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小時後，車子開進了燕市一個著名的小區，進入後又過了十幾分鍾，才緩緩停在了傅家的大門口。

　沈霽略吸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

　他最近在燕市除了工作、錄歌和搬宿舍外，剩下的時間就是抓住傅在桐的每一個空隙，問他傅女士喜歡什麽東西，跑來跑去地買，一連好幾天，電話視頻裡裡張口就是“傅阿姨……”

　搞得傅在桐還有點鬱悶。

　後車廂裡是沈霽和傅在桐買的年貨和禮物，車一停，沈霽就麻溜地去提了起來，想彰顯一下男友力，被啼笑皆非的傅在桐截走一半，空下來的那隻手便被握住了。

　他指尖冰涼，被傅在桐溫暖的大手握住，幾乎舍不得放開。

　沈霽遲疑了一下：“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傅在桐逗他：“這樣豈不是更能讓我媽看清我們倆情比金堅，舍不得拆散我們？”

　沈霽一想也是，用力握了回去。

　看他認認真真的樣子，傅在桐總覺得心底像是被羽毛劃過了，輕輕的，軟軟的，帶來一絲細癢。

　很想把面前這個人摟到懷裡揉一把。

　兩人走到門口，傅在桐放下一邊禮物，抬手摁了下指紋密碼，大門緩緩打開。

　沈霽的心也微微提了起來——他這一陣特地搜索過傅女士，在各種財經雜志、峰會照片、報紙之上提前瞻仰過傅女士，冷豔之態，氣場絕塵。

　門開了，手被捏了捏，傅在桐含笑給他遞來鼓勵的一眼，進了門，屋內的阿姨從廚房裡鑽出腦袋，驚喜地哎喲了聲：“小桐回來啦！”

　說完又看向沈霽，仿佛沒見到他們倆緊緊交握的那隻手似的，笑眯眯的：“小沈先生也好，快進來，小姐在書房裡開臨時會議，等下就出來。”

　傅在桐湊到沈霽耳邊介紹：“這是照顧了我和我媽二十多年的陶阿姨。”

　沈霽笑著和阿姨打了個招呼，換上鞋乖乖跟著進了門。

　陶阿姨見他乖乖的樣子就喜歡，笑著道：“桌上有水果，你們先坐著，我去叫小姐。”

　等阿姨一離開，傅在桐就湊到沈霽耳邊低語：“昨晚要是有這麽乖就好了，弄髒的衣服還沒處理呢。”

　“……”沈霽耳尖漫上薄紅，悄悄瞪他一眼，因為略微羞惱，緊張倒是去了大半。

　樓梯口忽然傳來道穩而清和的女聲：“帶那麽多東西來做什麽。”

　沈霽抬頭一看——正下樓走向這邊的傅女士換了身休閑居家的衣服，烏黑長發用一根素簪盤起來，利落幹練，眉目冷豔。

　但細細看來，傅在桐的五官與她的也很是相似，假若傅在桐冷下臉，和傅女士還頗為相似。

　這麽一想，沈霽心裡就更為鎮定，起身禮貌地和傅女士打招呼：“傅阿姨，您好，我是沈霽。”

　傅女士在對面沙發座前停下了步子，目光幽深清冷，凝視著沈霽，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不知為什麽，來之前總擔心這擔心那，到了這時候，面對著威嚴的傅女士，沈霽反而不害怕了，大大方方地任她看。

　半晌，傅女士點點頭：“怎麽還叫阿姨？”

　沈霽：“？”

　傅女士皺起眉，看向旁邊怡然自得的兒子，目光裡帶了點微妙的嫌棄。

　傅在桐不緊不慢地拉沈霽坐下，朝他媽露出個笑：“媽，小朋友臉皮薄，你就別為難他了，再給點時間。大過年的，傅女士笑一笑唄？”

