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秋露在圍巾外的眼睛彎了彎,舌頭不自覺伸出來,在嘴角一擦而過。
——
肖煬猛地睜開眼,坐起身,大口喘氣。
宿舍裡是熟悉的陳設。
伊甸的線上設備、電子雜志冊、亂七八糟的小型訓練器械散落一地。
窗簾被拉開一條縫,月光明亮,恰巧照在被單的圖案上。那是他相當崇拜的一名戰艦駕駛員的代表機型,那名駕駛員曾是他們俱樂部的前輩,肖煬小時候還拿過他的簽名。
此刻看著被單上的圖案,他竟然感到恐懼。
比賽已經結束,但肖煬已經連續三次被噩夢嚇醒。
夢中,他一次次地按向那個閃著橙色燈的按鈕,湮滅彈一次次爆炸,伴著人體殘肢的四處飛散……
最後,邱秋那雙不帶感情的眼睛一次次地放大,接近,佔領他的全部視野。
那種眼神仿佛能刺激人最本能的恐懼,肖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
到後來他也不睡了,黑著臉在桌邊坐了下半夜。
無論他怎麽複盤,他都堅信,那個按鈕不是他按的。
在這個前提下,湮滅彈發射,代表自己的戰艦被人遠程操控了。
這並不難實現。
自己的戰艦機型,第四代統一內置安全碼操作模式。只要有密碼,有控制器權限,就能實現今天的狀況。
因為用不到這個功能,他的控制器一直放在家裡落灰,而密碼他就沒改過,一直是初始的。
也就是說,最可能乾出這件事的,是他的家人或者俱樂部指導老師。
肖煬知道,自己前段時間表現不好,許多人都很著急。
指導老師幾次叫他去談話,都讓他創造機會好好表現,把軍校最強戰神的稱號拿回來,不然怎麽對得起信任他的家人、對他寄予厚望的指導老師?
可肖煬對此一直沒什麽實感,也不緊迫……難道就是因為這種可笑的原因,他的戰艦才會被動手腳?
不,還不能確定是家人乾的。
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肖煬想了一整夜,等到天光熹微,他才從石化似的凝固中掙脫開來。
眼睛乾澀發緊,他疲憊地換了身衣服,一件行李都沒拿,大步走出宿舍,開車回家。
肖家的阿姨見到肖煬吃了一驚,愣愣問:“怎麽這個時候就回來了?不是下午才放假麽?”
肖煬越過她,也不答,徑自往父母住的小院去。
早上七點半,夫妻倆剛開始吃早餐,肖煬猛地推門,把桌上的茶具都震得一跳。
“煬煬?”肖母驚訝:“怎麽這個時候……”
“媽,是你們嗎!?”肖煬語氣壓抑。
肖父肖母對視一眼,無聲交流片刻。而後肖父起身出門,把門帶上,房間裡隻留了肖母和肖煬。
肖母長相溫婉,一雙眼睛和肖煬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這個兒子從小到大一直沒怎麽叛逆過,養得十分省心,他們家親子關系向來很好。
見他媽態度好,肖煬多少緩了緩心情,順著她的意坐下。
“煬煬,咱們好久沒聊聊了。”肖母說:“你是想問什麽?這麽生氣。”
肖煬盯著母親的眼睛看了會兒,控制住脾氣,一五一十把戰艦失靈的過程說明了。
“媽,我的密碼是沒改過,但控制器一直丟在家裡。是你們做的嗎?”
肖母垂眼想了想:“原來是這樣……首先,這肯定不是我和你爸做的。”
肖煬眼睛一亮:“是嗎,我就知道!那是誰!?”
“半年前你的戰艦送去俱樂部檢修,連控制器一並帶走了,有沒有帶回來我也沒注意。現在看來,應該是他們留下了……”
“操!我去找陳教練!”肖煬怒火嗖地騰起,攥緊拳頭猛地站起來。
“哎,”肖母忙拉住他,柔聲說:“煬煬,別激動,這其實不是什麽大事……”
肖煬腳步一頓,一臉震驚地看著肖母。
肖母循循善誘道:“你看,首先,那孩子也沒什麽事;再者,學校也沒追究你的武器違規了不是麽?……你教練的想法我能理解,當時那種情況下,哪怕你賽後因為誤操作被警告,也好過和一個兩百名的同學打成平局。”
說到這裡,肖母為難道:“……要知道,表演賽裡平局是不能晉級的,你作為年級第一,我們肖家的年輕一代代表,也是俱樂部的招牌,卻第一輪被淘汰……那問題可就太嚴重了啊。”
“可是、”肖煬還想再說。
“煬煬,你還小,不懂問題的嚴重性。”肖母打斷他,稍稍嚴肅了些:“如果你被淘汰,別人不會去探究理由。他們不會想要了解你是不是其實很有實力,不會知道對手那個小孩投機取巧,不會知道他用了什麽樣狡猾的戰術拖延時間……他們只會說,你和一個年級兩百名的小孩打成了平手,不過如此啊。”
肖煬:“……”
“如果那個小孩能走到最後,還能說是一匹隱藏的黑馬,可他能嗎?昨天的比賽我也看了,那小孩明顯就是實力不行,能拖一點時間是一點。這樣的人,將你拉下了馬,以後別人會怎麽說你?說我們肖家?說俱樂部?”
肖煬沉默了。
肖母看了兒子一會兒,見他不再反駁,似被說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