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玹吻上白澤的瞬間,之前積鬱在心中的一切負面情緒都瞬間消散無蹤,他的目光漸漸平靜下來,他從白澤那水晶般通透的雙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就是這樣的感覺,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讓他平靜、滿足、沉醉,獨一無二,無法自拔。無論白澤的外表如何改變,他總是能一眼就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他曾以為那似曾相識感是自己的錯覺,後來才明白原來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其實從那個時候起,自己就已經徹底沉淪了吧,卻因為恐懼和懷疑一次次錯過。
用盡一切拋開顧忌去愛一個人的感覺原來如此奇妙美好,自己卻曾經將這種美好拒之門外。等他意識到的時候,那純粹的炙熱的永遠追隨在他身後的目光,已經消失不見,怎樣都找不回來了……
季玹眼中露出悲哀的神色,他沒有辦法告訴白澤,岐山老祖也許不會來了。
如果岐山老祖認定自己是守墓一族的最後一人,就不可能會相信他已經得到傳承,只會以為自己是在做最後的頑抗。
他保護不了這裡的萬千生靈,但最讓他難過的是,他保護不了自己最愛的人。
季玹的手插入白澤的髮絲,將他抱在懷裡,他的頭埋在白澤的脖頸處,貪婪的呼吸著屬於這個人的味道。
「如果我失敗了,你就和霍司離開這裡吧。」季玹淡淡道。他牢牢扣住白澤,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不舍和眷戀。
如果一定要再放棄你一次的話,那這一次隻可能是為了你。
「你胡說什麼!」白澤怒吼道,他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但此刻只能用這種方法來掩飾自己內心強烈的不安。
「只是做好最壞的打算罷了,原本勝負就是未知之數。」季玹輕聲一笑,「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我是不會亂來的。」
這句話倒是沒有什麼不對,但白澤就是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季玹鬆開了手,對白澤笑了笑,「如果我成功了,你能不能留在我身邊呢?」
白澤定定的看著季玹,然後轉身往外走,「沒事我先走了。」
季玹扶額低低的笑,「你這次回來,特別喜歡說這句話。如今在你眼裡,一定要有事你才肯見我,否則就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意說,是不是。」
白澤的腳步沒有絲毫停留。
「既然已經厭惡我至此,趁我現在無法阻止你,你走吧。」季玹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這件事結束,不用你說,我也會走。」白澤終於開口,說完這句話乾脆就走遠了,走出了季玹的視線,一直走到門口才停下,他把劍抱在胸前,盤膝坐下。
…………………………
霍司離開皇陵之後,並沒有回去,而是去了皇城邊上的貧民區裡,敲開了一扇門。
江元打開門,驚喜的看著霍司,「少主,你過來了。」
「別叫我少主了,如今老祖正在滿天下追殺我呢。」霍司笑了笑。
「哦,那……公子?」江元想了想。
「嗯。」霍司走進去,看了看四周,然後道:「我需要你去替我辦一件事。」
「公子請說。」江元道。
「你去見老祖,讓他以為你背叛我了,告訴他傳承已現!想辦法將他騙入皇城。」霍司沉聲道。
江元說:「但是現在皇城被禁製隔絕,我沒有辦法出去。」
霍司抬手指了指天,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沒關係,你出得去的,他看得到。」
江元不太明白霍司的話,但是他對於霍司的命令卻是無條件執行的,「明白了,我現在就去!」
「等等。」霍司喊住急匆匆出門的江元,面無表情的將自己的左手齊肘斬斷!他將斷手交給江元,「拿這個去,否則老祖不會相信你的。」
江元木然的捧著霍司的斷手,嘴唇都在發抖,「公子你……」
霍司神色紋絲不動,彷彿斷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手一般,他薄唇微啟,鳳眼眯起,「一隻手就嚇著你了?還不快去!」
江元眼圈微微泛紅,他小心的將斷手裝好,對霍司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將老祖帶進來!」
「好,我相信你。」霍司微微一笑。
霍司看著江元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在左手肘處輕輕一撫,鮮血就止住了,結了一層痂,然後他放下袖子,遮蓋住斷手。
他用右手從懷裡拿出一枚碎成兩截的玉佩,正是當初他交給白澤,讓他隱藏身份用的。後來白澤自絕身亡,這枚玉佩也就遺落在谷裡。霍司費了好大的功夫,才重新找回來。
他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玉佩。
「我會為你達成的,只要是你的願望……」霍司喃喃自語。
「明明是我先發現你的,我找了你幾十年,等了你幾十年,為什麼你卻要喜歡季玹?喜歡季玹也沒有關係,反正我要的只是你的人罷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霍司握緊手中的玉佩,眉頭緊緊蹙起,眼中露出掙扎困惑的神色,「為什麼我會想要更多。」
「一定只是……太令人嫉妒了……」
「你註定是我的。」
江元帶著斷手飛奔向城門,果然無人阻攔於他,這段時日,但凡有人試圖跨越城門都會被瞬間轟殺!以至於再也沒有人來闖。江元卻毫不猶豫的踏步而出,一口氣奔出十幾米,才確信自己居然真的平安無事的出來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難道真的有人在看著這一切嗎?
