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僅此而已。他仍活著，只是換了一種存在方式，我沒殺他，也算是給了他最後的機會。

只是，他的眼神為什麼這麼悲哀，悲哀的讓我幾乎窒息。我不忍再看，但是儘管如此，我的動作也沒有一絲的停頓。

他的身體上全是血，不光染紅了他也染紅了我。

我的力道在他的身體裡此處亂竄，即使那枝刺穿他身體的樹枝固定了他的身體，他也仍然破碎的像要馬上死掉。

是了，他本來就要死了，是我親自毀了他的身體，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他。

我為什麼不想再看到他，因為他會動搖我麽？不會，只是…

時間是最可怕的，是最能改變一個人的，我怕有一天，也許真的就被他打動了也說不定，也許…

也許，我就不願去死了。我一直都在迫使自己去做該做的事，不敢有片刻放鬆…

看了看那個渾身浴血的人，我自嘲的笑，一定是你太過會煽情了，我居然在焦急。你為什麼還不離開？還執著於這個破碎的身體，再這樣下去，是真的魂飛魄散…

我不看他的眼睛不看他的表情不看他的臉，我怕…這些全是對我的指責。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害怕他的指責呢？

而你，是要任天由命麽？

「無回，你很狠心。」姬胤淡淡的道，被鮮血浸的鮮艷欲滴的薄唇微微開合。

我淡然一笑，你終於是要離開了麽？太好了，離開吧…

可是！我猛然睜大眼睛，不到一寸的距離我和他四目相對！我太鬆懈了！居然被他捏住下巴輕輕一帶，便雙唇相接，這是一個瀰漫著濃濃血腥氣的吻，讓人心顫。

如果不是手中傳來的阻力，我可能還兀自在震驚中沒有反應過來。因為這樣一拉，兩人距離靠近，插在他胸中的樹枝又深了幾分，我幾乎能感覺到那在肋骨上劃過的鈍響，手不可察覺的微微顫抖一下…

他不會發現吧…

我對視上他的雙眼，碧綠深邃如初，好似波濤洶湧卻又偏偏平淡如水，我居然覺得害怕。我什麼都不怕的，居然也會害怕他的眼神…

似乎，要將我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我真的錯了麽？愛一定要是平等的麽？從來不是！我也沒有做錯什麼！

這次，你是真的恨我麽？也好，也罷。

我的眼神頓時變的警惕，扭過臉鬆開樹枝輕輕往後一躍，和他保持距離。我怕他要是真的想不開拉著我同歸於盡可不好，我一死，死的可不止我一個人。那是前功盡棄…

反正在我看來，他這身體是定然保不住的，殺不了我，應該會選擇元神逃離。人，不都是該識時務的麽？哪有冥頑不化的道理！

我一脫身，姬胤就失去了支撐的力量，重重的跪倒在地上，一手撐地，抬頭看我。

我定了定神，用袖子狠狠的擦了擦嘴唇，略微惱恨的看著他，道：「放心，你安心的去吧，你那山溝的老老少少我還是沒有興趣的。你自己也知道，我連對他們動手都不屑。不過，作為一個妖怪你還是值得肯定的高手，可惜不走征途，偏要自尋死路。」

我一邊冰冷的說著這些冷酷的話語，一邊盤算著他什麼時候才肯離開，我要怎麼放他走才不會引起他的懷疑。現在，我更是恨不得早點完事，免得尷尬…

只是他居然笑了，那笑聲真是刺耳的很，「我死了你就開心了。」

我微微一愣，不過還是很好心的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他的話。我雖沒有真的想他死，但是他死我也不會過多在意就是，頂多惋惜一下。他也算間接栽在我手上，雖然根本不是我所願…

「那我，咳咳…怎麼能讓你如願呢？我可是說過要糾纏你一輩子的…」姬胤大笑道，笑的幾乎要將身體裡的血全部都咳出來，帶著一絲別樣的淒厲與恨，「玥兒肯定要傷心了，我還說要幫他把哥哥找回來，可惜你不是他哥哥，你只是無回仙君而已，仍舊是那個沒有心的冷漠神仙而已。你當年不會在乎你的親人，如今又怎麼會在乎這一世的親人…」

我聽得眼神黯然，不過一想這也是我要的結果，又何須管他怎麼說…

「你不但殘忍，而且狠心。」姬胤還在笑，鮮血還在流。我看得浮躁起來，不要再笑了！我好想這樣吼道，你是在用你的淒慘來折磨我。再笑，就要笑不出來了…

因為沒有血可流了。

我覺得我幾乎快要情緒失控，於是只能用越加冰冷的言語來掩飾，不讓他聽出任何的端倪。我冷笑：「你說的對，最好也請你轉告柳玥，我不是他的哥哥。我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攀上關係的！」

快走吧快走吧，這個戲再演下去，怕是先穿幫的就會是我了。

「你不打算殺了我了？你的斬草除根呢？」姬胤冷冷的看著我，忽然道。

我一愣，正想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於是揚起頭輕蔑的道：「你願意送死我還懶得動手了，留著你也正好告訴柳玥什麼才是事實，有什麼不好。他所謂的哥哥從來都只是不存在的幻影，我只是無回仙君。他不應該把他的期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我不喜歡絆腳石。」

姬胤聞言低下頭，咳嗽出幾口血，低低的笑了起來，那聲音讓人心裡發麻。我有些惱怒，難道我說的還不夠絕麽？要生氣就趕緊吧！大罵我，然後逃掉！

只是姬胤還在笑，他笑了好久，笑的我都快失去了耐心，才緩緩道。「原來，我連作為你的敵人都不是，你就是這樣厭惡我麽…」姬胤的聲音飄渺如同在霧中，「我倒寧願，你是真的想殺了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

這種感覺是很少有的，不管在任何時候，哪怕是猶豫不決的時候，我也沒有這樣的感覺。因為至少目的是唯一的是不會改變的，是我在這破浪翻滾的命運洪流中唯一把持方向的指明燈…

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也會有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的時候。我沒有想真的殺他，但似乎又覺得殺不殺他無所謂…我只是不想他糾纏我。

我希望他能幹凈利落的放開離開，然後我還可以利用他告訴柳玥我的改變，為最後時刻的來臨做準備。

只是，當姬胤說他寧願我真的殺了他的時候，我想逃離這裡。他原來已經能擾亂我的心神，只是我自己沒有發現…

我看著他，不讓自己躲避他的眼神。他的眼眸冷漠決絕，好像失憶時第一次見到他一樣…他該是恨著我的吧…

我忽然就冷目相對起來，我不該迷惑的。就算我做錯了，就該所有人都指責我麽！我要做我該做的事，誰都可以恨我，怪我，殺我，他也可以，但是…

我沒有接受指責的義務。我僅僅是，沒有做錯…

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我淡淡道：「你走吧，我不殺你。因為我要你記住，有些東西是你永遠都不可以企及的。」

我不會殺一個不抵抗的人，不會殺一個他這樣的人。

作為送他的最後的禮物，那就是遠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