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時給爺爺說了什麼?”
沉浸在過往中的思緒被拉扯回來,許星洲稍稍一怔,抬起眼。
當初寧醉說過,他會等他去切蛋糕,如果等不到,就不會再等了。
他料定了自己說的話寧老爺子不可能轉述,說得很坦蕩放心,免得又白白耽誤他幾年。
而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青澀又莽撞的少年了。
錯失的幾年裡,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當初口口聲聲說的“男人”模樣,比他高出了整整半個頭,表情淡漠,眸底幽邃。
些微的陌生感。
許星洲感冒著,有點頭昏腦漲,扯了扯唇角,很短促地笑了下,隨口道:“讓你好好學習,少琢磨著做些不尊師重道的事情。”
他也沒想到,回國以後,第一次和寧醉碰面,居然會是在表弟的首次舞台上。
寧醉居然會選擇來當明星,出乎他的意料,也不知道寧老爺子會氣成什麼樣。
聽到“尊師重道”四字,寧醉反而笑了。
他站起身,揚揚下頷:“走吧,看你病得東倒西歪的,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許星洲站起來時晃了晃,寧醉一把握住他的小臂,嘴唇帶著笑,語氣卻不容拒絕:“我送你。”
頓了頓,他道:“萬一你半路出點什麼事,沈霽以為我把你怎麼了,那可不太好。”
許星洲語氣淡淡:“你能把我怎麼,我是個成年人,能出什麼事。”
寧醉想說“我也是個成年人,你說呢”,見他臉上病態的暈紅,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他知道是爺爺把許星洲逼走了,可是許星洲走得那麼絕情,就像是想遠遠地逃開他,他性格驕傲,被這樣拋棄,自尊受挫。
可是他還是很犯賤似的惦念著許星洲。
他不言不語地架起許星洲,察覺到他的掙扎,丟了個眼刀過去:“再動我就直接把你抱起來,掙扎我就把你扛起來。”
許星洲:“……”
感覺得出,寧醉是真的做得出來。
顧及到寧醉現在是個明星,他並不想讓寧醉被狗仔拍到什麼緋聞,只好吞下了話,乖乖下樓上了車,報了個地址,便閉上眼,不想再多作交流。
寧醉說那天他拿著蛋糕等到了天亮。
那他應該對他徹底死心,甚至是帶著絲怨恨的吧。
他無聲嘆了口氣,猜測寧醉現在大概是想來點幼稚的小報復。
如果寧醉換個身份,他會去試著……不,是一定會把寧醉追回來,但是他現在是個曝光在大眾目光下的明星,有戀人是大罪,戀人還是個男人的話,恐怕就是死罪了。
神經彷彿被升高的體溫烤灼著,呼吸都是滾燙的。
許星洲迷迷糊糊跌進了不太安穩的夢裡,等迷糊醒來時,夜色已經很沉了,車子停在小區外面,寧醉一手支起,抵在方向盤上,無聲地註視著他。
看他醒了,寧醉才把旁邊放著的水和藥遞過來:“一天三次,每次每種藥三顆。”
許星洲怔了怔:“什麼時候買的藥……我睡多久了? ”
“沒多久,”寧醉隨意道,“剛買的。”
許星洲看了看他張開的手掌裡幾顆藥丸,沒怎麼防備地伸手去拿。
寧醉卻趁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抓得很緊,一眨不眨地盯著許星洲,低聲問:“許星洲,你知道我為什麼想當明星嗎?”
許星洲的手心出了點汗:“……因為你不滿意老爺子給你安排的道路。”
寧醉彎了彎嘴角,沒有回答,放開他的手,看著他吃完藥,才放他離開。
許星洲覺得寧醉不會那麼容易就放過他,但事實是,生日那天吃完飯後,寧醉就沒有再來聯繫過他。
許星洲不想再打擾他,可是他又會忍不住去關注寧醉的新聞,偷偷關注著他的超話,默默看那些小姑娘熱情的表白。
爺爺去年去世了,他很短暫地回來過幾天,辦完喪事又匆匆離開。
他還記掛著當初答應爺爺的事,想回臨嵐,在爺爺教過書的學校裡教幾年書。
一邊準備著考試,一邊看著舞台上的寧醉,許星洲總覺得,他們已經不在一個世界裡了。
那天寧醉大概說完想說的話,徹底放下了。
許星洲心想,我也該放下了。
關注了寧醉一段時間後,許星洲又開始強迫自己不要再關注。
直到某天夜裡,失眠再次犯了,他躺在床上睡不著,摸出手機輪流點了一遍應用,最後打開通訊錄,滑到一個名字上,沉默地望著。
他換了聯繫方式,但手機上一直保存著這個號碼。
許星洲也不知道寧醉有沒有換過號碼,或許電話撥出去,接通的會是一個陌生人。
思考間,手指沒經過大腦同意,就點了下去,撥出電話。
許星洲連忙想掛斷,電話卻立刻接通了。
他遲疑了一下,將手機貼到耳邊,沒有說話。
電話那頭不太清淨,大概是在某個酒吧,接電話的人沒有說話,只有略微沉重的呼吸聲。
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輕聲叫:“小寧?”
