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玹一步步走過來,每一步都如同踏在白澤的心上,他的眼神銳利如箭,「這麼說你並不擔心,裡面的那個女人了。」
白澤臉色發白,他勉強開口,「奴婢怎麼會不擔心,她畢竟對奴婢有恩。」
「那你為何不替她求情?難道你覺得……」季玹語氣冰冷,「朕不會拿她怎麼樣嗎?」
白澤想起葉氏的模樣,他閉上眼睛,不讓眼中的痛苦神色被季玹看到。
「皇上如此大度,又怎會和一個瘋女人計較,想來根本無需奴婢替她求情。」白澤說。
也是……他的欲蓋彌彰又怎麼瞞得過季玹的雙眼。
「大度?」季玹笑的意味深長:「你是真心這麼覺得嗎?」
「奴婢自是真心。」白澤說。
「那你為何不敢看朕?」季玹聲音忽然提高,他一把抓住白澤的衣襟,將他抓到自己的面前,「朕命令你,睜開眼睛!」
白澤緊抿著唇,半晌,他緩緩睜開眼。
季玹的眼,如同能洞察人心。白澤不知道,他是否看穿了什麼……但是就算選擇死亡,他也不會說出真相。
死而復生,這種事……呵呵,只要他不承認,誰又會相信呢?
「滾出去。」季玹忽然冷冷開口。
劉太監在一旁早已看呆,聞言也不知作出反應,直到季玹回過頭,看著他又重複了一遍『滾』,他才屁滾尿流的跑走了。
白澤看著季玹,眉頭蹙起。
「朕再問一遍。」季玹看著他的眼,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奴婢不明白皇上在說什麼。這個問題,剛才奴婢就已經回答過了。」白澤淡淡道。他已經明白,今日難以善了,自然不願意再對季玹假以辭色。
他,已經不欠季玹的了。
他的感情,也不應該被拿去踐踏。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為季玹而活的人了。
季玹眼中閃過怒色,雙拳握緊,白澤以為他要打自己。但是季玹最終卻沒有動手,反而把白澤放了下來。神色逐漸恢復平靜,唇角挑起,「你不說,就以為朕沒有辦法知道嗎?」
他轉過身,推開身後的大門,大步走了進去。
白澤眼神一變,匆忙跟上,腳步慌亂,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嗎?
前方季玹根本不回頭看他一眼,好似根本不擔心他跑掉,他一直往前走,然後『嘭』的伸手推開了屋門。
屋內的女人獃獃躺在石床上,沒有任何反應。
白澤一路小跑,終於趕到,攔在了季玹和石床之間!他張開雙臂,看向季玹的雙眼是隱藏不住的怒意!
季玹停下腳步,笑了,「怎麼,不裝了?」
「想不到,皇上是這樣的人。」白澤沉聲開口。
「哦?」季玹挑眉。
「對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手,豈是君子之道。皇上是聖明之君,不該作出這般卑鄙小人的行徑。」白澤冷冷看著季玹。
季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深深看著白澤,「你覺得朕是個君子?」
「難道不是嗎?」白澤反問。
季玹哈哈大笑,笑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止住,他的眼神十分冷厲,緩緩道:「朕今天偏不想做什麼君子,比卑鄙,朕可遠遠比不上你護在身後的這個女人呢。」
「你到底想怎麼樣?」白澤胸口起伏,忍著怒氣道。
「朕以前從來不說重複的話,但是今天,朕第三次問你。」季玹一字一句,直直看著白澤,「你到底是誰?」
白澤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他沒再否認,而是反問,「這個答案,對你來說,這麼重要嗎?」
季玹抿唇不語。
「我不知道什麼樣的答案皇上才會滿意,我只能說,我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也絕對不會對皇上不利。」白澤說,笑容譏諷,「對於皇上來說,天下才重要,我是誰這種小事,一點也不重要。」
「如此糾纏這種問題,可真是落了下乘。皇上日理萬機,居然還有心情來管這種小事。呵呵,說出去豈不貽笑大方!」
白澤步步緊逼,絲毫不給季玹面子。
季玹面無表情,他靜靜聽著,嘴角忽然扯動了一下。
「你可以不必回答了。」他說。
白澤隻覺眼角一跳,季玹這反應委實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隻想激怒季玹,讓他一怒之下殺了自己,自己一死,他自然就不會再注意葉氏和這裡的情況了。誰知季玹居然並不生氣的樣子……
「這麼緊張,不惜一切……」季玹緩緩道,「真是熟悉的樣子,只可惜是為了她……」
白澤大驚失色,「你……」
他隻說出一個字,隻覺得眼前一黑,就被季玹一個手刀打在後頸處,暈了過去。
季玹抱著暈倒的白澤,雙手緩緩收緊。
…………………………
白澤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後頸酸痛無比。頓時想起自己是被季玹打暈帶走了。
他連忙坐起來,才發現自己居然是睡在床上的,想要出去,門卻從外面被關死了。他使勁的拍著門,心中被恐懼填滿,也不知葉氏現在怎麼樣了!
