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燁閉著眼放空,他暫時不想面對梁思喆,這事兒帶來的心理和生理衝擊都太大,他得緩一會兒。
然後他感覺梁思喆用手指在他嘴唇上抹了一下,溫熱的液體覆在上面,他下意識睜眼:“什……”剛開口,梁思喆俯下臉在他下唇舔了一下,然後舌頭探進他的口腔,帶著微微鹹腥的味道與他接吻。
曹燁立刻意識到梁思喆抹在自己嘴唇上的東西是什麽,那味道不久之前他才在梁思喆的身上嘗到過。
“哪個味道更好一些?”這吻結束後梁思喆低聲問。
“梁思喆,”曹燁睜了眼,啞著嗓子開口,他想說“你怎麽這麽煩啊”,但在看清梁思喆時又沒說出口。梁思喆的目光落到他的眼睛裡,讓他想起記憶裡的某一晚上,坐在木長椅上回頭看著他,說“曹燁,我怎麽見著你這麽高興啊”的那個梁思喆。
他忽然回憶起十五歲初見時沉默寡言的梁思喆,那會兒的梁思喆笑起來也籠著一層心事重重的影子,音樂附中的那兩個女孩說,拉著小提琴的梁思喆不是這樣的,他按照她們的描述,在腦中勾勒出他錯過的那個意氣飛揚的梁思喆,覺得一定比眼前的梁思喆還要更好看、更耀眼。
而現在他不僅見到了,還得到了,當年他猜得沒錯,意氣飛揚的影帝梁思喆的確比沉默寡言的困獸梁思喆更惹人注目。
“想說什麽?”梁思喆看著曹燁。
“算了,”曹燁低聲嘀咕,“不跟你計較了。”
梁思喆看著他低笑,又問:“感覺怎麽樣?”
“還行吧。”曹燁把他之前的答案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以前沒有口是心非的習慣啊。”
“誰說我口是心非了?”
“哦,那是我的問題。”梁思喆煞有介事,想了想道,“既然這樣,那下次玩點更刺激的吧。”
“什麽更刺……”曹燁很快抓住重點:“下次該我了吧?”
“也沒必要分得這麽清楚吧,我們以後會做很多很多次,一來一往地難道還要記帳?”梁思喆撐著床起身,抽了紙將手指擦乾淨,紙團丟到垃圾桶,“要不要洗澡去?”
“……一起麽?”見梁思喆伸手過來,曹燁握住,另一隻手撐著床起身,“行吧。”
花灑的水流兜頭澆下,浴室的水霧蒸騰起來。
梁思喆調著水溫:“曹燁,我是無所謂上下,進入你和被你進入感覺都挺好的,重要的是你覺得怎麽樣。如果在下面真讓你覺得那麽難以接受,那我以後不逼你了,你說實話,是不是真的感覺不好?”
被梁思喆這樣看著,再加上這樣溫聲的語調,曹燁一身炸起來的刺全被一一捋順了,清了清嗓子,有些別扭道:“倒也沒不好……”見梁思喆還盯著自己,更別扭地加了一句:“其實也挺……”話說一半,見梁思喆眼睛裡浮上一絲笑意,他立時反應過來,“哎你是不是又炸我呢?”
梁思喆笑著替他接上:“也挺什麽,也挺爽的是不是?”
“……不是。”
“來我幫你清理一下。”
“不用!哎你別動我,你離我遠點……你走開!”
“你看著點別滑倒了,曹燁你站過來點兒,我跟你說句話。”
“什麽話?”
“我是想說,下次你也可以……”刻意壓低的嗓音隱沒在水聲裡,只有貼近耳語的雙方才聽得清楚。
“真的?你說的啊!”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
兩個人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酒店服務生敲門說打掃衛生,曹燁睡意朦朧地睜眼,衝門外說了聲“下午再打掃”,躺回枕頭上,見梁思喆也剛睜眼,正撐著床坐起來。
這倒挺稀奇,他還沒見梁思喆睡過懶覺,茵四那三個月,每天他一睡醒,就看見梁思喆已經從樓下買了早點回來。
他胳膊肘撐著床,側著欠起身摸過手機想看一眼時間,梁思喆也傾過身,下頜抵著他的肩膀:“幾點了?”
屏幕亮起來,跳出了昨晚還沒來得及看的搜索結果——“男人和男人應該怎麽做”。
曹燁一瞬間清醒過來,趕緊滑動屏幕調回主界面,自以為手速夠快,可以當作無事發生:“快十點了,你上午不去練拳擊?”
梁思喆在他肩上低低地笑:“剛那是什麽啊曹燁,你昨晚什麽時候去找的教程?”
曹燁:“……”
“找了教程還不知道怎麽做?”