對面的人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才應了聲:“嗯。”
“你在外面?”許星洲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沈霽說最近大家沒什麼事,難得在宿舍團聚,寧醉這時候不應該在外面。
寧醉懶懶地又“嗯”了聲:“酒吧。”
許星洲皺皺眉:“這麼晚在酒吧?萬一被拍到……”
“拍到就拍到,”寧醉說,“你不是不要我了嗎,管這個乾什麼。”
許星洲被後面那句扎了一下:“……你在哪個酒吧?”
“誰知道呢,”寧醉似乎已經醉了,他酒量本來就不如何,“可能是喝長島冰茶那個酒吧吧。”
隨即電話掛斷了。
許星洲盯著漆黑的天花板停頓片刻,忽然站起身,隨便披了件外套,就跑出了房間。
起夜的許父詫異地望過來:“大半夜的要去哪兒?”
許星洲甚至沒來得及回句話,穿著拖鞋就匆匆跑了出去。
他在路邊攔了輛車,報出當年和宋銘去過的酒吧地址,心臟急促地跳動著,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司機欲言又止,看了他好幾眼,眼裡寫滿了“這不會是個神經病吧”。
到了酒吧,許星洲進了門,就到處掃視,最後在角落隱蔽的卡座裡找到了寧醉。
周圍沒人靠近這裡,寧醉閉著眼靠在沙發上,桌上是好幾個空酒瓶。
許星洲的呼吸還不太穩,走到他身邊,沙啞地叫了聲:“寧醉。”
寧醉慢慢睜開眼,歪頭盯著他看了會兒,又傻傻地看了眼手機。
他還以為剛剛那通電話,以及面前的許星洲是假的,只是他做的一個夢。
許星洲輕輕吸了口氣,穩住呼吸,伸出手給他:“小寧,跟我離開這裡。”
寧醉晃了晃神,明白過來。他沒有搭理他遞到眼前的手,有些疑惑:“你不是不想搭理我嗎……為什麼要過來找我?”
許星洲難得的有些緊張,他不太自然地別開眼,又轉回頭,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想當明星吧。”
寧醉盯了他一會兒,再次問了之前問的問題:“你離開之前,和爺爺說了什麼?”
那天他等到天色亮起也沒有等到許星洲,是老爺子來找回了他,告訴他許星洲要離開了。
他離開前說了一句話。
但是那句話,寧老爺子吞吐半天,青著臉也沒說出來。
許星洲無奈地聳下肩,聲音低不可聞,將那句話複述了一遍。
寧醉整個人陡然僵住,腰背直起來,死死盯著他:“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酒吧里光線五光十色,站在他面前的許星洲卻如當年那般,像一陣溫潤的風,徐徐道:“我說,我也喜歡你。”
說完之後,他靜默了一下,又笑了笑:“雖然這句話已經沒有意義了,不過……”
他餘下的話沒有說完。
寧醉抓住他的手,將他按到沙發上,狠狠地親了下來,碾磨著他的唇瓣,不得章法地囓咬,像只過度興奮的狼犬,身體都在發抖。
許久,他才放開許星洲,嘴角勾起來:“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大驚喜……許老師。”
“順便說一句,我可沒有放棄'欺師滅祖'。”
許星洲也是過了很久,才隱隱約約察覺到,他貌似被這個小混蛋給套路了。
不過這也沒什麼。
他還是比較好奇,寧醉到底為什麼會出道當明星。
他悄悄上微博又關注了寧醉和超話,在開春的一場訪談裡,得到了答案。
視頻裡的女主持人開玩笑問:“寧醉,你是不是不想繼承家業,所以來當明星?”
寧醉難得正色:“不是。”
“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我想被一個人看見。”
幸好,那個人真的看見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番外結束啦~!應該還有個其他文主角串場的小段子式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