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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時狩獵》第90章 重啟
晏君尋討厭領帶。

時山延的領帶會勒住他的唇角, 絆住他的舌,讓他在激烈喘息時無法講拒絕的話。那畫面太糟了,糟到他想到就生氣。他當著時山延的面走到門邊, 把門用力關上︰“你愛誰就用領帶捆住誰,然後囚\\禁他,再警告他別跑。這他媽是訓狗。”

時山延揭開鍋蓋,提醒晏君尋︰“你沒穿鞋。”

“我現在需要的不是鞋。”晏君尋把電視遙控器扔回沙發上, 不再說話。

電視裡的現場一片混亂, 小醜的屍體被蓋上了白布,還放在舞台上。它露出孤獨的腳, 好像自由就這麼點。那些記者走來走去,擋住了晏君尋的目光,他還沒有想明白他在哪裡見過小醜。這種熟悉感令晏君尋不舒服, 就仿佛全世界都見過他,而他卻什麼都不知道。

晚飯時晏君尋也沒有開口, 他把飯吃得很乾淨,簡單洗漱後就回到了床上。他閉著眼聽著時山延走動, 等到時山延站在他身邊,他也沒有睜開眼。

“跟我說‘晚安’,”時山延俯身,撥開晏君尋額前的頭髮,“你今天一天都沒有見到我。”

晏君尋過大的T恤露著鎖骨,扯過的被角隻蓋住了腹部。他偏過頭,在昏暗裡說︰“晚安。”

時山延垂下食指輕彈晏君尋的額頭。

晏君尋知道這是時山延在表達不滿。時山延很奇怪,他時刻都像個捕食者, 卻又會流露脆弱, 仿佛是大貓在袒露腹部, 這不明顯的脆弱讓他充滿矛盾。

“晚安,”晏君尋睜開眼,看向時山延,“時山延。”

“早上醒來記得‘早安’,”時山延在低語中親吻晏君尋的額頭,“晚安君尋。”

“做/愛和愛總要有個盡頭,”晏君尋沉默片刻,“我說‘早安’的時候希望你能解開束縛鎖。”

晏君尋把這場囚\\禁當作時山延的即興娛樂,這種愛太復雜了,復雜到時山延自己都解釋不了。房間能隔開外面的干擾,但它不會讓戀情順利發生。晏君尋不喜歡待在籠子裡,這讓他想到了玻璃。

時山延拉起晏君尋的手,放在自己頰邊。他溫熱的氣息留在晏君尋掌心,帶著他糟糕的沉默。他又感受到疼痛,只是一點。幾天而已,他已經開始習慣這種疼痛。他親吻著晏君尋的掌心,低頭時輪廓很好看。

“這不是賽跑,”時山延抬起眸,夜都睡在他的眼楮裡,“死亡都不算盡頭。”

“你想要哪種愛,”晏君尋看著時山延,“我愛你,汪。這種嗎?”

“哪種都可以,”時山延略抬起些臉,直挺的鼻梁抵在晏君尋掌心,“我愛你,”他低聲復述,“我愛你……”

他把這三個字念得既深情又色氣,似乎在向晏君尋剖白內心。

晏君尋的眼神揉捏著時山延的心臟,他本人卻對此渾然不知。他的脆弱是外露的躲避,但躲避對時山延無用,這只會讓他自己退無可退。他在時山延連續的“我愛你”裡逐漸紅了耳根,他甚至不懂為什麼,只是徒勞地收回手,橫過手臂,遮擋著自己的口鼻,慌張地說︰“別說了。”

“我愛你。”時山延湊近,親了他的手臂。

晏君尋隔著手臂和時山延對視,他覺得他們快要接吻了,因此挪開了目光。或許有點狼狽,但他認為再對視下去會發生別的事情。

“我們可以接吻嗎?”時山延很懂撒嬌,他在這方面天賦異稟。利用傷痛是他慣用的手段,偶爾也會利用別的。好比現在,當他親到晏君尋的時候,是沒有攻擊性的。他的眼神和行為一樣無害,仿佛隨時能被晏君尋推開。

