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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經年》第26章
何故用水潑了幾遍臉,臉皮的熱度下去了,大腦也跟著清醒了幾分。

他整了整領帶,面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慢慢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你在害怕什麼呀何故,最壞的結果,你不也早已經準備好了。

何故轉身離開了洗手間。

外面,一桌子人還在聊天、喝酒,馮崢已經返回了自己的位置,正在低頭看手機,看到何故出來,抬眼一望,那雙眼睛漆黑而明亮,藏著難以捉摸的情緒。

宋居寒也回過頭,用一種彷彿在看著獵物入籠般的惡狠狠地眼神。

何故掃了他一眼,坐回了他旁邊的位置。

宋居寒微微偏身,在他耳邊面帶微笑地說:「你他媽的敢騙我。」

何故沒有吭聲,而是給自己滿上一杯酒,站了起來,不卑不亢地說:「宋總,各位長輩,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留在這裡也掃大家的興,就想先回去休息了,我自罰一杯,抱歉了。」何故不等他們反應,仰頭幹了滿滿一杯的紅酒。

馮崢溫言道:「身體不舒服就別喝太多了。」

有個老總附和道:「是嘛,不舒服就回去吧。」

宋河用審視地目光看著何故把酒喝完,然後平淡地說:「那你就回去吧,身體要緊。」

何故點了點頭,看也沒看馮崢和宋居寒,轉身走了。

背後突然傳來啪地一聲脆響,伴隨著幾聲驚呼。

何故頓了頓,回頭一看,宋居寒把酒杯捏碎了,玻璃碴子碎在他手間,紅酒灑了一身。

宋河皺眉道:「你怎麼搞的。」

宋居寒笑笑:「酒杯太薄了。」他拿過毛巾開始擦。

「手傷著沒有?你下個月就要開演唱會了。」

「沒有。」宋居寒甩了甩手,那上面紅色液體橫流,也分不清是酒還是血。

何故心臟發緊,他抿了抿唇,還是走了。

打車回到家,何故沖了個澡,開始處理工作,在這種心神不寧的時候幹活兒,效率自然高不起來,最後他煩躁地關掉了電腦。

看了看錶,九點多了,以宋居寒的性格,估計快到他家了。

他坐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星星燈火,突然產生一種難言的孤獨。

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像他這樣矛盾的人,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當然,他從不覺得自己可憐,無論是得與失,喜與悲,大多都是他自己選的。

只是今晚不知怎麼了,他突然想見見他媽,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方面,確認她過得好,另一方面,想看看是不是人只要拚命努力,就能如願以償。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避免去打擾她,潛意識裡,他可能在躲著她,她也在躲著自己,母愛對他來說是個非常抽象的詞,讓他具化不出細節。

這時,走廊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家裡非常安靜,那腳步聲清晰而急促,緊接著,是鑰匙插--進鑰匙孔並旋擰的聲音。

何故站了起來,他感覺血液翻湧,溫度如流水一般傾瀉出身體,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那扇門。

門被打開了,宋居寒帶著一身比寒冬還要凜冽地煞氣和濃濃地酒氣走了進來,右手還纏著幾圈刺眼的白紗布。

何故的喉結上下滾了滾,眼神閃動,嘴唇微微抖了抖。

宋居寒握緊了拳頭,看著何故無措惶恐又要強裝鎮定的樣子,突然就有一絲心軟,他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強忍著那股澎湃的怒意,慢騰騰地脫下外套,想借這時間冷靜哪怕一點點,可酒精在灼燒著他的血液、他的思維,他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叫囂著要宣洩。

何故也不說話,只是那麼站著、看著。

脫到最後,宋居寒終於控制不住地把那厚厚地羊絨長大衣摔在了地上,牛角扣撞擊木地板,發出沉重的聲音,他咬著牙,寒聲道:「你答應從今往後再不和馮崢聯繫,今天的事我放過你。」

何故深吸一口氣:「居寒,我騙了你,是我的錯,但你限制我正常的交際,這不合適。」

「不、合、適?」宋居寒表情有幾分猙獰,「為什麼偏偏是馮崢?你說你和顧青裴只是同事,我姑且相信你,馮崢以前和你是什麼關係?他現在對你又是什麼態度?你他媽瞎嗎看不出來嗎!」說到最後,宋居寒已經在吼。

何故感到心臟發顫,他沉聲道:「他對我是什麼態度,跟我沒有關係,居寒,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和他什麼都沒有,你為什麼這麼咄咄逼人。」

「因為就是不能是他!」宋居寒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大手拎起何故的衣領,狠狠將人撞在了落地窗上。

何故背脊一痛,宋居寒的指骨用力擠壓著他的胸膛,他的臉瞬間變了顏色:「居寒,你冷靜點……」撲鼻一股濃重地酒味。

宋居寒喝多了,他酒量一向不好,喝多了脾氣會變得非常暴躁。

宋居寒用那雙美麗卻狠毒的眼睛死死盯著何故的眼睛:「上次你被車碰了,我懶得再跟你計較,我把當時的話再重複一遍,我和馮崢,你只能選一個!」

何故頭痛欲裂,胸中有什麼東西在瘋狂叫囂、衝撞,讓他感覺整個人都要炸開了。

宋居寒為什麼要這麼混蛋,為什麼要這麼……

六年前,他辜負了馮崢,六年後,馮崢不過是要個沒事喝喝酒聊聊天的朋友關係,他也要拒絕嗎?他要為了宋居寒,把自己所有的路都一條條封死嗎?

