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後,顧青裴打了電話來跟何故解釋,說那是個不懂事的司機,語氣很尷尬。
何故當然不相信那是個司機,就是債主都未必那麼橫。但他一向不多話,顧青裴不說,他不問。
看來顧青裴在新公司的處境是不太理想,在南創被捧習慣了,換了新環境難免會受點挫折,但他相信以顧青裴的能耐,慢慢就能搞定了。不過,現在他能感受到顧青裴的些許寂寞和壓力,還有需要傾訴的*,於是主動提出一起吃個飯,上次喝酒,最後還是顧青裴買的單,說好的那頓飯,始終沒吃上呢。
顧青裴欣然答應。
何故跑工地上忙活了一天,匆匆回家洗澡換衣服,就準備去赴約。
臨出門前,卻接到了小松的電話。
何故看著來電顯示,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兒。小松給他打電話,不可能跟宋居寒無關。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通話鍵:「喂,小松。」
「何故哥。」小松的聲音抽抽搭搭的,委屈極了。
「你怎麼了?哭了?」
「我可能要被炒了,我心裡難受,又不敢讓我女朋友知道,就想和人說說話。」
何故看了看錶,時間充裕,他坐了下來,聲音沉靜:「你別哭,是出什麼事了嗎?」他的音域低,聲線聽起來特別穩重,非常能安撫人心。
小松果然平靜了一點:「那個,寒哥這段時間狀態很不好,你們是又吵架了吧?」
「怎麼說起我們了?不是說你嗎。」
「就是……寒哥狀態不好,就容易出岔子,他一出岔子,宋總就罵我。前天寒哥在廣告拍攝現場跟攝影師打起來了,宋總花了不少錢才壓下來,然後我就被當炮灰了。」小松說到難過的地方,聲音又有些哽咽。
「為什麼打起來呀?」
小松遲疑了一下:「其實矛盾不算很大,就是工作上的意見不合,寒哥平時脾氣沒那麼暴的,後來我問他,他說……」
「說什麼?」
「說那個攝影師用的機器是垃圾。」
「就為這個?」宋居寒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但是挺敬業的,怎麼會為了這個跟人打起來?
「我也不懂機器,但是那個機器看起來很貴啊。然後我覺得,那個機器跟那天碰傷你的機器長得挺像的。」
何故皺了皺眉:「你想太多了吧,那些機器黑乎乎的,看起來都長得差不多。」
「……也是,總之每次你和寒哥一鬧矛盾,寒哥就會特別作。」
何故也不知道該不該笑:「小松,換做誰惹他不高興,他都會特別作,你就是惹一隻貓生氣,它都會撓你兩下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讓我去給他順順毛是嗎?」
小松小聲說:「何故哥,其實我特別欣賞你,也特別佩服你,我也不想為了自己的工作求你做不願意的事兒,我就是覺得,你和寒哥挺可惜的,你們要是不吵架多好啊,對誰都好。」
「我?我們有什麼可惜?」
「我覺得寒哥是在乎你的,比別人都在乎。」
何故心裡有些悶痛,他故作輕鬆地說:「你為什麼這麼認為呢?」
「我、我感覺得到。」
何故撲哧笑了,眼裡卻沒有笑意:「小松,我想我比你了解居寒。你工作的事,我可能幫不了你,每次我在他氣頭上去找他,都只是火上澆油,不過你放心,我保證宋總不會開除你,他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助理。」
「真的嗎?」
「真的,上次居寒還說要給你漲工資,其實他們父子對你都很滿意。」
小松聲音聽上去好一些:「真的啊?我正還房貸呢,壓力可大了,要是被開了,我可能真的找不到工資這麼高的工作了。」
「放心吧。」宋居寒見過宋河,那是個精明的讓人生畏的男人,身居高位的人,拿底下的人發發脾氣太正常了,小松的工作能力和人品都好,不可能輕易把他開了。
「謝謝你啊何故哥,跟你聊聊我心裡好受多了。」
「沒事了啊,你好好乾活,誰都不捨得放你走。」
「哎,謝謝哥。」
「嗯,那掛了啊。」
「嗯……哥,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寒哥啊。」
何故沉默了一下:「再說吧。」
掛了電話,何故匆匆出了門。
聽說顧青裴想吃披薩,他特意訂了一個很出名的意餐廳,餐廳位於一個特別繁茂的商圈,路上堵就不說了,到了地方停車位還不好找。他在地下停車場排著隊,蝸牛一般往前挪,總算是看到車位了,卻被卡住了,因為前面一輛跑車倒車倒得非常磨嘰。
他看著那輛白色的911慢騰騰地側過身位,再慢騰騰地往後倒,結果發現進不去,又往前開,反覆幾次,依然進不去,而後邊等著的車,憤怒地喇叭已經震天響。
何故看了看錶,時間有點緊了,他熄火下車,走到那911旁邊,敲了敲駕駛位的車窗。
車窗慢慢降了下來,露出一張俊秀白凈的臉,倆人都吃了一驚。
莊捷予?