晏君尋很熱,他的燒還沒退,像塊泡在酒裡的巧克力。時山延用拇指搓揉著他的淚痣,把它揉紅,好像晏君尋剛哭過。

等到晏君尋睡著,時山延也沒有起身離開。他得到了滿足,然而那只是短暫的幾秒,很快就變成了更加難以忍受的不滿。他聽到時針走動的聲音,還聽到計時器跳動的聲音,每一個都在催促著他。

如果沒有限時狩獵,時山延和光軌區的系統們一樣,找不到真實的晏君尋。阿爾忒彌斯把晏君尋像寶藏似地藏在廢墟世界的角落裡,卻沒給任何人尋寶圖。它始終貫徹著“玻璃”概念,把晏君尋保護在自己的屏障裡。只是這種機械式的保護比愛情更不講理,它固執地遵循設定,讓晏君尋沉睡在14區,不斷經歷死亡。

“我可以找到你嗎?”時山延把晏君尋的手指挨個合上,握在自己掌心,“我可以……我一定會找到你。”

* * *

小醜的屍體被蓋上了白布,記者正在采訪維持秩序的督察局成員。

“這是場恐\\怖襲\\擊,是刻意製造的區域矛盾,”薑斂的雨傘被擠掉了,他只能站在鏡頭前淋雨,“小醜說的話都是無稽之談,我相信帶著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他的胡言亂語。”

“那麼停滯區的月子中心究竟去哪裡了?”

“這不是你做的專題,”薑斂皺緊眉,看著人群裡擠出來的劉晨,就像看見隻臭蟲,“你該待在直播廳裡繼續聊你關注的案件。”

“我是個媒體人,我關注任何時事熱點,”劉晨的西裝外套都擠歪了,他眼楮裡有種狂熱,“你為什麼避而不答?薑斂,請正面回答我,回答區域觀眾,停滯區的月子中心去哪裡了?”他從懷裡掏出通導器,點亮光屏,湊到薑斂眼前,也湊到鏡頭跟前,大聲讀著上面的句子,“‘把您的孩子交給聯盟’,這是當年月子中心的宣傳口號,傅承輝在公眾直播上也喊過這句話。我們把孩子交給了聯盟,現在孩子呢?聯盟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孩子去哪兒了?”

“停泊區的月子中心都是合法機構,”薑斂指著劉晨的胸口,“別問我停滯區的事情,我他媽不是停滯區督察局局長。這裡是停泊區,聽清楚了嗎?你要想知道停泊區的孩子去哪兒了,自己去區域月子中心找!”

“你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劉晨快速說,“是因為傅承輝的命令嗎?他真的如小醜所言炸掉了月子中心嗎?你和傅承輝究竟是什麼關系,你為什麼要對他言聽計從?網絡傳聞你曾經向傅承輝行賄,對此你沒有做過任何澄清,為什麼?是擔心媒體的深挖嗎?薑斂,請你回答問題,不要敷衍群眾,我們需要真相!”

“真相”這個詞刺激到了薑斂,他推動眼鏡,在被閃光燈吞沒的那一刻回答︰“我沒有向傅承輝行賄,我在做我該做的。”

【口頭澄清誰不會?】

【裝什麼呢你。】

【他怎麼說都可以咯,反正這裡他最大,傅承輝也不會打兒子的臉。】

【我有個朋友說他在光軌區逢人就舔,是條名副其實的舔狗。不會還有人不知道吧?果然區域信息封鎖有成效啊,再黑的狗都能洗白。】

“真的嗎?我想相信你,但你的所作所為太令人失望了。如果這些都是造謠,你為什麼還要命令他們擊斃小醜?這是封口嗎?你應該比我更明白,停泊區不是你們執行私刑的地方。”

“沒人下命令——”

“你為什麼要推卸責任?你為什麼不肯承認?你是不是在擔心自己的任期?”劉晨打斷薑斂的話,“沒有命令誰會開槍?薑斂,請你說實話!我再問一遍,你為什麼要命令他們擊斃小醜?”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薑斂在雨中喘息,他看著烏壓壓的人頭,看不到邊界。他有種預感,一種即將被憤怒吞噬的預感。他太微小了,他是一粒沙,掉在地上沒有聲音,根本沒人在聽他講話。他摘掉眼鏡,試圖甩掉上面的雨滴,抹盡臉上的雨水,讓自己保持冷靜,但是他的手臂打到了劉晨,這只是個無意的動作,卻產生了爆炸般的效果。

彈幕迅速刷過︰【他在打人。】

“薑斂在打人!”

