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柔軟的唇瓣觸碰到一起。
這是一個很輕的吻,像蜻蜓點水般的試探。
第一下在嘴角,第二下在唇縫間,第三下梁思喆很輕地吮了一下曹燁的下唇。
這吻發生的時候曹燁的大腦一片空白,他聞到梁思喆鼻息間若有若無的紅酒的味道,心臟伴隨著每一次觸碰或輕或重地跳動,全亂了節拍。
梁思喆稍稍退開,隔著稀薄的空氣,兩個人都在有意無意地克制著自己的呼吸,糾纏到一起的濕潤的鼻息像是都在輕顫。
梁思喆看著慢慢睜開眼的曹燁,曹燁身上還帶著潮濕的水汽,頭髮濕漉漉的,眼睛也濕漉漉的,看上去像一只在雨中的森林裡因為迷路而走了很久的小動物。
這吻可以更深一些,可梁思喆舍不得也不敢,他覺得這樣就夠了,曹燁肯從殼裡探出頭來,已經把他從余生的無望中解救出來了,剩下的就慢慢來吧。
今晚的驚喜已經夠多了,他做好了曹燁會猶豫十天半個月的準備,做好了曹燁裝作不知道繼續跟他做普通朋友的準備,甚至做好了曹燁從此不再聯系自己的準備,唯獨沒想到曹燁會在當晚就冒雨跑過來,渾身被大雨淋濕地出現在他面前。他的少年比他預想的勇敢多了。
夠了,過往的經歷告訴梁思喆,人不能太貪心,否則眼前得到的一切可能都會輕易失去。
但很快地,曹燁又給他了一個驚喜。
曹燁湊過來,就像他剛剛觸碰他那樣,用嘴唇碰了碰梁思喆。
這吻簡直是有些笨拙,就像是單純的想要表示回應的模仿動作。
曹燁退開後,梁思喆禁不住有些想笑,他的少年顯然還沒做好接吻的準備,卻在用這個笨拙的幾乎不像是吻的觸碰告訴他,他不反感剛剛這個吻。你也太可愛了曹燁……
“我……”曹燁垂下眼,避開梁思喆的目光,那目光太深也太重了,讓他還是忍不住有些想躲,“梁思喆,你給我點時間,我可能,沒辦法那麽快接受……”他說到一半,像是不知道該選擇什麽詞合適,頓了頓才接上,“更進一步的……”
他話沒說完,梁思喆低聲打斷他:“我知道,別怕,時間很多,我們慢慢來。”
“嗯。”曹燁低低地應了一聲。
梁思喆又看了一會兒曹燁,然後側過臉看了看窗外,這場雨依舊沒有要停的預兆,天地間似乎都是嘩嘩的雨聲,他忽然很低地說了一句:“那片雲飄過來了。”
“嗯?”曹燁看向他,記憶中十年前梁思喆像是也這麽說過。這一瞬梁思喆側臉的輪廓像是跟吹口哨的那一晚無異,但憂傷少了幾分,溫柔多了幾分。
心臟跳得又有些快。曹燁現在知道了這感覺叫心動。他們認識十年了,彼此都不再是當初的少年,可即便如此,他仍舊無法控制自己對梁思喆的心動。
“沒什麽,”梁思喆笑了一下,轉過臉看著曹燁,“這麽大的雨,你是怎麽過來的?做高鐵?”
“嗯,飛機停飛了。”曹燁抬手蹭了蹭鼻梁。梁思喆這一問,他也覺得自己這一趟有些冒失且衝動,但那會兒就是有種今晚必須見到梁思喆的焦躁感,現在真見了梁思喆,才覺得踏實下來。梁思喆還沒放手,他還在原地等著自己,一切還來得及。
“餓不餓?”梁思喆看著他,“我打電話叫酒店來送餐?”
“哦……好。”曹燁說。來的路上渾然不覺,現在才想到早飯和午飯因為要去送小小白安樂死,根本沒心情好好吃飯,晚上又沒顧得上吃飯,這一天都沒吃進什麽東西,胃裡空空蕩蕩,餓得有些難受。
梁思喆打電話給酒店的餐廳,叫了海鮮粥上來。
等餐上來的時候他去浴室拿了一條乾淨的毛巾,隔著毛巾往曹燁腦袋上呼嚕了兩下:“頭髮再擦擦,還滴著水。”
“哦……”曹燁接過來,按著毛巾擦頭髮上的水,擦了兩下又問,“你剛是不是借機摸我頭來著。”
“你發現了啊。”梁思喆笑了笑。
“我就知道。”曹燁嘀咕道。
吃飯的時候梁思喆問起小小白走時的情況,曹燁沒細說,他想還好梁思喆不在北京,否則親眼目睹小小白離世,這一幕對陪伴了它這麽久的梁思喆來說實在有些殘忍。
“它走得挺平靜的,”曹燁咽下一口粥,想了想說,“有種解脫感吧,畢竟這半個月都病得很痛苦。”
“也好。”梁思喆垂眼道。
曹燁拿著湯匙,又喝了兩口粥,有點食不知味。
五年前決裂,也是梁思喆生日那晚,他慌不擇言地說兩個男人在一起就像兩條狗一樣惡心。這話應該給梁思喆帶來了很大的傷害吧,否則他不會記了那麽久。
“我那時說話不過腦子,”曹燁拿著湯匙攪著碗裡的粥,“你把那話忘了吧。”
梁思喆抬眼看他。
“就是那句,”曹燁含糊道,“你知道的。”
“好。”梁思喆沒多問,隻應了一聲。
屋裡只剩下湯匙與碗沿時不時碰撞出的細碎的聲響,余下所有聲音都被窗外的雨聲蓋住。
曹燁一口一口地喝著粥,他覺得梁思喆坐在對面,目光一直落在他臉上。
醉酒後的梁思喆眼神總會有些不同,就好像他幾年前打了製片人的那一晚,他們坐在茵四街的木長椅上,梁思喆也是這樣很深地,長久地看著他,說曹燁,我怎麽見著你那麽高興啊。
那會兒曹燁覺得心煩,現在才知道,讓他心煩的不是梁思喆,是他見著梁思喆也高興,他是為忍不住高興的自己而心煩。
洗漱的時候曹燁忍不住想一會兒他和梁思喆該怎麽睡。