但是拍了半天,外面絲毫聲息也無。他頹然坐下來,心中一團亂。
季玹明白了什麼?他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嗎?但是這種事……誰會信?白澤自我安慰,應該是猜不到的吧……
就是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他在房子裡轉了幾圈,屋裡乾淨的過分,什麼東西都沒有,連杯水都沒有。看來季玹十分謹慎。
季玹把他關在這裡到底是要做什麼?
一直到了晚上,白澤坐不住,又開始猛拍房門,「我渴了,要喝水!來人啊!」
房門應聲而開,白澤一看,嚇的後退兩步。
進來的是季玹。
「你怎麼過來了?」白澤神色變幻。
「朕想來,就來了。」季玹微微一笑,「倒是你,膽敢在朕面前如此說話,可不像是個普通的小太監。」
白澤平靜下來,「恕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又開始裝模作樣了,一點也不老實,看來朕讓你長的記性還不夠啊。」季玹語氣意味深長,就要轉身出去。
白澤眼圈都要紅了,他大喊一聲,「站住!」
季玹停下腳步。
「你不就是要知道我到底是誰嗎?我可以告訴你。」白澤沉聲道,「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要再為難葉氏了,她是無辜的。」
「她無辜?」季玹仰頭大笑,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他轉身冷冷看著白澤,「況且你覺得,你有和朕討價還價的餘地嗎?」
「她就算以前有所不是,如今這般也夠了。再傷害她對你而言沒有任何好處。」白澤手心都是汗,眼珠子一轉,道,「您若是答應,我願意將我的身份和盤托出,不敢有絲毫欺瞞;您若是不答應,我什麼也不會說。是傷害一個廢人比較有好處,還是從我這裡得到的消息比較有用。在於皇上您的決斷。」
白澤見季玹似乎不為所動,提高聲音,「況且,皇上難道不想知道,除夕夜他們是怎麼給您下毒的嗎?!」
季玹臉色微變,他頓了片刻,走回屋中坐下。
白澤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只要皇上能說話算話,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呵。」季玹扯了扯嘴角,「看來朕很沒有信譽啊。」
「那倒不是……」白澤見目的達到,自然不再針鋒相對,拍了一記馬屁,「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季玹敲了敲桌子,「坐。」
白澤小心翼翼的在他對面坐下來,籲出一口氣,「皇上想問什麼?」
「朕的問題,應當不需要再重複了吧。」季玹面無表情,慢慢說。
白澤愣了一下,然後笑了,淡淡道:「我的身份皇上不是已經心中有數了嗎。既然皇上一定要聽我親口說,也無不可。」
「我是葉家多年前安排進宮裡的一枚棋子,只不過一直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棋子罷了,所以皇上您從來就沒注意過我,葉氏當年確實對我有恩,如今葉家倒台,我就想趁機救她出去。報恩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我知道季瑾還沒死,如果能將葉氏交給他,想必一定少不了我的好處,比留在宮中無出頭之日肯定要強多了。」
白澤覺得自己編的還算不錯,孰不知抬眼卻看到季玹眼中閃過一抹怒色,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
他不相信!