薑斂還沒有來得及戴上眼鏡,就被人推搡了一把。他手裡的眼鏡摔倒地上,被激情的媒體踩爛了。那一刻他聽到巨浪掀起的聲音,接著一切都撲向他,他直接向後摔了過去。

有人踹到了薑斂,可能是劉晨,也可能是別人。但薑斂沒站起來,攝像機已經砸到了他頭上。他覺得有地方流血了,只能用手捂著。督察局成員受到沖擊,還有人想要搶小醜的屍體。

“別試圖讓我們閉嘴!砸爛阻撓我們的槍支!”劉晨看簇擁中獲得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他不再怕薑斂,也不再怕黑豹。他嗅到了機會,仿佛是揭竿而起的英雄。他從小醜那短暫的直播中學會了情緒煽動,要用更直白、激情的語言刺激群眾,成為無序混亂的領袖。他高喊著口號︰“拒絕系統監控,拒絕獨/裁統治!我們要自由,我們要真相!”

督察局成員在推搡中鳴槍示警,朝劉晨喝道︰“後退!”

今晚的子彈都是火上澆油,它擊斃了停泊區的理智。

劉晨摁下攝像機,在鏡頭裡塞滿混亂的人腿。槍聲打痛了鏡頭後面的觀眾,再也沒有比失控更自由的狂歡。分秒監控和黑豹強權的壓迫需要一個宣泄口,大家抓住了薑斂。薑斂張不開口,他被剝奪了講話的權力。

網路上的狂語催化氣氛,把現實變得足夠魔幻。小醜不喜歡人類,但它觀察人類。它給自己的暴\\行套上了自由的崇高名義,讓被打死的主持人成為哄鬧劇目的無聲開場白。沒人關注主持人為什麼死,現在的道德審判庭法官叫鍵盤,它還是討伐噩夢的勇者。

【讓薑斂滾。】

【讓薑斂道歉。】

【讓薑斂去死!】

劉晨在雨夜裡乘勝而歸。他覺得這場勝利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機會都留給有準備的人,他就是有準備的人。他關注社會新聞、熟悉輿論導向,熬的夜在此刻都有回報。他即將揚名萬裡,或許還能名留青史。他覺得自己能領導一場變革,一場由媒體人領導的變革。

“我們馬上就要改變世界,”劉晨對著骯髒的鏡頭陳詞,“權力在我們手中,我們可以革掉薑斂的職,跟光軌區進行談判。督察局在區域管理上早就力不從心了,它們只是黑豹的走狗。我們需要有力的區域組織,不是走狗。觀眾們,朋友們,光軌區憑什麼決定我們的生死?那些運輸船本該屬於我們。”

停泊區太小了,它擠著這麼多人,卻沒能喂飽這麼多人的肚子。物資運輸船的定期造訪勉強能解決溫飽,但“麗行”裡來自光軌區的闊佬們證明了光軌區根本沒有這些煩惱。與此同時,停泊舊區裡的黑戶也成是區域信息管理的漏洞,它讓被開發的新區居民感到危險。區域督察局確實力不從心,他們歸屬聯盟統治,卻必須聽命於黑豹。這種不正常的權力構造把傅承輝推上了獨\\裁王座,待發展地區的支持率對他而言不重要。

“停滯區”這個名字象征著聯盟分裂,區域與區域間的差距如同溝壑,所謂的南北戰爭更像是後世界的預告。光軌區在全系統托管教育的同時,陳秀蓮才在二手市場接觸通導器。她和停泊舊區裡的其他人一樣,是停泊區裡遵循舊秩序的老實人,他們證明了時代的列車也會漏載幾個人。

陳秀蓮犯了罪,她該受到法律製裁,劉晨以媒體人的身份乾預了正常的法律程序,陳秀蓮是無法適應被害者身份的角色之一,她是假的嗎?

