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漂亮的年輕女人,老實憨厚的中年男人,一個很醜的大塊頭,一個表情拽拽的青春期小屁孩兒,還有個少年和他緊挨著。
因為是夜晚的場景,各種色彩的燈光將所有人都襯得有些模糊,但鍾豫依舊將那個少年看得很清楚。
頭髮好像很軟的樣子,單眼皮,眼尾上翹,只有他看鏡頭時滿了半拍,手上還抓著一隻大龍蝦。
像誰呢?
鍾豫皺著眉走在路上,總覺得像在哪裡見過。
但他這一年來幾乎一直呆在王庭,偶爾出席的談判活動也必然沒有這麽小的孩子。是王庭裡哪個擦肩而過的實習生?或者是在王庭中央花園遇到過的某個家屬?
想不出來。
鍾豫有些煩躁,又覺得思考這些只會完全無濟於事,只會讓自己變得軟弱。他還不想下線,側頭髮現面前就是一家酒吧,抬腳走進去。
就在這時,整點到。
店裡突然響起神聖的頌歌,原本在喝酒的、交談的客人,甚至吧台後的酒保,一齊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身。他們雙手在胸前交握,閉上眼睛。
鍾豫愣了愣。
“讚美我們偉大的王……”
聲音自天花板傳出來,帶著空靈的混響。
鍾豫學著其他人的姿勢抱拳祈禱狀,眼睛睜開一條縫觀察周圍。
他隱約對王庭的這一規定有印象,但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
歌頌誰?王?王是誰?我?
鍾豫覺得荒謬極了。
他什麽也不知道,醒來就變成了王。他做了很多能被人稱頌的好事?什麽樣的好事配得上這麽多人的崇拜?
心裡正翻江倒海,再定睛觀察後,鍾豫又有了新的發現。
原來很多人也並不怎麽虔誠。
有人嘴巴沒跟著廣播動,有人偷偷打了個哈欠,有人可能是癢癢,趁著別人都閉著眼睛,偷偷松手撓了撓臉側;還有個人站起來時太著急了,偷偷脫了鞋的腳沒能重新塞回去,正齜牙咧嘴地挪動大腳拇指,企圖找到被踩扁的鞋子的細小入口。
鍾豫差點笑出來,正憋得辛苦,門口突然傳來不一般的響動。
他順勢睜眼,便見一群披著黑鬥篷的人呼啦啦衝進了店內。
整點廣播足足有三分五十秒,期間誰都不敢動,更沒見過被強行打斷的陣仗,整間酒吧都驚呆了,尖叫聲不絕於耳。
“都給我注意了!”為首的黑鬥篷拿了個喇叭,一摁就發出震耳欲聾的鼓聲,把店內聖潔的頌歌給蓋了下去。
“都不許再祈禱!聽到沒有,手放下!歌頌個屁,王庭就是垃圾政權!”
“你你你們……”酒吧老板連滾帶爬地從休息室鑽出來,嚇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撲向黑鬥篷。
沒成想一撲卻撲了個空,對方哈哈大笑,一副我是虛擬登錄你能拿我怎麽樣的模樣。
“今天,就是今天!我們反對王庭、恢復聯盟舊製組織,就要勇敢發聲!”黑鬥篷吼得破了音,“這個無聊的洗腦廣播!它!就是個垃圾!”
“王庭蔑視普通人人權!”
“王庭故意謀殺幾億無辜民眾!”
“王庭——哎你幹啥!?”
店裡的客人們大多膽小怕事,但膽小怕事也有各種不同的類型。比起這幾個連真身都不敢露的黑衣人,還是王庭更可怕一些……客人們這麽想著,不約而同地一擁而上,想把這群鬧事的趕出去。
黑鬥篷們被打斷施法,倒也沒辦法在這種激憤的場面下繼續做什麽,各種“滾出去”“有本事去王庭前面喊”“自己想死別拉別人”的抱怨聲中,一行人灰溜溜地逃出店門。
“……”鬧事者走了,店裡立時安靜得可怕。
頌歌正好唱到最後幾秒,客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又恐慌又迷茫。
雖然趕走了那些人,但不安的陰影還是悄悄留了下來。
未來會怎麽樣呢?
……
黑鬥篷們於三條街外的巷子口又一次集合。
“阿猿,這外掛還挺好用嘿!”一人道。
“那可不,一條王庭的狗都沒追過來!”
“雖然登陸地沒法兒改,但繞過上下線的關口實在太方便了……嘿,咱們這樣豈不是啥地方都能去!?”
“傻了你,要權限的!一直在D區活動有屁用,這種事只有在權限高的地方才有意義,上次boss講話你沒聽嗎?”
“行了行了,咱們只是來試試效果的,又不是真的要布什麽教,怎麽還吵起來了?走走,回去了。”
黑鬥篷們聊了幾句,作勢要往一處走。
為首那人嘿嘿笑了兩聲,說:“其實這樣搞搞也挺好的,讓大家知道王庭也不安穩。人啊,就怕心有疑慮……我操!”
他一邊說,一邊踏出巷口,迎面差點撞上一張人臉,嚇得爆了個粗。
身後的黑鬥篷們驚呆了,唰啦啦退回巷子裡,像是一群被野貓盯上的折了翼的烏鴉。
“嗨。”鍾豫笑著打了個招呼。
黑鬥篷瑟瑟發抖,一時間心裡百轉千回。半晌憋出一個字:“嗨。”
“哥幾個聚在這兒幹什麽呢?”鍾豫越過眾人,向巷子深處看了看。
“呃……”黑鬥篷道,“看黃色電影。”
“也給我看看?”鍾豫說。
黑鬥篷們都沒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