　他一抽科打諢，傅女士嘴角露出點幾不可查的笑，神色也緩和不少。

　和沈霽提前預估的畫面不同，傅女士沒有質問兩人的戀愛和感情，也沒有進行什麽單獨會話。

　就和傅在桐說的一樣。

　只是雙方見個面，吃頓飯而已。

　有傅在桐從中調劑，也不會出現冷場的情況。

　傅女士生性冷淡，話不多，等離開的時候，沈霽才知道她今晚已經算得上“春風化雨”“和顏悅色”。

　傅在桐看他一臉欲言又止，又煞有介事地一個個地分析他媽的哪些表情代表了什麽。

　沈霽好笑：“好了，不用分析了，我知道，阿姨不是已經把我介紹給了陶阿姨嗎？”

　進門的時候，那位陶阿姨能叫出他的姓，又對他態度和善，必然是傅女士提前交代過了，能看出傅女士的態度。

　傅在桐滿意點頭：“下次見面就可以喊媽了，我媽今天唯一的不滿，就是你喊得太生分了。”

　“……”

　去見傅女士的一行頗為順利，到了家，傅在桐還沒來得及吭一聲，就被沈霽推去了衣帽間，讓他研究怎麽處理弄髒的衣物——一堆名貴料子，直接扔進洗衣機裡就毀了。

　“靜姐給了我一個直播任務，”沈霽站在門邊微笑，“我在你房間直播，你別出來。”

　傅在桐腳邊堆著幾件衣服，正低頭研究是直接毀屍滅跡，還是來個巧妙的狸貓換太子，聞聲搖頭歎氣：“見我媽的時候還信誓旦旦要照顧我一輩子，一轉眼就把我關在衣帽間不準出去，男人啊……”

　傅影帝台詞功底了得，語氣幽幽怨怨的，還真有那麽幾分味道。

　沈霽差點嗆到，冷漠無情地闔上門。

　他抓起手機，坐到桌前，先調整了一下角度，確保鏡頭不會把傅在桐房間裡的裝飾錄進去，才打開直播。

　離傅女士那邊遠，回來後已經差不多凌晨，開播的時候，時針正好轉到十二點。

　微博跳出直播提示，粉絲嘩地湧入直播間，興奮地嘰嘰喳喳。

　【小雞好久不見啦！！！】

　【小雞把頭髮染黑啦，這樣看著好乖，麻麻的乖寶貝[親親]】

　【小金雞沒了，爺青結】

　【除夕快樂寶貝兒~】

　【黑發小雞也是這麽好看QAQ】

　【單曲什麽時候發呀，專輯循環好多好多遍了，想聽你唱歌】

　【寶貝今年OLIVINE會有演唱會嗎！！！媽媽好想去，說不定還能遇到小哥哥找到男朋友】

　【瘟雞你怎麽還在蹭傅在桐熱度惡不惡心】

　熱熱鬧鬧的彈幕裡難免夾雜著一些黑粉的攻擊言論，沈霽心情好，懶得搭理，笑著回應粉絲：“除夕快樂，嗯，新年新氣象，換了個髮型。”

　“單曲快了。”

　“這位……”沈霽遲疑了一下，“單身母親，祝你早點找到男朋友。”