「這麼說,你果然是葉家餘孽了。」季玹又露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的。」白澤果斷承認。
「朕是怎麼對待葉家餘孽的,你肯定十分清楚。」季玹手指輕敲桌面,「承認這個身份,無疑是死路一條,聽起來確實沒有撒謊的必要。」
「皇上明鑒,我所說的句句屬實。」白澤趕緊道。
「可是……」季玹深深看著白澤。
「可是什麼?」白澤十分緊張。
「沒什麼。」季玹忽然不說了,問起了另一個問題,「說說他們是怎麼給朕下毒的。」
白澤慶幸季玹沒有追問,鬆了一口氣。
「有一種花,名為落幽。淡藍色,花瓣有劇毒,一旦溶於水中,無色無味,任何方式都無法探查。當日就是有宮女佩戴此花,將毒下在酒中。」
「此花的樣子我可以畫給皇上,算是我的誠意。」
「原來如此。」季玹沉吟,若有所思的看著白澤,「你為何這麼清楚當日的事情,朕下過封口令,不可外傳的。」
「我是葉家的人,自然有方法知道。」白澤不再多說,再說就要露餡了。
季玹雙手放在腹部,靠在椅子上,「你說你做這些,是為了葉家給你的好處,對嗎?」
「是。」白澤點頭,「我能說的都說了,自知死罪難逃,無論皇上如何處置,我都無話可說。」
「朕有說過要殺你嗎?」季玹忽然笑了一下。
白澤一怔,這種話還需要說出來嗎?不用猜都知道好嗎?但此刻,他看著季玹的眼,想起自己曾經對待俘虜的手段,能死倒是一種奢望,沒有來的打了一個寒顫,「我絕無隱瞞。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他緊張的看著季玹。
「朕也沒說過不相信。」季玹微微一笑,「別害怕,朕不過是有另一個提議罷了。」
「什麼提議?」白澤不敢大意。
「你為葉家辦事,不過是為了好處。如今葉家已經不復存在,餘孽也如喪家之犬。朕是一國之主,但你如果為朕做事,朕可以給你想象不到的榮華富貴,是葉家遠遠不能比的。」季玹看著白澤,「你覺得這個提議如何?」
白澤這回真是不知該作何反應了,難不成季玹不但不打算懲罰他,還要給他榮華富貴?這豈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實在是難以置信!
但他細看季玹,又不似說笑,頓時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只要聽話,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你好好考慮一下。」季玹站起來,起身出去了。
白澤看著季玹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跟在季玹的身邊多年,自覺還算清楚他的手段,他對敵人向來冷酷無情,就算偶爾需要懷柔,那也是面對值得的對象。如今他這般對待自己,自己是哪裡被他看重了?
就算是要收小弟,也不至於這麼不忌口吧?
白澤實在是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了。反正這是一件好事,他只需要暫時迷惑季玹,再趁機出逃就是了。
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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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玹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中。
徐公公推門走進來,眼露關切,說:「皇上,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你來了。」季玹露出一個笑容,「再等會兒,朕把這個摺子批完。」他提起筆,卻一個走神,墨汁滴落在摺子上,暈染出一片黑。
徐公公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皇上還是在為今天的事情費神?」
季玹放下筆,默然道:「算是吧。你覺得,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徐公公想了想,說:「應當是有七八分的,他承認自己是葉家餘孽,顯是沒打算活命了,根本沒有說謊的必要。但是葉家的事他到底說了多少,還有待考證。」
「說這個謊,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季玹微微皺眉,「所以應當是真的……可是,朕卻覺得不是,朕覺得他一心求死,根本不在意承認了什麼……只要可以讓朕相信他的話。」
「哦?」徐公公露出意外的表情,「既然如此,皇上為什麼不拆穿他,還要給他這樣優厚的條件,若您真的不放心,奴婢可以想辦法讓他開口,根本不必這樣浪費時間。」
「不必,朕不想逼的太緊。」季玹抬手製止。
徐公公無奈,「皇上……」
「他逃不出朕的手心。」季玹低下頭,右手握成拳,眼中露出堅定的光芒。「有些事,遲早會弄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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