“我都沒顧上看好不好……”
梁思喆起身去衛生間洗漱,曹燁趴在床上發怔。
知道早晚會發生,但沒想到會發生得這麽快,也沒想到會接受得這麽容易。
以為自己會很抗拒來著,但事實上跟梁思喆身體交疊的時候,他隻覺得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至於曹修遠和鄭寅那一幕,早就被他拋擲腦後,一點也沒記起來。
不知道曹修遠得知他跟梁思喆在一起,會是什麽反應,曹燁忍不住猜測,一個是自己一手提拔的最得意的演員,一個是向來不關心甚至恨不得從未生下來的兒子,還真挺戲劇的。
下午排了梁思喆的戲,曹燁和他一起去了劇組。
這場戲是阿彭拿著上一場打拳擊贏來的錢,拖著小猛去醫院做了親子鑒定,鑒定結果出來,小猛並不是阿彭的兒子。
這場戲要拍外景,周圍做了封場處理,幾十個群演各就其位,梁思喆化好了妝,正跟小猛走位和對戲。
工作人員給曹燁搬來了凳子,曹燁看了一眼,沒坐——硬邦邦的木凳子,看著就難受。
製片人忙完了現場的工作,過來招呼曹燁:“坐啊曹總,別客氣。”
“我不累,”曹燁謙讓道,“您坐。”
他說什麽也不坐,站在杜追後面,看著監視器畫面上的梁思喆。
杜追是新導演,跟業內的資深製片人搭配合作,這是洛蒙的一貫做法,曹燁覺得劇組的製片人最好資歷深厚,長袖善舞,能搞定劇組的一切問題,能拿得住導演,也能讓導演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可以專注導戲工作。
他自知是受了曹修遠和鄭寅的合作模式的影響,但這一點想法卻從沒改變過,因為新人導演搭配自身製片人的模式確實不錯,這讓洛蒙在扶植新導演的項目上從未失手過。
副導演繞著拍攝場地,又逐次叮囑了一遍群演,然後跟坐在監視器後的杜追比了個“OK”的手勢,小跑到鏡頭之外。
“A!”杜追對著喇叭高喊。
街上的群演開始走動,梁思喆從醫院門口出來。他臉上做了受傷的妝效,嘴角和眼角都有淤青,顴骨上貼了一片創可貼。
醫生剛跟阿彭說過,小猛跟他沒有血緣關系,但血檢結果有問題,小猛可能患有淋巴白血病。
阿彭知道了小猛被遺棄的原因,糟心得很,他把血檢結果揉成團揣進褲兜裡,大步走出了醫院。
小猛跟在他後面,兩條小短腿動得飛快,小跑著追上來,氣喘籲籲地喊:“爸爸,爸爸,你等等我……”
“誰是你爸爸啊?”阿彭皺著眉回身看他,“別瞎喊。”
“我媽媽說的。”小猛理直氣壯地衝他喊。
阿彭凶道:“那你去把她叫過來。”
“她去給我買冰淇淋了。”小猛跑過來抱住他的腿,抬頭看著他,“爸爸,醫生說你生什麽病了?嚴重不嚴重?”
“你傻啊?她要真買冰淇淋早回來了,”阿彭把兜裡的紙團掏出來,粗暴地展平,指著上面的字給小猛看:“念。”
“我,我不識字。”小猛不太好意思地說。
阿彭氣不打一處來,他窮得叮當響,自己都養活不起,沒錢再養一個拖油瓶,他指著鑒定書上鮮紅的印章,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小猛聽:“確認無血緣關系。”又拎著小猛頸後的衣領把他丟開:“懂嗎?就是說我不是你爸,你媽騙你的,她不要你了,你趕緊去找她吧啊,別纏著我了。”
小猛朝後踉蹌了一下,嘴角朝下一癟就要哭出來:“我不信。”
“愛信不信,反正我不是你爸,”阿彭轉身要走,伸出手指警告小猛,“別跟上來,否則我揍你啊。”他說著朝小猛揮了一下拳頭。
小猛見過阿彭打拳擊的樣子,豁出去不要命似的,很凶,他不敢追上來,站在原地張著嘴哇哇地哭起來。
阿彭往前走了幾百米,直到聽不到小猛的哭聲了,他腳步停住,抬手抓了一把自己的頭髮,崩潰地一仰頭,又折返回去。
小猛蹲在醫院門口嗚嗚地哭,阿彭停下來,衝著他凶巴巴地喊:“你傻啊,我剛剛騙你的你看不出來?”
“那你還是我爸爸嗎?”小猛哭著問。
“我是你老子。”周圍有人看過來,阿彭不耐煩地朝小猛招手,“趕緊過來吧,丟人。”
小猛抽抽搭搭地跟在阿彭後面,跟不上他也不敢出聲,阿彭去商店買煙,他就坐在路邊自己抹眼淚。
阿彭做完親子鑒定,兜裡剩十塊錢,買不起11塊的南京,只能買得起9塊的雙喜,還剩一塊錢,他給小猛買了一支冰淇淋。
一大一小坐在街邊,阿彭一口一口地抽煙,小猛一口一口地吃冰淇淋。
“你真是我爸爸嗎?”小猛嘴唇上沾了一圈奶油,口齒不清地問,“那張紙上不是說你不是我爸爸嗎?”