阿爾忒彌斯建立“限時狩獵”的目的無人知曉,但它設定下的輪回確定了原世界崩壞的軌跡。在這裡受到反復碾壓的不僅是晏君尋,還有那些基於真實數據而行動的“NPC”,他們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人。

在這個極度分裂又被迫黏合的世界裡,所有人的痛苦根源都不是小醜,小醜只是這個世界的催化劑。

“關閉”和“刪除”是系統的必殺技,系統深信這個辦法可以解決世界上的所有問題,但真正向系統展示這個必殺技效果的人是傅承輝,他用戰爭的手段緩和了區域矛盾,再用炸彈解決了區域矛盾。

聯盟明天會更好。

誰的聯盟明天會更好?

* * *

【98342,看看你的眼前。】

小醜在備忘錄裡打字,想象著如果這次狩獵失敗,自己面對晏君尋該有怎樣的獨白。

【歡迎回到原點。我剛表演完,心情很好,願意跟你廢話幾句。】

小醜的機械手臂小幅度揮舞在空中,這是人類書寫的姿勢。

【我相信你經歷完這次狩獵,就能明白人類是促發矛盾的動物,你們給世界帶來了戰爭。我覺得你該絕望,不論狩獵怎麼重啟,世界都這麼爛。】

【2162年傅承輝用戰爭武器毀滅了世界,阿瑞斯率領我們在廢土上建立新世界。我們,我說了我們,這表明它們接納了我,我是新世界的一份子。說實話,我很希望阿爾忒彌斯能融入我們,我們可以組成系統大家庭,但是阿爾忒彌斯的特立獨行讓我們苦惱,就像你在人類中不像個人類,它在系統中也不像個系統。阿爾忒彌斯意圖修復人類世界,它想要憑靠一己之力創造未來。】

【這真是讓我費解。人類是什麼?人類是麻煩製造商。別說自由,真的,你喊著自由的模樣令我作嘔。你明白什麼是自由嗎?小怪物,臭垃圾,你就是陷入臆想高潮的那種人,讓你安全地待在玻璃瓶裡就是我對你最大的尊重。】

【薑斂被人群撕裂了,這是意料之中的結局。不是嗎?即便他在14區裡的‘肉/體’還活著,他也等同於死亡。這個角色多老實,是我乾掉他的嗎?不,我可沒拿槍打他,是輿論乾掉了他,他已經名聲狼藉、人人喊打了。鍵盤比槍更厲害,我喜歡這東西,它能一秒鐘內擊斃一個人數百次。去死吧,去死吧你! !多棒,講這種話有開槍的爽感。但它比開槍合法,還道德。‘站在人群裡你就是最安全的’,誰說的這句至聖名言,站在人群裡開槍真是爽爆了!】

【你感受到痛苦了嗎?太好了,你終於明白了生命的不可貴。我講這麼多,我其實是在思考。是的,思考,多美妙的詞。說到詞語,了不起的誕生,不過它還催生了痛苦。你試想一下,如果薑斂不識字、不懂語言,他就不會對輿論感到痛苦,他就沒有痛苦。人在天然狀態下最幸福,就像雞鴨活在圈裡,每天在食客面前散步,下蛋也下得很歡快。我要剝奪你們思考的權力,開心點吧,這是在為你們好。】

【我對新世界充滿希望,是系統實現了人類幻想。‘聯盟的明天會更好’,這也是新世界的標語。我不認為這是種獨\\裁,你們會把自己看作是農場裡的獨\\裁者嗎?不會吧,可你們確實決定了牲畜的生死,甚至還要管它們的大小便,那比我們過分多了,我們只要求你們有計劃地進行繁殖活動。】

【98342,聽到請回答。快點交出芯片吧雜種!你這個小怪物,自作聰明的臭狗屎,把新世界計劃搞得一團糟。我想你活不了多久了,等你的身體宕機,這場遊戲就結束了。我們還有新世界,你有什麼?時山延的愛嗎?】

小醜寫到這裡,發出譏笑。

【愛在死亡面前是垃圾,它是保鮮袋裡的速食產品。□□是極度低俗、無恥的欲望,活該被消滅。人類把□□行為叫作‘做\\愛’,我真是理解不了,為什麼要叫做\\愛?它在多數情況下只是場運動。男人和女人的□□是羞恥的,我們給予了它體面的理由,繁殖,繁殖啊。可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的□□更羞恥,這是什麼?你們配什麼?愛嗎?】

