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沒有色彩的世界，除了黑就是白。灰濛濛又猶若混沌。

我茫然看去，往事回憶一幕幕閃現，匆忙又陌生。

那一襲布衫，眉目流彩，放蕩不羈的書生，那被烈火環繞，放聲痛哭的男子，還是那滿目仇恨，了無生念的男人…抑或是那孤高絕傲，又滿目蒼寂的仙君？

這…是我嗎？

我想我從來不曾忘記，只是，往事被深藏，很久很久也沒有如此清晰的被展現眼前。

如同身處巨大的迷宮之中，我看著眼前的影像。一開始就全是悲劇的色彩，灰色，充滿無力…

被烈火染紅雙目的男人，終於踏上了艱辛的求仙之路。只是，即使那紅色退去，仇恨的火種卻是再也消除不去…

我冷眼旁觀，嘴角噙著不屑的笑意。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麽…

仇恨在那時就埋下了種子，只是，這些我早已心如明鏡。

以前那些不會改變我，現在也不能…

有些不耐，想要困我到什麼時候？這些又算是什麼把戲，事實不論重複多少變，也都是事實而已…

一轉眼，畫面驟然變快，如同快放。

顏色愈發的深沉，濃黑如墨。

仙界從來就不如想像中一般美好，到達了，也只是來到另一個充滿無力的世界。

在仙界，沒有師門，沒有庇護，處處碰壁，一介散修只有遭人白眼的份…

畫面繼續閃現。濃黑中閃過一絲淡淡的血光，又迅速的淹沒。

一個小童睜大著雙眼看著面前地落魄的男人，直到死都沒有明白這是為什麼。

我眉頭一跳。我早已記不清死在我手上的人有多少，只是…

畫中地我匆忙的逃離了那種驚慌失措讓我不敢想像曾是發生在自己地身上。也許，第一次殺死一個無辜的人對我而言是一種打擊罷…

是的，第一個死在我手上的無辜的人…

我早已記不清了…

記不清是什麼時候，或是為了什麼？

我地眼中只有那個倉皇的背影，和最後那驚鴻一瞥的悲戚又倔強的眼神…

我想我不應該再看下去了。原來並不是每一件事我都記得。我忘記了許多，為了讓自己不入魔，為了讓自己有一個繼續下去的理由。為了一種莫須有的心理安慰…

我故意忘記…其實哪怕還差一步，我也早已脫離不了這魔障。

畫面繼續閃現，血腥漸多。

我微微舒展手掌，又緊緊的握住。這些都不是我想看的，但這裡的夢境不是我掌握地。

走在鮮血堆砌的道路上，男人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更冷漠，再也沒有人敢無視他地存在。

一次蓄謀已久的機會。每一個看似巧合地事件，他終於走進地崑崙的大門，然後平步青雲。

光鮮地背後。卻是濃黑都掩蓋不住的血腥…

那男人就這樣面對面站在我的面前，手中拿著一面古樸的鏡子。他神色凝重。握住鏡子的雙手指節泛白，終於吐出一口精血。噴濺在那鏡子上，一陣陣金光圍繞，將他籠罩其中。

我的呼吸漸漸的急促起來，面前的人依然一動不動，他好似定在了那裡。但是我知道，他回到了過去…

也許是很久，也許是轉瞬。

鏡子驟然破裂，一片片掉落在地上，男人吐血倒地。整個世界徹底被鮮血染紅，紅的觸目驚心！

與此同時，我猛然出手，揮向眼前的人。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一幕，我知道，我都知道。

逆天鏡逆天了，但是真實的代價讓你不能承受。

看著面前的人絕望的表情，我清楚的知道他看到了什麼，遇到了什麼。原來，那個時候的我，是如此的脆弱的可笑…

我那時…

甚至想要和他同歸於盡的，我的人生都是虛假的，沒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因為連師父都不能相信，所以我不再相信任何人，沒有人值得我相信。

如果連自己的存在都被否定，那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我的攻擊穿透了眼前人的身體，什麼都沒有影響到。這裡果然都是假的，不過是我的夢，或者說是我的識海。

但是…我不是來重溫過去的。

「出來吧。」我道，一絲急切和憂慮出現在我的眼中，「我知道你就在這裡。」

忽然間，所有的聲音都沒有了，所有的圖像也都沒有了。紅色淡去，世界重又恢復成灰色。

這是一種足以讓人瘋狂的寂靜，如同失去了五感。

終於，空間盪起水一樣的波紋，一個人出現在我面前。

一個沒有顏色的人，頭髮，眼睛，皮膚，衣服…似白似灰。

他的長發隨意的披散下來，落到腳踝處，抬頭就這樣看過來，沒有一絲生氣。

我有些好奇的看著眼前的人，他就是我，就像是隔了一層濾色鏡的我，在鏡子的那邊，褪去了所有的顏色和生機。

雖然和我一模一樣，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回憶，他是此刻就真是存在的。

我的眼神忽然變的炙熱和好奇，更帶著一絲躍躍欲試。這…就是那個惡魔。

「你想要的是什麼？」我問，我知道我殺不了他，他比我強大。雖然我為這個事實趕到惋惜以及無奈。

他淡淡的看著我，沒有顏色的眼珠一動不動，半晌，說：「死。」

我一聲嗤笑，「這種回答有什麼意義？」

他一動不動，好像被這個問題問住了，眼神全是灰濛濛的一片。他仍是看著我，道：「我是死的。」

他頓了頓，又覺得好像說的不夠明白，「一切都該是死的。」

他微微抬手，四周的景物又產生變化，仍舊是灰色的世界，但不再是空無一物，有花有草有樹木，甚至還有人，只是都是死的。

這是一個枯敗的世界。

靜無聲息的死寂，我忽然覺得毛骨悚然。這是一種毀滅的本能…

輕輕的搖了搖頭，這裡的場景，才是應該發生的嗎？

不，絕不。

這都是假的，這樣的世界不會有生命的存在，生機循環，也不可能斷絕。

我忽然笑了起來，我笑：「死。」

又看了看他，他只是看著我，那毫無生機的眼睛，看不出任何的思緒。或者說，他並不是一個人。

我說：「如果你可以借給我你的力量，我願意達成你所願。」

他只是看著我，連眼珠子都不轉一下，「你，不願殺人。」

「錯！我只是不願殺一些人。」我毫不猶豫的糾正，笑著看著他，「你就是我，你如此清楚我的回憶，你明白我是一個怎樣的人，手上沾染了多少的血腥。」

他微微側過頭，似是被我的話難住了，頓了頓，疑惑又不確定的問道：「你喜歡殺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