阿彭摸出皺巴巴的紙團,在膝蓋上攤平,一個字一個字地指著念:“已確認父子關系,”他叼著煙,把那張紙塞給小猛,“不信算了啊。”
“我信,”小猛攥著紙團,臉上還掛著眼淚,嘿嘿地笑,“你就是我爸爸。”
一下午全在磨這場戲,中間Cut了好幾次,一開始小猛不入戲,拍了幾次才哭出來。曹燁坐在監視器後面,看見杜追走上前,給小猛講戲,梁思喆也蹲下來,配合杜追一起給小猛講戲。
幾遍下來效果越來越好,中間小猛哇哇大哭,哭得停不下來,於是拍攝進度又沒辦法往下進行,等到小猛緩過來一些,達到了杜追要的狀態,才繼續往下拍。
這場戲結束,梁思喆從道具組那拿了一支冰淇淋,走過來遞給曹燁,又跟杜追聊剛剛拍的片段。
曹燁接了,沒吃,總覺得周圍人看過來的眼神都挺有內容。
杜追也看了一眼那冰淇淋,收回眼神時,似乎還捎帶著看了看曹燁一下午沒坐的那張凳子。
曹燁:“……”
“思喆你坐這裡,”杜追站起來給梁思喆騰位置,“拍一下午挺累吧?”
“沒事兒,你坐,”梁思喆拿過曹燁旁邊那張凳子,坐下來說,“我坐這裡就成。”
說完面不改色地坐下來,跟杜追接著聊晚上要拍的戲份。
……心機,曹燁心道,梁思喆絕對是故意的。
晚上下了夜戲,梁思喆讓宋清言先跟車回去,然後和曹燁一起溜達著回了酒店。
拍攝地距離酒店不過兩公裡,十月份空氣涼爽,一路吹著風聊天,感覺挺愜意。
“下午你站在那兒,”梁思喆問,“看著小猛發什麽呆?”
“有麽?”
“有,杜追給小猛講戲的時候,我看你你都沒發現。”
“哦。”曹燁說。下午他確實盯著小猛來著,因為杜追給小猛講戲那畫面,讓他想起了小時候他待在劇組,曹修遠給他講戲的那段記憶。
“我小時候當過童星,你不知道吧?”曹燁笑了笑。
“這我還真不知道,”梁思喆很感興趣地問,“什麽時候?”
“六歲,曹修遠那會兒還不太出名,拍了一部片子叫《雌伏》,我在裡面演那個被殺頭的質子。”
“那小質子是你演的?”梁思喆回憶《雌伏》的情節,“我都記不清臉了,隻記得一出場就哭。”
“太慘了我那會兒,我小時候不喜歡哭,他們就想盡辦法讓我哭,曹修遠可能覺得對不起我,拍完戲就讓寅叔給我買冰淇淋。那會兒他就不太哄我,總是寅叔抱著我哄,偏偏我還覺得他坐在監視器後面特威風,特崇拜他,你說我小時候是不是斯德哥爾摩啊?回去我媽問我這段拍戲的經歷怎麽樣,我居然發自內心地把他誇了一通,過了好多年我才知道,當時劇組要找小質子的演員,因為總是要小演員哭,所以沒人肯把自己的孩子抱過去,曹修遠最後就把我抱過去了。”
梁思喆歎口氣:“你爸這人吧,說他不近人情,可他對戲裡的所有情緒又抓得很準,我倒是跟他接觸得狠多,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他。不過曹燁,我總覺得,他對你,應該不像你想象得那麽冷淡。”
“不聊他了。”曹燁擺擺手。
“好,不聊,”梁思喆抬起胳膊,繞過曹燁的後背,身體的一半重量壓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午,累,撐著我點兒。”
曹燁下意識回頭看:“不怕被拍啊?”
“別回頭,”梁思喆抬手按著他的臉側:“你這一回頭,顯得鬼鬼祟祟,說不定明天就上頭條了。”
“你倒是很有經驗,梁思喆,你有沒有沒被媒體曝光過的戀情?”
“你打聽你男友的情史啊……我想想啊,一半曝光,一半沒被曝光,媒體曝光的那些,有四分之三都是假的。這是一道數學題,你慢慢算吧。”
“這麽多沒被曝光?你可以啊……那,”曹燁問出了自己心中那個多年的未解之謎,“你到底有沒有跟林幻談過?”
“你猜。”
曹燁想了想,炸他一句:“林幻說我比你厲害。”
梁思喆大笑:“那你還推斷不出她這話是假的?”
曹燁:“……”
梁思喆搖搖頭,笑著說了實話:“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梁思喆說,“我那會兒看到她就糟心得很,怎麽可能跟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