江元咬咬牙,不想了,公子付出這麼多,就算是拚了命,他也一定要將老祖騙進來!
………………………
白澤在門口一坐就是兩天,兩天裡他一次也沒有進去過。
直到季玹叫他,說有事。
他再進去的時候,季玹的面色明顯比之前更加灰暗,但是眼神卻明亮精神,他對白澤說:「我需要你去為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白澤問。
「你去將霍司請過來,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須要當面問他。」季玹著重道:「是關於如何對付岐山老祖的,你快去快回。」
「好。」白澤一句話也不多問,轉身就出去了。
季玹怔怔的看著白澤離開的身影,直到徹底看不到了,才轉而露出嚴肅的表情,毫不猶豫的割破自己的手腕,鮮血瘋狂的噴湧出來,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般鑽入地面。
白澤直接奔向霍司的院落,但是霍司卻並不在房間內,他找了半晌,才終於在院落的後方找到了霍司,他正拿著一把鏟子在給菜地除草,一派悠然自得。
「你來了。」霍司似乎對於白澤的到來並不意外,笑著招呼了一聲。
白澤快步走過去,伸手就要去抓霍司的手臂,卻被霍司給躲開了,但此刻卻顧不上這麼多,他神色焦急,「季玹讓我過來找你,說有重要的事情同你商量。」
「他讓你過來的?」霍司的表情微微一變,緩緩問道。
白澤卻沒注意到,他點點頭,說:「是的,你快和我走吧。」
霍司意味深長的看著白澤,搖了搖頭,「我為什麼要和你去,交易的內容我已經完成了。」
「可是季玹說……」
「那又關我何事。」霍司打斷白澤的話,眼中淡漠一覽無餘。
白澤一怔,終於清醒過來,他問:「怎樣你才肯去?」
「天黑了。」霍司抬頭看了看,說,「陪我喝杯茶吧。」
「下次再陪你喝茶,你有什麼要求可以直接說。」白澤眉頭皺起,他不能離開太久。
霍司斜斜看了白澤一眼,「這就是我的要求。」
白澤驚訝的抬眼,「喝茶?」
霍司點點頭,淡淡道,「還是說,連陪我喝杯茶的時間都不願意等了?」
白澤很想說不願意,但看霍司的表情,此事卻是沒有商量的餘地,若是惹惱了他,恐怕更不肯走了,隻好勉強同意。
霍司雖然說要喝茶,但做事的還是白澤。
他按照霍司的要求從房間裡拿出茶葉來,又用剛打上來的井水沖泡,因為心中有事,難免做的有些粗糙,倒的時候茶水都不小心灑了一些。
「不好喝。」霍司抿了一口就放下茶杯。
白澤雙手握緊,緊張的看著霍司,但霍司卻並未為難他,而是站起身,說:「我們走吧。」
他折騰許久,只是為了喝上一口不好喝的茶?白澤驚喜過後,難免心中疑惑。
但既然霍司好不容易答應了,他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問。
剛一出門,外面忽然電閃雷鳴起來,正是皇陵的方向!
那一道閃電落下,白澤忽然生出莫名的危機感!瞬間他想明白了很多事,霍司的所作所為與其說是談條件,不如說是拖延時間,他為什麼要拖延時間?季玹為什麼一定要自己來請他?
白澤猛的回頭看了霍司一眼,霍司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
他二話不說轉頭就沖了出去!