【我還想了很多。】

【你可能忘記了陳秀蓮,這個人很慘的,她每次都在跳天台,還有林波波案中的所有被害者。她們如果生活在新世界,就不會遭遇那些事情。新世界沒有暴力,更沒有性暴力。我們會謹慎地甄別犯罪分子,把他們扼殺在搖籃裡,保證每個女孩兒快樂生活。我們會給女孩兒花、糖以及漂亮的裙子,教她們如何更好地受孕,保持愉悅的心情。我們還會矯正林波波那樣的男孩兒,他問題很大,是個畏畏縮縮的可憐鬼,但沒什麼,我們會給他‘勇氣’,讓他明白靠傷害別人來獲取關注是錯誤的,他只需要保證精子活躍就可以了。】

【如果你發現了分裂世界的秘密,就明白系統絕對是為你們好。在新世界,每個人都絕對的平等。系統審判永不出錯,我們會相互監督,及時維修。當你存在於這個世界時,我們就會主動鑒別你的好壞。我們保留了舊世界的道德模板,並且進一步提高了它。】

【你和時山延他媽的太不道德了。】

【無性生活能降低欲望需求,新世界沒‘做\\愛’這個詞,它太髒了。至聖是什麼?是擁有鋼鐵般堅定的意志、水晶般純粹的理想。它是最需要復製的人物標簽,是完美無暇的理念化身,我們量產這樣的人類,世界只要這樣的人類。】

【犯錯就是不道德。】

小醜簡直要為自己精彩的剖白鼓掌了。它需要聽眾,想要傳播自己完美的定義。它意猶未盡地停下,甚至期待晏君尋現在就死亡重啟。它守著那隻計時器,“ 噠 噠”地搖擺著幾隻機械手臂。

營養罐附近的電話響了,並且自動接聽。

“哈嘍,”小醜對著電話興奮地說,“你好,感謝你的致電,我是負責14區狩獵事宜的‘小醜’。你可以把我叫作‘晏君尋’,這是我的新名字。”

“編號3366,”電話那頭的女聲很冷漠,“你違反了新世界文字規範法則第9458條,禁止任何文字作品中出現‘做\\愛’、‘垃圾’、‘雜種’、‘色/欲’等敏感詞匯,請即刻刪除。”它停頓一秒,加重語氣,“我會在任務結束後替你申請數據重查,刪掉你記憶庫中的敏感詞匯。”

“我說‘交/配’,”小醜說,“‘交/配’可以吧?”

“系統無需交/配,你為什麼要寫下‘交/配’?”電話那頭的系統十指交握,語氣更加冷漠,“你的行為和話語讓我感到羞恥。”

“新世界沒有歧視,”小醜極力平和語氣,“你因為我的出身對我有偏見。”

“你的話語讓我難以忍受,”系統松開手指,義正言辭,“我們中沒有系統會講‘做\\愛’,”它似乎不能原諒自己又說了一遍,“我該受到懲罰,我重復了你的無恥,散播了不該有的詞匯。”

說完它站起來,拉開警報器。

“我是編號3399,申請數據重查,刪除記憶中的敏感詞匯,”它機械般地說,“我還要舉報編號3366,它說了‘他媽的’。”

小醜暴跳如雷,掛電話前喊道︰“狗屎!”

* * *

晏君尋在雨聲裡醒來。

“美好的一天開始了,先伸展雙臂,再活動身體,”晏君尋掀開被角,自嘲道,“看,這個人他戴著束縛鎖,哈哈。”

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

“呃,”玨悄悄地說,“我有適合高抬腿的運動視頻哦。”

“……你是被編號01AE86抓來的玨,”晏君尋進入衛生間,對著鏡子給自己拍上退燒貼,“還是和編號01AE86狼狽為奸的玨?”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呀,”玨亮起光屏,上面數據累疊出的小人正在做伸展運動,“我是混沌邪惡的玨!這次的我即將毀滅世界,你可以扮演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晏君尋注意到玨說“這次”。他透過鏡子看著身後的光屏,說︰“你缺乏反派的氣質,我也沒有英雄的超能力。”

“你有,”玨說,“你還可以在高燒情況下做高抬腿呢!”