　彈幕瞬間刷滿了“哈哈哈”。

　和諧地互動了會兒，就開始有福爾摩斯開始觀察沈霽的衣服。

　【小雞終於不穿19.9的衛衣，穿上雕牌啦！！老母親淚目】

　【我又想起了老傅驚人的十萬張專輯購買量，那可是2000000……好多個零啊】

　【老傅就是老傅，追星搞得跟追老婆似的】

　【小雞家的窗簾很貴誒，上周我和我媽去看過，一米的價格都讓我心痛】

　【呵呵，終於不賣接地氣人設了？】

　【剛賺點錢就飄了啊……】

　【勿cue傅在桐】

　沈霽低頭看了眼身上平平無奇的長袖T恤，嘴角輕微抽了抽。

　……傅在桐嘴裡的“批發市場批發的”，沒一個字能信。

　彈幕因為有人認出沈霽的衣服和後面露出的窗簾而□□味漸濃，沈霽琢磨了一下，準備引開話題，開口時嗓子卻癢了一下，可能是因為下車時吸了口涼風。

　他偏頭低低咳了幾聲，嗓子略略發乾。

　彈幕頓時因為他的無心之舉又回到正軌。

　【寶貝注意身體別感冒啦】

　【助理呢？？？有人嗎，來給小雞倒杯熱水啊】

　幾乎是這條彈幕一閃而過的瞬間，衣帽間的門被輕輕推開。

　沈霽眼皮一跳，微微睜大了眼望過去。

　傅在桐在唇邊豎起食指，示意他繼續播，隨即轉身出門。

　過了幾分鍾，他端著杯熱牛奶回到房間，輕輕將杯子放到了沈霽面前。

　傅在桐沒有出聲，繞到手機後面躲開了鏡頭，只有手在鏡頭裡一閃而過。

　沈霽輕輕咳了聲：“謝謝。”

　說完抱著杯子小小地喝了一口，暖暖的熱牛奶入了胃，整個人都暖洋洋起來。

　彈幕又炸了。

　【深更半夜的，誰在小雞屋裡？我刀提起來了】

　【放下刀有話好說，是個男人的手】

　【寧醉70或者雙胞胎吧~】

　【陽陽是你嗎？寶貝出來看看媽媽！把你哥也拎出來！】

　【不是吧，寧醉和70這幾天都不在燕市，雙胞胎也在錄節目沒回去啊】

　【？？？】

　【是誰不重要，手指好長好好看，肯定是個帥帥的小哥哥】

　【趕上出櫃現場？】

　【這雙手我好眼熟……一時想不起來了】

　見所有人都在討論傅在桐的手，沈霽頭皮一麻，生怕這群福爾摩斯推測出是傅在桐，趕緊打住話題：“時間也不早了，大家早點休息，下次直播見。”

　說完，不顧屏幕上嘩嘩湧出的“不不不不”，果斷結束直播。

　傅在桐一手拿著手機，調笑：“我們小主播今天看著特別乖。”

　沈霽把熱牛奶喝完了，不樂意地瞥他一眼，唇邊有點奶漬，傅在桐伸手揩去，又捏捏他的臉：“真是個小朋友。”

　沈霽道：“我預感靜姐要來找我了。”

　果然，不出三分鍾，於靜就找上門來了：“好啊，陽陽還騙我說你在宿舍，你怎麽跑傅在桐家裡去了？？？”

　沈霽乾笑：“靜姐，你看出是誰了啊……”

　“除了他還有誰，”於靜一個白眼翻到天上，“注意著點啊，萬一被人扒出是傅在桐家的窗簾，你就得喜迎出櫃了。”

　沈霽開著免提，傅在桐悠哉哉地聽著，聽到這句，插了個嘴：“沒事，不會被發現是我家。”

　於靜一聽到他聲音就來氣：“為什麽？”

　“這只是我的住所之一，”傅在桐雲淡風輕道，“換過很多地方，小雞搬進來了，才被定為我的常居所。”

　於靜：“……”

　不僅沒有得到安慰。

　反而更生氣了。

　“過了年小雞還有舞台，”於靜緩了口氣，“你……悠著點，別讓他受影響了。”

　沈霽稍稍一愣，反應過來於靜在暗指什麽，臉一下紅了，倒是傅在桐依舊從容：“我有分寸。”

　於靜這才掛了電話。

　沈霽默默放下手機，持續發熱。

　傅在桐揉揉他燙呼呼的耳垂：“年輕人，要敢做敢當……該睡覺了，陪我洗澡？”

　沈霽往後挪了一寸：“……你不是說你有分寸嗎？”

　傅在桐嚴肅點頭：“這不是在讓你檢查我有多分寸嗎。”

　……

　抵抗能力薄弱的沈霽被迫檢查了下傅在桐多有分寸，第二天睡到上午九點才醒。

　準確地說，是被二蛋舔醒的。

　傅在桐有事出去了，留了便簽，他懶倦地趿拉著拖鞋給二蛋倒了狗糧，發現傅在桐還給他溫著早餐，一人一狗和平地吃完早飯，沈霽琢磨了一下，也留了張便簽，便換了衣服，去了趟宿舍，把這些年寫的滿意的曲子都拿出來，去了戚霖“借來”以後就沒歸還過的錄音棚。