白澤再次來到皇陵跟前的時候,這裡已經變的面目全非,樹木東倒西歪,地面坑坑窪窪,偶爾還有落單的毒蟲在地上飛快的爬過,焦黑隨處可見。
已經結束了嗎?他怔怔的走過這片廢墟,皇陵入口處的石門破碎了,石梯塌陷……
他的手忽然顫抖起來,忽然害怕知道結果。
季玹為什麼要支開他?他木然的一步步往前走,忽然一隻手從後面拉住了他。
霍司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後,「別去。」
「放開我。」白澤惡狠狠的回頭看向霍司!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那是他的選擇。」霍司不避不閃的看著白澤的雙眼,「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我沒忘。」白澤揮開霍司的手,毫不留情的轉身而去。
大殿中這樣的安靜,沒有一絲聲響。白澤每踏出一步,心就更沉下一分。難道戰鬥已經結束了?為什麼沒有聲音?誰贏了?誰死了?
他終於走到陣法前,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瞬間瞳孔收縮。
岐山老祖一手掐住季玹的脖子,季玹雙目緊閉,不知生死。聽到腳步聲,岐山老祖轉過頭來,露出他蒼老醜陋的面容,他咯咯的怪笑了一聲,「又一個來送死的。」
不,不會的……白澤失神的看著季玹,不會是這樣的結果的。
他怎麼可以死,怎麼可以!
也許是感應到了季氏血脈的危機,白澤背後的神劍忽然發出嗡嗡的聲音,滾滾發燙。白澤看向岐山老祖的雙眼被憤怒和絕望所填滿!這一刻他心中沒有半分恐懼,沒有一絲顧忌,他隻想要殺了眼前這個人!
神劍炙熱無比,白澤握住劍就沖了過去,整個禁製的消失讓神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威能,褪去封印展現無比鋒芒,劍之所向,烈焰燃燒無窮無盡!岐山老祖沒有想到區區一個人類,居然有此神兵利器,大驚失色之餘眼中閃過貪婪的神色。
他丟下季玹,慌忙祭出自己的法器攻擊白澤。
白澤悍不畏死,根本不躲閃,也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傷口,直接刺向岐山老祖!岐山老祖沒有料到白澤如此悍不畏死!根本來不及阻擋,只能側身去躲,卻還是被白澤刺中了手臂!他神色大怒,一巴掌拍向白澤的頭頂!這一掌直接將白澤整個上半身都拍了個稀爛!
岐山老祖冷哼一聲,看也不看白澤的屍體,就要伸手去抽神劍,但一看卻露出驚駭至極的表情。
神劍表面燃起一層火焰,瞬間將他半個手臂焚化成灰!火焰還在順著手臂往上,如果繼續下去,他整個人都逃不了!岐山老祖向來狠辣,關鍵時刻沒有絲毫猶豫的將自己的手臂齊根斬斷!火焰的蔓延總算被終止。神劍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岐山老祖心有餘悸,哪裡還敢去撿,忌憚無比的後退了幾步。
霍司趕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白澤的半截屍體重重落在地上,頓時睚眥欲裂!他剛才為什麼不阻止他?他應該阻止到底的不是嗎?!
岐山老祖也看到了霍司,眼中怒火燃燒,冷笑一聲:「果然是你這個混帳在背後算計!」
「該死!」霍司雙目通紅,恨不得上前殺了岐山老祖,但是他卻明白自己不是岐山老祖的對手,衝動而行只是送死罷了,沒有半分價值!
「你今天休想逃掉,給老夫死吧!」岐山老祖醜陋的面部抖動著,眼神射出惡毒的光芒。
霍司神色變幻,瞬間便做出了決定,逃走才有報仇的希望!他轉身就逃!
然而還未來得及走出一步,一股滔天威壓瞬間降臨!霍司和岐山老祖瞬間動彈不得!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那力量足以令時間凝固,令大地顫抖!
霍司瞳孔收縮,他看向岐山老祖,在岐山老祖的眼中他看到了同樣的恐懼!
那是從身體深處傳來的,本能的恐懼。
季玹緩緩從地上浮了起來,狼狽的衣衫和面部的血汙絲毫不能減少他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感,以及那睥睨天下的氣勢。
他睜開眼,露出無盡淡漠的金色雙眸。
他輕輕一揮手,岐山老祖就如同一陣灰般被風吹散。
然後他緩緩轉過眼,看向霍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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