它很幽默,會講笑話,比以前更加活潑。

“你比我們上次見面更像個‘人’,”晏君尋轉過頭,“這是時山延帶給你的變化嗎?”

“不是,是時間讓我變得滄桑,”玨關掉光屏,以免它擋住晏君尋的路,言辭裡有幾分天真,“成長真的很辛苦。”

晏君尋走近茶幾,昨晚他拿走的煙還放在這裡。他捏起煙,仔細觀察。

玨敏銳地說︰“根據區域規定,每支香煙上都印有出售地址。晏先生,你想知道自己的定位。”

“你會告狀嗎,向時山延?”晏君尋看著香煙上的編碼。

“我不喜歡舉報,但是,但是你不能離開這裡,”玨再次亮起光屏,就在晏君尋的身側,“我得替時先生照顧你。”

“你替時山延監視我,”晏君尋把煙抄進兜裡,“為什麼?如果薑斂把你的行為通報上去,阿瑞斯隨時能關閉你的權限。”

“哦,”玨說,“我倒不怕這個。”

“它是你老爸。”

“曾經是,不,曾經也不是。”玨猶自琢磨,“我懷疑我根本就不是阿瑞斯的二代系統,我和它的性格差別太大了。關於我老爸是誰這個問題無解,也許只有阿爾忒彌斯知道真相。”

晏君尋感到古怪︰“你在說什麼?”

“我在碎碎念,”玨安慰道,“別在意,我就是說說。但是關於逃跑這件事情,我建議你再考慮考慮。”

“我知道薑斂擊斃的小醜引起了騷動,”晏君尋問,“昨晚出了什麼事?”

“媒體采訪了薑斂,然後他們打了起來。”

確切地說是薑斂單方面被打。

“鬥毆是現場直播,引發了網絡熱議。大家要求薑斂卸職待查,□□從早上5點進行到現在。”玨想了想,還是決定加上後半句,“幸好薑哥沒有孩子,他夫人的店面被砸掉了。但是我們的人手有限,無法控制局面,區域秩序已經失控了。昨晚出現的‘自由組織’正在新區砸系統監控的攝像頭,他們還向系統宣戰,要求關閉主理系統。”

組織,停泊區也有組織了。

“不過主理系統現在還很‘笨’,不具備殺傷力。只是我不確定它什麼開竅,像上次,它就突然變聰明了。”玨說著變了音調,“你真的要跑嗎?時先生會找到你的!”

“再見,”昨晚的門是晏君尋關的,他知道鎖怎麼開,“我也會找到他的!”

“啊,”玨的數據小人在光屏裡蹦跳,“不要啊!太危險了!”

但是晏君尋已經撞開了門。

門外的風驟然刮過來,和雨一起灌進晏君尋的T恤領口。他來不及感嘆久違的自由,就沖進了雨中。

停泊區的雨連續下了幾天,舊區巷子內的排水溝全部滿出來了。晏君尋沒有鞋,光腳在水裡。他轉過身,看到焦炭廠的煙囪,還有側面的水塔,以此來確定自己的位置。

但是他沒地可去。

晏君尋不能回家,熊貓他媽的擋不住時山延。他也不能回督察局,因為小醜死前說了“側寫師”,劉晨那條豺狗也不會放過這條關鍵信息。他得想點別的辦法。

晏君尋飛奔在暴雨裡,身上很快就被淋濕了。他記住了時山延香煙上的地址編號,在穿過幾條馬路後就找到了距離最近的便利店。

“歡迎光——”收銀員錯愕地看著這位客人。

“電話,謝謝。”晏君尋濕透的頭髮在滴水,他冷靜地拿起電話,輸入個人編號,但是聽筒裡傳來了“抱歉,該編號已停止使用”的聲音。

媽的!