　在錄音棚裡待到下午，沈霽有點頭昏腦漲地走出錄音棚，把靜音的手機摸過來一看，有幾個未接來電，是沈江原的。

　沈霽琢磨了一下，撥回電話，沈江原接得很快：“兒子！工作結束了？”

　沈霽“嗯”了聲。

　“哎，”沈江原似乎在忍不住搓手指，“學校這邊也放假了，我現在在家……那什麽，今天是除夕，有空的話，回來吃頓飯？”

　沈霽滑出去看了眼傅在桐的留言，今晚傅家一家聚在一起吃年夜飯，傅在桐問他要不要一起去。

　他斟酌片刻，回了句：明年吧。

　然後“嗯”了聲：“好。”

　沈霽好幾年不在家裡過年，沈江原喜出望外，立刻就開始哐哐當當地準備年夜飯了。

　等沈霽到了巷口，被一堆鄰居纏著問候不少後，推門進家時，天色已然擦黑，沈江原也準備好了年夜飯。就倆人，他還是做了不少菜。

　兒子難得回來一趟，沈江原一如既往地熱情：“兒子回來啦，頭髮染黑啦？哎我兒子真俊，快去洗洗手來吃飯。”

　沈霽沒說話，他醞釀著一會兒該如何開口，洗完手回到飯桌前，一時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他們還沒搬到這兒，沈江原的生意小有成績，晚上一家人都是和和樂樂坐在一起吃飯的。那時候沈江原還不酗酒，廚藝很好，他和沈凌都很喜歡爸爸的手藝。

　沉默著吃了兩口，果然要麽鹹了要麽淡了。

　電視開著，在播放春晚。

　因為禁放鞭炮，周遭除了鄰居們家隱隱傳來的笑鬧聲，就沒有其

　他聲音了，頗為靜寂。

　沈江原本來想說“喝點酒熱鬧熱鬧”，想到自己的累累前科，又訕訕閉嘴，轉身倒了兩杯果汁，推給沈霽：“你和小凌小時候就喜歡喝這個。”

　這種果汁太甜了，其實沈霽很久不喝了。

　不過他還是沒吭聲，安靜地喝完，陪著沈江原安安生生地吃了頓年夜飯。

　吃完飯，沈江原笑眯眯地從兜裡摸出個紅包，遞給沈霽：“學校那邊管吃管喝管住的，爸的工資都攢下來了，你以後不用再每個月打錢來了，來，紅包，收著啊。”

　沈霽也不拒絕，接過紅包。

　他一配合，沈江原就更樂呵了，還想給沈霽說說在學校裡碰到的有趣的事，沈霽忽然輕輕開口：“爸，我談戀愛了。”

　沈江原愣了愣，喜色溢於言表：“好好好，小霽也找到人照顧了，是你們圈子裡的人嗎？性格怎麽樣？長得漂亮不？什麽時候談的啊？哎你們這個圈子好像對談戀愛很不包容，要仔細點別暴露了。”

　“嗯，性格很好，長得好看，在一起一個月了，”沈霽頓了頓，“是個男的。”

　沈江原的臉色唰地就變了，有點白又有點青。

　沈霽靜靜地望著他。

　這些年沈江原待他格外寬容，他很清楚，並不是因為什麽父愛，只是因為愧疚。

　他喜歡男人，沈江原也能寬容嗎？

　沈江原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居然沒有如沈霽預測的那樣大發雷霆，他歎了口氣，眼神複雜：“是上次來咱們家的那個，傅在桐嗎？”

　沈霽沒想到他居然能猜出來，有些驚訝。

　沈江原笑了笑：“你爸這些年喝酒是把腦子喝麻了，但還沒到想不清事的程度，是他的話，那……也好，也好。”

　沈霽摸摸鼻尖，遲疑片晌，點頭：“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三章結束，我預估一向不準，可能多可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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