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摻雜著血腥味, 讓單純的詞匯變得病態。
時山延把晏君尋說的“殺了你”當作告白, 因為迄今為止,晏君尋隻對他講過。沒有了玻璃,晏君尋的天真無邪盡歸他所有。他可以盡情地顛倒黑白、混淆概念,把自己的劣根性展示給晏君尋看。
他褻瀆了神壇上的貢品,就像在麗行那晚。
這次晏君尋沒有兔尾巴和黑絲襪,他被時山延的掌心罩住了。
“你好可愛。”
這句話重復在晏君尋的耳邊,暗含著某種期待。
晏君尋聽不了時山延這樣講話, 這聲音太過分了,讓他耳朵發麻。他打翻了小黑板,現在沒有人能救他。他被困在時山延的手掌裡,和時山延親密無間。
晏君尋的眼楮裡有波光,聲音在細碎的喘息裡有些凶︰“不要親我!”
時山延把拇指卡進了晏君尋的口齒間, 聲音像是誘騙︰“親吻不會懷孕哦。”
晏君尋的唇很薄,打濕後浮現出瑰麗的顏色,配合著眼角的淚痣,是讓時山延垂涎的神色。
“親吻是禮貌……”時山延的聲音蠱惑著晏君尋, “愛我才會懷孕。”
他說得那麼真,好像是事實。
晏君尋以為的愛都是教科書裡的闡釋,那是純潔、透亮的東西, 但是時山延的愛是渾濁、無序的浪潮, 他招架不住。這是陌生世界的野路子。小天才漂亮的蝴蝶骨沒有長出雙翼, 只能跌在時山延的懷抱裡, 被獅子餃住了咽喉。
“殺了……”晏君尋在時山延的禁錮中被沖刷, 生理淚水搞濕了他的淚痣,聲音最終變成細碎又可恥的啜泣,“殺了你。”
時山延用親吻、擁抱和咬來作為回答。
* * *
玨在瀏覽主理系統的任務記錄。
薑斂身上的襯衫都皺得不能看了。他快速吸著泡麵,問玨︰“你看到了什麼?”
“有關晏先生的命令。”
玨亮起了光屏,上面浮現出主理系統收到的加密命令。
“‘任務終止時間為8月8日’,”薑斂抬頭看著加密命令,輕聲念了一遍,“這跟我收到的終止時間不一樣。”
玨說︰“你介意我放松一下嗎?我現在太緊張了。”
薑斂遲疑地點了下頭。
玨就在光屏的另一端玩起了俄羅斯方塊,它說︰“有關‘ 蟲協議’的情況,我希望你可以再講詳細點。”
“這是傅承輝的提議,我以為這是給君尋的機會,畢竟他一直無法融入督察局,”薑斂把泡麵放下,“逮捕行動能讓大家更清楚他的能力。”
“晏先生確實表現得很優秀。”
“是啊,”薑斂看向空蕩蕩的走廊,“但這不能讓他融入我們。”
天才的預測非但沒有讓晏君尋得到同事友誼,反而把他推得更遠。他的預測過於準確,這讓同事不得不產生擔憂。晏君尋又不善言辭,躲避人群的行為讓他看起來更加不好接觸。
“有關君尋的報告我都會定期上交,這是當初傅承輝的命令。我們做了份君尋觀察手冊,其中的日常資料都由胖達受訪提供。大概是一年前,我才知道君尋是阿爾忒彌斯實驗的相關人員,但具體情況沒人告訴我,傅承輝說那是機密。”
薑斂對這個實驗感到費解,但他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晏君尋被放到停泊區不是偶然。
“‘ 蟲’逮捕行動結束後傅承輝要把01AE86派到停泊區,這件事情我提出過異議,可是傅承輝執意如此。我那會兒開始懷疑01AE86的真實身份,畢竟讓黑豹頂尖狙擊手來我們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破案太扯了,聽聽就很玄幻。君尋對此也很是不滿,我們曾經商議著把時山延送回去,但都被傅承輝駁回了。”薑斂說到這裡就生氣,“他媽的真難搞,停泊區屁大點的地方,傅承輝非得把人往這裡塞。”
01AE86的調令是薑斂對傅承輝獨斷專橫不滿的開端,只是時山延意外地很乖,他沒有在這裡給督察局添人任何麻煩。他的危險性似乎只有越獄,逃離分隔區去找晏君尋。在他開槍打死那個7-020的觀測手以前,薑斂對時山延的危險等級評估已經調整為B級了。
“所以‘ 蟲協議’的內容只有接收01AE86,”玨提取重點,“但是你說你也收到了任務終止時間的命令。”
“我收到的終止時間是‘待定’,”薑斂說,“傅承輝還在觀察君尋,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實驗還沒做完’。”
然而黑豹現在卻變卦了。
“我給傅承輝的電話打不通,7-006也被換掉了。傅承輝沒有給我解釋,主理系統就擅自撤掉了我的職。最奇特的是那個7-004,他竟然真的有我的撤職文書。”薑斂被關禁閉的後遺癥就是容易陷入焦慮,那是種還沒有擺脫禁閉心理的焦慮,他正處於強烈的不安中,“我希望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為什麼?我完全不知道怎麼了!”
“薑哥,”玨停下打遊戲,“你冷靜一點。”
它輕柔的聲音安撫了薑斂,薑斂在雙手微微顫抖中長呼出口氣。他的雙肩垮下去,摘掉眼鏡,用手捂住了臉,顯得十分頹廢︰“……對不起,玨。”
“沒關系,”玨把俄羅斯方塊關掉,在光屏上用數據累疊出一個憨態可掬的小人,朝薑斂做出“拍拍”的動作,“這是正常反應。你不要緊張,可以放松,這裡是督察局,你是老大,我們現在很安全。”
薑斂沉默很久,問︰“7-004和主理系統在哪裡?”
“7-004還在追蹤晏先生,他的定位顯示他在低曖山脈附近。主理系統睡覺了,”玨在光屏上打出問號,“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卻醒了。”
“你有了主理系統的權限?”
“是的,”玨想了想,“這和我的設置不太一樣……令我非常困惑。我醒來時主理系統還在和雅典娜聊天,直覺告訴我不能讓它們繼續。”
它竟然用了“直覺”這個詞。
“非常不好意思,我擅自瀏覽了它們的聊天記錄。主理系統把停泊區稱為‘14區’,還提到了‘98342號實驗品’,以及‘阿爾忒彌斯模式’。我對這些信息做了搜索和整合,得出以下結論。”它溫柔地說,“希望不會讓你害怕。”
薑斂看著玨的光屏,目光復雜。他承認自己在聽到“直覺”這兩個字的時候產生了恐懼。玨不是主理系統那種拙劣的模仿品,它是真正的在體貼人意。
它為了保持禮貌,始終沒有用系統攝像頭對著薑斂。
想通這些的薑斂產生了另一種微妙的恐懼。
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系統們仿佛在飛速進化。玨的類人程度比睡著前更加高了,它在幾個月前還不是很能理解人類的情感,對樸藺的情緒會產生“無解”的答案。可是現在它處理得非常好,好到像是專門為此研發的。
“你說吧,”薑斂坐在荒誕的旋渦中,“……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