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沉默了片刻,「我並不明白你的意思。」
「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了。」霍司緩緩開口,「那天晚上天現異象,證明有天地靈物出世,老祖生性謹慎,不敢踏入皇城,命我前去奪取。」
白澤震驚的看著他,沒想到自己出生之時,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異光一閃而逝,只知道出自皇宮,但是陰差陽錯,等我趕到的時候,你已經被葉氏掉包。」霍司道:「我沒能帶回你,回去後受到了老祖的懲罰。」
「但其實是我故意隱瞞下你的信息,因為我知道的比他更多。老祖隻知曉有天地靈物現世,卻連這個靈物是人是動物是石頭都不知道。我卻剛好知道,因為華雲留下的傳承裡,記載了這種極其稀有的異象。」
「天地所鍾愛,凝萬物之精華,世間最純粹的靈物之一。生來便是天地的寵兒,沒有三災九劫,人類需要辛苦修鍊才能達到的成就,他一出生便擁有,如若修鍊,無需天劫便可成就真仙之體,足以令修仙者瘋狂搶奪的萬中無一的靈物。」
「你說的真的是我嗎?」白澤露出古怪的表情,除了命硬之外,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厲害。
「我當初也有一絲疑惑,因為按照記載,這類天地靈物誕生便是靈體狀態,需要修鍊才能夠擁有實體,而你卻寄生在人類嬰兒身體中出生。可是異象和推算又無一不吻合,而且……」霍司頓了頓,說,「老祖的懲罰結束之後,我就匆匆趕了回來,想要將你從葉家手中帶走。」
霍司說到這裡,露出一絲苦笑,「誰曾想,葉家居然將你扔掉了!」
明明是自己兒時的悲慘往事,但此刻聽到,白澤卻不由得露出哭笑不得的古怪表情。
霍司攤開手,「我千算萬算,沒想到就這樣失去了你的蹤跡,除了出生那一刻的異象,你如石沉大海,我始終沒有找到你……直到那一天。」
白澤神色一動,「封後大典那一天?」
霍司點頭,「這二十多年,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我用華雲所記載的一種秘術,取來你母親的髮絲,煉製了一枚靈玉,可以通過你元神的強烈波動,尋找到你的位置。當日你死而復生,我便已經找到你了,我取代崔謙的身份留在京城,也是為了你。」
想到自己的一直都在霍司的注視之下,白澤神色十分不自然。
「你想要的又是什麼?」明白自己在修仙者眼中,類似於十全大補丸之類的東西,白澤實在無法繼續淡定,哪怕霍司也許不會傷害他,但誰又能確定呢?
過了半晌,霍司才緩緩開口。
「我想要,你做我的雙修道侶。」
白澤目瞪口呆,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他曾經最痛恨的便是這些覬覦他的男人,若是之前,知道自己居然從出生起便被人盯上,肯定是打不過就逃了。但是此刻……他神色變幻良久,吐出一口氣,「我恐怕不能答應你。」
「因為我太醜了嗎?」霍司微微一笑。
白澤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不是這個原因。」
「我是來的晚了些,但是你有必要知道,我是不會放棄的。」霍司淡淡道,「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機會。你知道這裡為何數千年來都只有凡人,無法產生修行者文明嗎?因為這裡的禁製,這裡的單薄靈氣,限制了所有生靈的成長。」
「如果沒有奇跡發生,我終其一生,也無法達到更高的成就。而沒有足夠的實力,根本無法抵擋無盡海上的風暴,談何離開這裡。除了那位大能者的傳承,唯一的奇跡只有你。」
「而我,是一定要離開的。」霍司灼灼的目光看著白澤。「我們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白澤緊抿著唇,「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完全可以不說。」
「我覺得,你應該不喜歡被我欺騙。」霍司面無表情的道。
「我當然不喜歡被欺騙!」白澤氣結,但是我不喜歡你就不騙了?你是這樣的實誠人嗎?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忘掉你到底有多麼狡猾無恥了嗎?!他再看霍司,覺得無比煩躁,轉身就走。
他需要冷靜一會兒,好好想想霍司說的這些話!
