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兒,你覺得這裡怎麼樣?」師父回頭對我笑。
抬眼望去,一片山清水秀。我微微挑眉,這裡是挺不錯,挺漂亮的。但是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們是兩天前回到仙界的,原本以為會直接到玉帝那兒,誰知師父卻帶我來這裡。
師父回頭,笑:「這裡,是我的家。應該…是叫家吧。」師父說著頓了一頓,好像不是很確定。
我愕然,這裡就是師父的家麽?然後又想笑,他自己都不清楚麽?也是,家這個詞,還真的挺不適合他…
禁不住發出一聲嘲笑,等要現在,才來告訴我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早就不稀罕了啊…
師父緩步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說,「其實我也不常回來,這裡畢竟太過冷清,大約只有閉關的時候才會來吧…」
我無法想象他是個會喜歡熱鬧的人,撇了撇嘴。
師父輕聲笑道:「但是哪怕這樣,厭倦了的時候總想回這裡。所以我想,這應該就是家的感覺了…」
「我以前沒有帶你來過這裡,也是覺得沒有必要。」師父忽然回頭看我,說:「你記得路了麽?」
我見他看我,也隻好回答,說:「應該是記得了。」這很明顯是一句應付的話,我還真不記得怎麼走了。
師父無奈的看著我,眼神卻是柔和的很,說:「也罷。不是還有我在麽。」
我們走了一段時間,終於看到了一絲人為地痕跡,原來只是幾間草屋而已。這般簡單樸素倒真是有點像他的性格,應該說是所謂的身外之物,他大概都是不在意的。
草屋是草屋,只不過在法術的作用下比什麼都牢固,這點我絕對相信。進去就會發現雖然不甚華麗,但是淡雅簡單。可惜,這裡沒有人住而已…
師父指了指其中一間屋子。說:「你就住那裡吧。」
我點點頭,住哪裡都行。
師父笑了笑,好像心情還不錯,然後就開始打掃啊整理啊。我後來也看不下去,就乾脆動手幫忙。另外把附近的仙草狠狠的蹂躪了一遍,晚上炒了幾盤菜。
師父最近總喜歡看著我笑,他笑起來總是似水一般,淡淡的,讓人不經意的失神。
我其實不喜歡看他笑,因為我覺得這是無情至極地表現,最可怕的東西往往最具有欺騙性。然後,騙你到底死都不知道…
「回兒,你說。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高興的時候就出去玩玩,沒事就弄弄花草怎麼樣?」師父道,眼中神采奕奕,笑:「如果有個人陪的話,住這裡也是不錯的。」
我啞然失笑,他這是怎麼了?怎麼也說起胡話來了。我笑:「我們沒有以後了。」
「如果有呢。」師父道,說地很是肯定。
我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如果有,我也不會再和你一起。」這個答案,我告訴了自己無數遍。如果有來世,我希望不再認識你們任何人。
師父眼神微微一黯,道:「你每次都這樣回答我,難道就不能騙騙我麽?」
「你希望聽我騙你麽?」我說。
師父一怔,苦笑一聲。說:「看來是我不該問了,果然最近…」
我無所謂的笑,覺得自己已經快得他精髓了。以前他足夠無情冷漠,如今換成我了。
時間,真的是能改變一切的呢…
師父站起身來,臉色一瞬間有些慘白。我有些愕然,但是也並沒有在意。師父對我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我想。我還是把他氣跑了吧。
等我放下碗筷,走出去的時候就看到師父站在外面。此刻天色已經晚了。他的影子落在地上,拉的好長。我走過去他也沒有反應,頓了一頓,我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聽到他低低的咳嗽聲。
這種壓抑地聲音讓我非常驚訝,因為,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生病的樣子。
就是連我都不會生病,何況是他。
但也正是這個聲音,讓我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然後我就看到師父蒼白的臉,鮮紅的唇,形成了一副詭異的圖畫。雖然光線很暗,但是我就是看的出來,那是血…
否則,怎麼會那樣的紅…
原來,他也是會受傷地。好像天樞他們一直在說,他會受傷,但是最終結果不過是自己死在他的手上。
我沒有親眼看到。
這次,親眼看到了,才驚覺他傷的莫名其妙。一定要說,大約也是因為我…
師父看到我,微微笑了笑,那神情在月色下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他好像要向我伸過手來,但是最終沒有那樣做,他說:「回兒,你怎麼不休息。」
我定定的看著他,說:「我不困。」
師父一怔,說:「我也不困。」
我不由自主的笑出聲來,這算是什麼對話?心中卻難得的有一種輕鬆地感覺,真是奇怪…
「很好笑麽?」師父低聲說,「真是很奇怪啊…」
「有什麼很奇怪的。」我說。
師父笑笑,「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可是我竟然不討厭,你說奇怪不奇怪。」
我半闔雙眼,手指微微蜷曲,在袖子下握緊。為什麼,之前的一切都可以無動於衷,現在卻又心軟了。還是真的如他所說,我太容易牽掛了?其實什麼都放不下?
一定是你,是你妄圖這樣的來打動我。可是偏偏,你總是技高一籌,我總是輸給你。
這個夜晚,一定有一種魔力,讓我不正常。
我說:「師父,很快你就不會有這樣的感受了,你說,我現在就走好不好?」這樣你也許就不會困擾了吧。我也不必困擾了…
師父忽然就伸手過來拉住我,聲音忽地變的低沉,說:「你走到哪裡我都能找到。」
我頓了下來,抬頭鄭重地看著師父,說:「你放手吧,不要再折磨我,也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師父唇角勾起,說:「為什麼是折磨?你說,到底是你不懂我,還是我不懂你?」
「不知道。」我說,真地不知道啊。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師父卻不鬆手,眼眸在夜色下彷彿有一種神秘的光華在流轉。看了我半晌,說:「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和玉帝說,方法多地是…」
我淡淡一笑:「就算有人可以替代,我也不想要。何況,我喜歡他的條件。」
「他的條件?」師父低低一笑,「那樣的條件,我也可以給你。」
「是啊,你可以給我,但是我不想要。就和我當初不想再見到你一樣。」我說,如果這就是逃避呢?那又怎麼樣?
師父說,「你這樣堅持,也罷…」
然後他就緩緩的鬆開了手,我轉頭離去。直到進屋的瞬間,回頭去看,卻發現他還站在那裡,那孑然的背影透露著一股蕭索的味道。
我想,他定然也是失去了什麼,就如同我一樣。
但是沒多久就會好了,就會發現沒有什麼痛是可以持續一輩子的。很快,就會覺得去想也是很累的一件事…
生活還是會在繼續,不知道多少年後,再醒來,也許連我的面貌都記不清了。
這才是真實的生活…
而我,註定不想要活下去。
該死的都死了,該活的都還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