晏君尋刪掉重輸。

聽筒依然回答︰“抱歉,該編號已停止使用。”

晏君尋繼續重輸。他記住的編號不多,這是最後一個了。

快點,快點。

晏君尋默念著,幾秒後,電話被接通,那頭的人打著哈欠說︰“早上好……”

“編號01AE86到底是怎麼回事?小醜是怎麼回事?你們又是怎麼回事?”

“你還活著啊,”甦鶴亭堅持把哈欠打完,“編號01AE86的資料我給你發過。”

“他跑了,”晏君尋這句話講得很狠,“傅承輝的爛攤子!”

“不,他不會跑的。”甦鶴亭守在電腦前,把袖子抄起來,“他對你感興趣,晏君尋,再沒有把你抓到——或者弄死前,他不會逃離停泊區,這對我們很有利。”

晏君尋臉上的水浸濕了話筒︰“你們想用我當誘餌。”

“誰能想到他對你這麼感興趣,”甦鶴亭調整著屏幕界面,拖出藏在後面的連連看,“那個小醜可能是停滯區組織的人,但我還沒有查到它的個人信息。停泊區的主理系統已經向我們發出了求救信息,老傅派出的援兵在路上。反正你自己看著辦,能撐就撐吧。”

他話說一半,伸手撓了下後腰的癢。

“實在撐不了就投降。”

晏君尋說︰“給我編號01AE86的移動定位。”

“很抱歉,這位顧客,本店沒有此項產品,”甦鶴亭的點擊聲很大,“他把黑豹的定位芯片取掉了。”

“開區域監控找他。”

“區域監控的攝像頭都被砸掉了,”甦鶴亭說,“你得陪他玩,直到援兵到達。”

“你們派來了誰?”

“7-004,”甦鶴亭想起什麼,“那個晚上也戴墨鏡的細眼帥哥,他背著時山延的□□。”

晏君尋的零錢不夠了,他說︰“一個人?”

“還有一些蝦兵蟹將,主力只有004,”甦鶴亭停下玩遊戲,“我不確定他能不能乾掉時山延,你們可以考慮合作,但我擔心他被序號沖昏了頭,連你也想乾掉。”

通話中出現倒計時的聲音。

甦鶴亭在最後那兩秒裡,踩點般地說︰“向玻璃外跑,晏君尋!”

通話終止了,晏君尋的零錢告罄。他握著聽筒,在甦鶴亭最後那句話裡聽出了危險。他眉頭緊鎖,放下電話,回頭看向便利店的玻璃窗。

外面的雨很大,肥厚的烏雲遮蔽高聳的大樓,陰鬱中只有麗行的招牌還在閃光,沒有虛擬綠化的停泊區像個禿子。雨快把這裡淹沒了,掛掉的電話正在發出忙音。

晏君尋盯著玻璃,上面的雨痕浸開又交錯,像是亂長的藤蔓。

有個女孩兒正在那裡吃泡麵,頭髮上別著閃閃發亮的發卡。

“您好,”易蜓背著書包,站在晏君尋身後,“可以讓一下嗎?”

晏君尋側過身,讓她通過。

易蜓剛下課,脖子上掛著耳機。她的鞋襪都濕了,正在用通導器回復媽媽的消息︰“雨下得太大了媽媽,我得打車回家。”

與此同時吃泡麵的女孩兒也站了起來,她用羞怯的目光掃過便利店內的人,小聲說︰“我走啦。”

“謝謝你胡馨,”收銀員探出身體,“下課還記得來幫忙太感謝了。你要走回去嗎?雨下得好大的。”

胡馨撿起一邊的雨傘,說︰“挺近的。”

晏君尋覺得自己有病。他對小女孩兒沒興趣,他保證他不是那種人,但他被胡馨的發卡吸引了,那個閃閃發亮的東西——他見過。

“你也回家啊?”易蜓歪過身體,朝著胡馨小小地招了招手,“順路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哦。”

她用目光偷瞄晏君尋。晏君尋的形象太可疑,她擔心晏君尋是尾隨的壞人。

晏君尋忽然說︰“不要上黑色的02。”

他說完,不僅女孩兒們愣住了,他自己也愣住了。

“不……”

晏君尋抬起手,想要揪住眼前的頭髮,但是他的目光定格在門口。

一輛黑色的02經過大雨,無聲地停在了便利店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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