霍司看著白澤走出的背影,嘴唇微微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
白澤出了洞府,想起霍司的目的,很想一走了之!但是又不忍心丟掉重傷的霍司不告而別,他畢竟是因為自己才落到這個地步的。
而且還有一個原因——知道真相的他,忽然感覺到了茫然。
曾經的一切認知都被推翻,他所以為的全世界,居然只是別人的墳墓。白澤在地上掏出了一個螞蟻窩,看到黑麻麻的一片螞蟻四處奔逃,彷彿就和自己一樣。
在那些大能者、仙人的眼中,自己也不過是這坑中的螞蟻罷了。
頂多是隻奇怪一點的螞蟻。
白澤悶悶的抓起一把泥土,把坑填了。
無論如何努力,都不會有結果的話,為什麼還要努力呢?這種頹然的情緒籠罩了白澤,他回頭看了看洞府緊閉的大門,那麼霍司呢?他明知道真相,明知道此行艱難,卻還要去搏那一線生機,並不放棄。
只有親身經歷,才會知道這種毀滅般的打擊,足以摧毀一個人的信念。因此,更加知道霍司到底有多麼執著。
白澤覺得自己是有些敬佩霍司的,但是卻無法因此答應霍司的要求。
因為他的執念,和霍司並不同。
霍司這次大概是真的傷的挺重,一直在閉關。白澤乾脆在外面給自己搭了一個木屋,又過了一段時間,發現最後一粒辟穀丹也吃完了,隻好滿山打獵找吃的。
再後來乾脆連修鍊也有些懈怠了,吃吃睡睡無所事事,只是每次烤完野雞野兔,會留半隻給霍司,也不管霍司吃不吃,他已經是元嬰期,按理說已經完全可以不必進食。
但是霍司都吃了,因為白澤每次進去看,雖然霍司依舊閉目打坐,食物卻不見了。
直到有一天,霍司走了出來。
「你的傷好了?」白澤挑眉問他。
霍司點點頭。
白澤說,「我這些天想了想,你並沒有說,你打算怎麼離開。如果只是想要變強的話,無論是華雲還是岐山老祖,他們都很強,但他們依舊無法離開。隻變強是不夠的。」
「辦法我還在想。」霍司笑了笑,「修行者的壽命一般都很長的,我還有時間。何況這種事,不拚一拚怎麼知道?就算是死在無盡海中,也好過蹉跎在這裡。」
「也就是說,你只是走一步算一步咯?」白澤神色輕鬆了一些。
「算是吧。」霍司沒有否認。
白澤猶豫了一下,「我能問問你,為什麼一定要出去嗎?」
霍司沉默了片刻,「因為……」
「你的手!」白澤一低頭,忽然一聲驚呼!
霍司的手背皮膚之下,一團東西在蠕動著,似乎要穿透他的皮膚衝出來!
「你沒有感覺到嗎?」白澤感到毛骨悚然。
霍司抬起手,手背上的肉團掙扎的更加劇烈,他神色變了變,臉色陰沉無比。就在這瞬間,一隻紅黑相間的蜈蚣穿透他的皮膚,從他的手中鑽了出來,掉落在地上,飛快的往外爬。
他毫不猶豫的抬腳,將蜈蚣踩死在腳下!
「這是怎麼回事?」白澤注意到霍司凝重的神色。
霍司下巴緊繃著,「這是老祖圈養的靈蟲,應該是之前在萬毒蝕骨池中就潛伏在我的身體裡。之前洞府隔絕了靈蟲和老祖的聯繫,使他無法查探,但是現在……我們的位置已經暴露了。」
「那我們立刻離開!」白澤皺眉道。
「不,我們不能走。」霍司搖頭,「在這片陸地,唯有皇城是老祖不敢踏足的,但是我們離皇城太遠,老祖一定會在我們達到之前追上我們!那時候只有死路一條!除此之外,只有這座洞府能阻攔他……」
「這是仙人的洞府,雖然過去了這麼多年,但只要將陣法開啟,應該可以阻擋住老祖。」霍司抓住白澤,飛快的回到了洞府,放下了隔斷的石門!
然後又將身上所有的靈石掏了出來,放進陣法當中,石門上光芒一閃而過,霍司才停下動作。
白澤看著霍司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很想問他,就算這座洞府能阻攔住老祖,我們難道就永遠都不出去嗎?
霍司神色嚴肅的看著石門處。
片刻之後,整座洞府忽然猛的震動起來!石屑飛灰簌簌的落了下來!
這種震動足足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停下來。
岐山老祖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你居然能有這樣的奇遇,老夫倒是小看你了。」
霍司並不做聲,岐山老祖又道:「但是你應該知道,這裡是阻攔不住我的。你修為太低,根本操控不了這裡的陣法,發揮不出十之一二的威力。老夫遲早會破掉陣法,頂多費些時間,你乖乖將他交給老夫,老夫可以饒你一命。」
白澤看向霍司,「他說的是真的嗎?」
「假的!他不可能會放過我的,哪怕我將你交給他。」霍司冷笑一聲。
「我是說,這裡根本堅持不了多長時間,這句話是真的嗎?」白澤定定看著霍司。
霍司沒有開口。
「你說過,其實老祖甚至不如你了解我。」白澤說,「我有一個辦法。」
霍司看向他。
「我出去拖住他,你去皇城。」白澤露出一個笑容,「他要的只是我,不論我能不能成功逃掉,你都可以活下去。能活一個,總比兩個都死來得強。」
「不可以!」霍司毫不猶豫的拒絕。
「我認為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而且我沒有那麼容易死。」白澤說。「你也不能死,你的夢想還沒有成功呢。」
「不行!」霍司臉色沉的能滴出水來。「你不可能逃得掉!」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不可能?」白澤挑眉。
外面的轟鳴聲又繼續響起,洞府搖搖欲墜,陣法的光芒越發的黯淡起來。
白澤揚起唇,對霍司露出一個笑容,「去皇城。」
然後猛地一拍石門,從旁邊的縫隙中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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