京城這麼大,這也能碰上,也真是巧了。
莊捷予也沒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何故。
何故冷淡地說:「下車。」
「……什麼?」
「下來,後邊一堆車等著呢。」
莊捷予咬了咬牙,瞪了何故一眼,下了車。
何故坐進去、關車門、一個前進再一個倒擋,車滑順地倒進了車位,動作一氣呵成。
然後他下了車,看都沒看愣神的小演員一眼,自顧自地把自己的車開走了。
停好車,何故快步往餐館走去,剛走到電梯口,就見莊捷予正靠在電梯旁的柱子上,好像是在等他。
何故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他反戴著鴨舌帽、罩著墨鏡,大冷天的隻穿了件棒球外套和牛仔褲,嫩得就像剛冒芽的筍尖。
宋居寒大概是對的,莊捷予是有一點像19歲的馮崢,不是長相,也不是身材,而是那種青春洋溢的氣質。
莊捷予看到他,似乎不太情願地說:「剛才謝謝啊。」
「不客氣。」何故按了電梯,就站在一旁等著。
莊捷予湊了過來,圍著他走了兩圈,嘖嘖兩聲:「你怎麼會和寒哥攪和到一起呢?你們倆也差太遠了吧。」
何故沒理他。
莊捷予也不覺得尷尬:「哎,你來這兒幹嘛,吃飯嗎?」
「嗯。」
「正好我也來吃飯,一起吧。」
「我約了朋友。」
「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電梯門開了,何故大步走了進去。
莊捷予愣了愣,「靠」了一聲,跟進去了,「你用得著這麼拽嗎?多少人想和我吃飯還沒門兒呢。」
何故看著電梯門,假裝沒聽見。
「你這什麼破德行啊!」莊捷予氣得直跳腳。
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何故大步走了出去,隻想離這個莫名其妙的人遠點兒。
「好像誰稀罕跟你吃飯似的……你不會是在這兒吃吧?」莊捷予指著眼前的餐館。
何故嘆了口氣:「我今天是來談正事的,你別再跟著我好嗎。」
「誰他媽跟著你了你要點臉好不好!」莊捷予要炸了,「老子跟朋友也約在這兒!」
「哦,誤會了。」何故徑自走了進去。
他坐在預約的位子上等顧青裴,卻發現莊捷予和朋友就坐在不遠處,莊捷予不知道和朋友說了什麼,倆人齊齊在往他的方向看。何故心裡不太舒服,但也無奈。
過了一會兒,顧青裴來了,一坐下就抱怨道:「這裡可越來越難停車了。」
「是啊,尤其是周末。」何故笑道,「顧總在新公司感覺怎麼樣?」
「唉,別提了,一堆爛帳,不過倒也挺有挑戰性的。」
「挺適合你的,你的精力這麼充沛,在南創可能都沒什麼發揮的餘地了。」
「哈哈,我也這麼覺得。」
倆人邊聊邊吃,顧青裴突然古怪地偏頭看了一眼:「何故,你有沒有覺得那桌的人一直在看我們?」
何故警告地瞄了莊捷予一眼:「可能看顧總長得帥吧。」
「我就當是吧。」顧青裴笑笑,隨手叫了服務員過來,「給那桌送一瓶酒。」
何故差點嗆水。
顧青裴笑道:「那個黑頭髮的小男孩兒是我喜歡的類型,你猜他會不會過來?」
何故輕咳了兩聲:「他會的。」
「我也覺得他會。」顧青裴笑得自信滿滿。
「他好像是個演員。」何故道。
「是嗎?我不太關注,難怪長得這麼討人喜歡。」
「嗯,不紅,很多人都還不認識。」
服務員把酒送了過去,莊捷予愣了一下,朝顧青裴露齒一笑,那笑容相當可愛。
很快地,倆人就過來了,莊捷予笑著說:「哥,謝謝啊。」
「不客氣,過來一起坐吧。」
「好啊。」莊捷予挑釁地看了何故一眼。
何故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沖他點了點頭。
他們大大方方地坐下了,莊捷予的朋友染著一頭栗色的頭髮,娃娃臉,非常可愛,倆人都嘴甜得不行,和顧青裴你來我往地聊天,何故坐在一旁,反倒像個道具。
何故也不覺得尷尬,一邊禮貌地對他幾乎沒聽進去的內容點頭微笑,一邊觀察顧青裴是怎麼勾搭人的。他也不是想學,他就是好奇,真正有魅力的gay,是什麼樣子的。
看了一會兒,他發現沒什麼觀察價值,有顧青裴這樣的條件,其實也不需要刻意做什麼。
顧青裴發現何故受了冷落,連忙又找他聊了起來,莊捷予和他的朋友就張羅著互相加了微信。
加完之後,莊捷予瞥了坐在身邊的何故一眼,眼裡閃過一絲狡黠地光芒:「何故哥,你是做什麼的呀?」
「工程師。」何故淡淡地說。
「哦,怪不得看著這麼穩重。」莊捷予上下瞄了何故一番,和自己的朋友神神秘秘地說,「哎,這就叫禁--欲--系,對吧?」
顧青裴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肩膀跟著直抖。
何故有些尷尬:「你們小孩兒的東西我聽不懂。」
「那我給你解釋一下啊,禁--欲--系就是……」
「你們聊,我去下洗手間。」何故騰地站了起來。
顧青裴含笑道:「你們別逗何故了。」
「那我逗你啊哥。」
「好啊。」
何故走到洗手間,掏出手機看了會兒新聞,直到時間太久,再待下去會顯得失禮,才不情不願地走回座位,沒想到莊捷予和他的朋友已經走了。
何故鬆了口氣。
顧青裴歉意地笑笑:「早知道你這麼不自在,我就不讓他們過來了。」
「沒事,反正就是吃吃飯。」
「其實我也很希望你能多結識一些朋友。」
「謝謝顧總。」何故知道顧青裴是一番好意,但他要結識,也不需要結識莊捷予那樣的小孩兒。
倆人聊起了公司的事,一頓飯雖然多了些意外的小插曲,但也很愉快,時隔多年之後,他覺得自己又再一次找到了聊得來的朋友,他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他並不是不覺得寂寞,他不過是比較能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