呢?其他無數修士和凡人呢?他們能在無盡海裡活下去嗎?」白澤厲聲道,「這個世界將不再適合他們生存,即使少數活下來的人類,也會成為海族的奴隸,人類走向滅亡……這樣的世界是你想要的嗎?你難道不是人類嗎?」
霍司的眼神沒有一絲波動,他的語氣很淡漠,「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從來都是由強大的一方制定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只是一場爭鬥而已,誰說我身為人類,就一定要為人類的生存而戰鬥了。何況現在……」他呵呵一笑,「我也算不上是人類了吧。」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白澤失神的看著霍司。
「我以前是怎樣的?」霍司微微前傾,他看著白澤雙眼,「你總是這樣,從來沒有認真的了解過我。我在你眼裡應該是什麼樣的?大義凜然心懷天下嗎?抱歉……季玹才是那樣的人。」
「但是……但是你也是人類啊,怎麼可以這樣輕鬆的說出這樣的話……」白澤喉嚨發乾。
「人類?」霍司挑眉,「這倒是可笑了,我這個人類可以毫無負擔的替妖靈族做事,你這個非人類反而在為人類的生死存亡擔憂。難道人類對你的傷害還少了嗎?人類的薄情寡義你見識的還少了嗎?你又有什麼立場來擔心人類呢?」
「我……」白澤怔怔看著霍司,他想過很多可能,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沒有所謂的不得已,霍司就是真切的這樣想的,除了變得更強大,他對於一切都毫不在乎。他的心中沒有善惡對錯……亦或者說,善惡對錯在他眼裡都是可以用來權衡交易的籌碼罷了。
霍司伸出手,輕輕撫摸上白澤的唇,他眼眸深深,「人類如何,這個世界如何,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還是說,因為你愛上季玹,所以你連他的天下和世界也要一起愛呢?」
「我希望你能多了解我一些,因為你的未來裡,只有我,沒有他。」
白澤看著霍司的眼,心中一凜,他知道霍司是認真的,不是威脅,不是恐嚇。如果此時觸怒他,後果會很嚴重。
但是他真的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霍司,這樣的霍司讓他覺得可怕。
他不想要季玹死,也不想要這樣的世界消失,想到只有無盡冰冷的海水,醜陋可怖的怪物……
對不起,我恐怕不能留下來。
白澤終於做出了決定,心中再沒有一絲猶豫不舍。
「我們回去吧。」白澤錯開眼,說。
「好。」霍司溫柔一笑,他牽起白澤的手,如同最體貼的情人一般。
他們回到迴音谷,霍司將白澤送回了他的院落,他捧起白澤的臉,極為克制的在他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
白澤等了好幾日,終於又等來季予言。
他看了看季予言,猶豫了片刻,問:「你也用了妖靈族的靈種嗎?」
季予言一愣,神色不自然起來,卻還是回答了白澤,「是的。南冥聖者的遺跡裡面,留下的所謂仙種其實都是妖靈族的靈種。不只是我,還有其他人也……」
「我知道了。」白澤看向季予言,「那麼你是不得已的,對嗎?」
這回季予言沉默了許久,才終於點了點頭。
白澤眼底浮現笑容,他真心的笑了笑,「真好。」
霍司那種人,畢竟是少數吧。那樣輕易的背棄自己的種族,為了變強沒有底線……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
「你繼續留在這裡的話,會很危險的。」白澤想了想,擔憂的看著季予言。
「我知道怎麼辦,你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季予言沒好氣的道,他拿出一枚黑色的令牌遞給白澤,「拿好,能不能出去就看它了。」
「你的令牌?」白澤問。
「當然不是。」季予言得意的挑挑眉,「我偷來的,你隻管用就好。」
「哦。」白澤這才放心的收好令牌,這樣就算是被抓住了,也不會牽連到季予言。
季予言說:「我們現在走吧,我帶你到大門,之後能不能成功混出去,就看你的運氣了。」
白澤搖搖頭,「你把路線告訴我,我自己去就行。」
季予言想了想,說:「也好,這是看守的布置和崗哨的位置,你自己看吧。」他把路線烙印進玉簡,給了白澤後就走了。
白澤並沒有當天晚上就離開,而是又等了幾天,才在一個晚上悄悄的出發了。
迴音谷裡因為霍司的限制,所以幾乎沒有人,夜晚顯得十分的安靜,也方便了白澤的出逃,他一路來到靠近外圍的地方,才放慢腳步。
按照季予言的記載,這裡是有三隻海族的隊伍負責巡邏,而且還有一個崗哨。
白澤熟悉迴音谷的布置,有驚無險的躲過了那幾個巡查的隊伍,向著外面奔了過去。只要再通過大門,就可以徹底離開了。他知道青鳥州有幾個地方還存在傳送陣,只要出了迴音谷,就立刻傳送離開,才算是真的擺脫了霍司的控制!
看守的兩個海族身材高大,穿著青銅色的盔甲,皮膚灰白,下巴還長著觸鬚。
白澤雖然用了化形術,但依舊緊張無比,他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過去,粗聲粗氣的道:「讓開,本座要出去。」
那兩個海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您要現在出去嗎?」
「是的,還不快快讓開。」白澤冷冷道,揮手扔出令牌。黑色的令牌在夜色下散發著幽冷的光。
「是。」兩個海族見到令牌,不再懷疑,緩緩推開門。
白澤微微鬆了一口氣,快速走了出去,沒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夜色裡。
白澤直接取出飛劍,飛向最近的一個傳送陣。
那是一個荒蕪的小宗門,被滅之後就成了廢墟,白澤以前到處遊玩,才偶然發現的。雖然只是個小傳送陣,只能傳送到毗鄰的州,但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打開滿是灰塵的門,走了進去。傳送陣還在,白澤眼中閃過欣喜的光芒。抬步就要過去,忽然身後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霍司從陰暗中走出來,銀色面具襯著清冷月色,散發著凜凜寒意。
白澤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僵硬的迴轉身,看著霍司。
霍司也看著他,他的眼比夜空還黑,沒有一絲光亮,「你一定要離開嗎?」
「是的。」白澤複雜的看著他,此刻狡辯也沒有了意義。
「為什麼?」霍司輕聲問道。
白澤譏誚的看了他一眼,「為什麼你難道不清楚嗎?」
「因為季玹嗎?你還是知道了……」霍司輕輕一嘆,他身體微微一晃,原地隻留下一道殘影,人已經來到了白澤面前。
霍司看著白澤,冰涼的手撫上白澤的臉,「你為什麼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山雨欲來的恐怖讓白澤渾身汗毛豎起,但他依舊倔強的看著霍司。
霍司笑了,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但說出的話卻讓白澤從心底顫抖,「你從來沒有真正把我看進過眼裡,從來沒有真正的了解過我……」
「你要做什麼?」白澤心底發顫,這樣平靜的霍司,反而更令他恐懼。
「讓你了解我……讓你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霍司伸手捏住白澤的下巴,嘴角露出殘忍的笑意,「讓你除了我的身邊,哪裡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