梁思喆住一室一廳的套間,要麽兩人都睡床,要麽一人去睡沙發。
都是成年人,剛剛又接了吻,睡在一起意味著什麽他們都知道。
曹燁把杯子放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框周圍還是有些紅。剛剛太沒出息了,居然毫無預兆地就哭了。黎悠過世時他哭了一遭,再一後就都沒哭過,怎麽偏偏當著梁思喆的面哭了……
說不清楚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好像強忍了很多年,陡一遇到有人這麽溫柔的對待自己,而且他喜歡眼前這個人,這個人也喜歡了他好多年,忽然之間以往被無視和忍耐的委屈和傷心就一股腦冒了出來,忍都忍不住。
這算……在一起了麽?以後要以情侶的身份相處麽?談過好多次戀愛,但想到要跟梁思喆談戀愛,居然會覺得不知所措。
覺得有點開心,有點無措,有點沒準備好,有點……微妙的尷尬。
那個很輕的吻,好像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不讓人惡心,反而那種溫熱的,有點軟的觸碰讓他感覺蠻好的。
忽然意識到這些年都沒怎麽接過吻,他不喜歡親吻,總覺得跟另外一個人交換唾液是一件很難忍受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很抗拒接吻。
曹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唇,又下意識抿了一下,用舌尖舔了舔下唇,梁思喆很輕地吮的那一下,像是也留下了一點濕潤的帶著酒味兒的唾液,但是……好像感覺也還不錯。
推門出去,梁思喆坐在床邊看劇本。曹燁覺得眼前這一幕像是回到了藍宴。有點別扭,那就當做還在藍宴吧,那會兒也睡過一張床,也沒覺得不自在。
但走近了又覺得跟藍宴不同——眼前只有一張床,而且他們剛剛還親吻過彼此。
梁思喆把劇本放下來,看著他。
“我們……怎麽睡啊?”曹燁還是問出了口。
“你希望我去睡沙發的話,”梁思喆說,“那我就過去。”
“你這話說的,”曹燁坐到他旁邊,低聲道,“好像要我做惡人,要睡沙發也是我去麽……”
“哦,對,我忘了,你喜歡睡沙發。”梁思喆側過臉,含笑看著他,“客廳沙發還挺舒服,那不然……”
曹燁轉頭看著他。真要睡沙發了好像心裡也不是滋味,也不是不喜歡睡沙發……就是,說不清楚,反正挺別扭的。
“一起睡吧。”梁思喆接道。
曹燁愣了愣,這話忽然反轉,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以前不也一起睡過,”梁思喆觀察他的反應,笑了一聲,“就當跟以前一樣,曹燁,你別緊張,我看上去有那麽急麽?”
“哎你別……”曹燁一聽,條件反射般地開口,說了一半又停下。
“別什麽?”梁思喆追問。
“別老逗我啊……”曹燁聲音低下來,“挺別扭的,你給我點適應的時間。”
“成。”梁思喆很好說話地笑道,“那等你適應了再逗你。”
燈關上,窗外還在淅淅瀝瀝地下雨,夜色靜謐,屋裡一片漆黑。
梁思喆的手摸索過來,覆在曹燁的手上,先是很輕地握住了,然後手上的力氣越來越重。
曹燁覺得他握得很用力,幾乎讓他手指的骨骼擠得有些疼,但他沒掙開,由著梁思喆這樣握著自己。
梁思喆握了很久才松開,曹燁的手動了動,摸索梁思喆的手指,那是梁思喆的左手,他記得他的左手受過傷。
“曹燁。”
“嗯。”
“你剛剛說,你媽媽曾經說她後悔生下你,是怎麽回事?”梁思喆低聲問。
“我偷聽到的,”曹燁說,“她那時生病了,我在病房外聽到她跟別人打電話。”
“我想你媽媽應該不是那個意思。”
“嗯,”曹燁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會兒事情太多,我整個人狀態都不對,很消極,也很極端。她去世以後,我過了很長時間恢復情緒,才覺得當時應該好好問問她,把當年的事情問清楚,她應該也有她的難處吧。”
梁思喆轉了個身,側過身對著曹燁:“曹燁,你轉過來。”
曹燁窸窸窣窣地轉過身,跟他面對面躺著。
梁思喆抬手抱住他,距離太近,曹燁的身體因為不適應而僵了片刻,但他很快放松下來,額頭低下來,抵到梁思喆的肩膀上。
他們擁抱了不知多久,梁思喆低下頭,湊過去吻曹燁。
夜色很黑,他們看不見彼此,只能感受到彼此濕潤的鼻息,梁思喆摸索著去尋找曹燁的嘴唇。然後他停了下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像是只有毫厘,呼吸撲在彼此的鼻尖上,有些癢。
曹燁湊近了,主動吻上了梁思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