看著何故沉默不言,宋居寒氣得腦仁發脹,眼睛赤紅一片:「你為什麼就和他這麼難分難捨?!為什麼!」

何故顫聲道:「你不講理,讓我怎麼和你解釋。」

「放你媽的屁!」宋居寒猛地將何故的身體扳了過來,將他的臉和胸膛都壓在了落地窗上。

何故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身下一涼,他對醉酒而又盛怒中的宋居寒感到恐懼,「居寒,你喝醉了,你先放開我!」

「馮崢能給你什麼?有什麼是他能給你而我不能的?」宋居寒動作粗---暴而不留情,惡狠狠地實施他的「懲罰」。

何故疼得汗都冒了出來,可就在如此屈---辱和混亂的時刻,他大腦卻悲哀地想起了和馮崢重逢的那一晚,馮崢竟然和宋居寒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有什麼是他能給你而我不能的?

這兩個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何故很快就無法思考了,他無力地承受著宋居寒的瘋狂,破碎的字眼從嘴裡逸出,「宋……居寒,你他媽混蛋……」

「是,我混蛋,我不是第一天這麼混蛋,你留在我一個混蛋身邊這麼多年,你是什麼?你他媽連混蛋都不如。」

何故隻覺得胸口劇痛,眼裡有什麼灼熱的東西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沒錯,他連混蛋都不如。狗屎,都他媽是狗屎。

宋居寒一手捏住何故的下巴,讓他看著玻璃窗上的反光,眼睜睜地看著倆人在做什麼,不,應該說宋居寒在對他做什麼。

何故聞到了宋居寒手上的血腥味兒,他眼中赤紅一片,他有種幻覺,宋居寒手上沾著的是他的血,把他的心挖出來時,沾上的血。

宋居寒殘酷地聲音在耳邊回蕩:「為了一個馮崢,你敢開口騙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究竟還騙了我多少?!和莊捷予那個賤--人親個嘴兒你都享受,還和人去gay吧!以前你不是都圍著我轉嗎?這麼多年了,是不是你開始膩歪我的東西了,是不是也開始想嘗鮮了?」

何故咬緊了嘴唇,無法再說出一句話,身體痛,但心更痛。

他的這顆心臟,多年以來好像隻為宋居寒而跳動,為宋居寒喜,為宋居寒悲,被宋居寒挖得千瘡百孔,隨著每一次呼吸都往外滲血。

這顆心怎麼就不死呢?死了吧,死了吧,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

「你這麼sao,別人能滿足你嗎?你平時那麼假正經,你有臉讓別人看你這幅樣子嗎?」宋居寒嘴裡不斷吐露惡語,眼睛卻越來越紅,沾著汗水的捲髮貼服在臉頰上,為他平添了幾分帶著兇狠地狼狽。

何故感覺意識不住地下沉,最後終於無法再分辨宋居寒說了什麼,逐漸失去了意識。

何故一覺醒來,感覺身體散架了,沒有一處不疼,難受到連動動手指都有些困難。

「何故哥,你醒了。」

耳邊傳來一個清涼的聲音,何故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小松的臉。

小松唉聲嘆氣:「哥啊,你這工作真是折壽啊,上個月腦震蕩剛好,怎麼又發燒了呢,早上都燒到40度了,嚇死我們了。」

何故張了張,喉嚨火辣辣地疼。

小松用湯杓給他餵了一點水:「你是不是嗓子疼?沒事,你不用說話,好好休息,寒哥請了家庭醫生來,我也會在這兒陪你的,哦,我打電話給你助理請假了。」

何故想起昨晚發生的事,隻覺得那清涼的水流過喉管,跟刀子劃過一樣地痛。

宋居寒……

他無法形容現在是什麼心情,連恨與怒的力氣都提不起來,隻覺得深深地無力,就好像傾盡所有、背井離鄉去尋覓一個寶藏多年,最後卻發現寶藏根本不存在一樣。

哀莫大於心死。

他以為這麼些年,即便宋居寒不喜歡他,至少還有些陪伴的情誼在,可宋居寒卻能羞--辱他至此。

他這六年,究竟都活出了什麼?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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