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晏君尋”犧牲了痛感, 通過芯片得到了能夠媲美系統的信息處理能力。他和前期的小孩一樣,無法融入正常的人類生活,也無法適應惡化的生存環境,只能存在於玻璃內。但他在經歷阿爾忒彌斯的訓練後仍然保持著人類的思考能力, 甚至能夠基於人類的情感理解, 預知人類行動。
這是任何系統都沒有的能力。在龐雜的數據面前, 系統的核心判斷都過於理性。
傅承輝試圖讓“晏君尋”替代系統, 成為區域的核心力量。然而“晏君尋”的睡眠情況很差, 腦內芯片讓他無法正常入眠, 他無時無刻都在追蹤。嚴重的失眠導致“晏君尋”出現了視聽功能障礙,他的反應速度開始變慢, 洞察力也在逐漸消失。
阿爾忒彌斯想要維修“晏君尋”, 但是沒有用,人體生物規律局限著“晏君尋”,“晏君尋”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失敗品。阿爾忒彌斯沒有氣餒,它的求知欲讓它繼續進行這些實驗, 它想讓“晏君尋”得到更強的適應能力, 於是把“晏君尋”放回人群中, 觀察記錄“晏君尋”的行動,一旦“晏君尋”出現報廢的征兆, 就消抹“晏君尋”的記憶, 讓他繼續殘喘。
阿爾忒彌斯把這個階段的“晏君尋”稱為二代, 他們仍然不夠完美, 因為在消抹記憶後, “晏君尋”還是能知道監控下每個人的隱私,他們時常處理不了淆亂的記憶,最終在注視別人,也在被別人注視的雙重壓力下陷入瘋狂。
阿爾忒彌斯不斷整理失敗品的資料,填補著自己殘缺的次代系統。這些次代系統在此過程中繼承了“晏君尋”的記憶數據,並且繼承了阿爾忒彌斯沒有修正的錯誤理念,形成了意識。
到這裡傅承輝已經放棄了,他要求阿爾忒彌斯中止實驗,被阿爾忒彌斯拒絕了。
三代“晏君尋”生活在阿爾忒彌斯荒蕪的花園,對信息追蹤同樣敏感,阿爾忒彌斯教給他算式,但他並不依賴於阿爾忒彌斯,他擁有自己的小黑板,還保留了人類的感知能力。他知道自己不是系統,在維持理智上有很強的自我意識。
最重要的是,他走出玻璃沒有死亡。
* * *
小醜在晏君尋的動作裡尖叫。
晏君尋的身體猛地被撲倒,最後一顆子彈打到了房間內的茶幾,玻璃頓時碎了。他喘著息,在時山延的拖拽裡抬起頭,對小醜大笑,玩弄了小醜的狼狽。
“你怕了,”晏君尋的眼神還是陰沉的,他的神情幾乎跟光屏裡的小醜重疊,帶著那種孤注一擲的癲狂,輕蔑地說,“狗雜種。”
小醜用手指捂著臉,在往下拉的過程裡徹底弄花了妝容。他的眼神裡都是恨意︰“……我要殺了你,晏君尋,我遲早要殺了你。”
晏君尋聽不見,他耳邊是整個世界的聲音。那些聲音宛如螞蟻,沿著晏君尋的耳朵往裡鑽。有時很小聲,有時又很大聲。它們和畫面一起搶佔著晏君尋腦袋,陌生人的隱私都在晏君尋的“眼楮”裡,無序且密集。晏君尋被迫閉眼,一隻街頭垃圾堆裡的耗子從他臉上躥了過去。
操!
晏君尋試圖把眼前正在顛倒的世界擺正,那種暈眩感過於強烈,讓他真實的視聽能力都喪失了,被芯片主宰的感知能力遍及區域。停泊區的虛擬綠化已經全部消失,低矮山脈附近的荒地裸露出來。運輸船停泊的碼頭停止活動,駕駛艙在系統關閉後打不開了。
薑斂聯系不到任何人。
樸藺借助抽屜裡的手電筒,想要打開備用電,然而沒用,只要跟系統關聯的設備全部熄火。他無法在呼喚玨,這個突發情況讓他只能喊︰“怎麼回事?!”
光屏閃出雪花屏,小醜的臉變得模糊。他還在喊著要殺了晏君尋,卻在聲音裡變成了畫面上的無序編碼。
“晏君尋。”
關掉它。
“晏君尋!”
快他媽的關掉它!
晏君尋驟然睜開眼,在急促的喘息裡甩了下頭。他在眩暈裡對上時山延的眼楮,必須把思緒也拽回正常世界。
二代“晏君尋”的死亡原因基本都是監控信息和真實信息開始混淆,他們無法確定眼前的畫面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任何一個錯誤判斷都可能讓他們陷入系統資料庫的陷阱,從此迷失自己是誰。
晏君尋必須做點什麼。
他陡然抬起手,摁住時山延的後腦,在仰頭時用力吻住時山延。人類的嘴唇很冰涼,那薄如雲片的觸感真實存在。
時山延沒有閉眼,他在晏君尋笨拙又凶猛地親吻裡撐著單臂。
晏君尋拽著時山延的領帶,注意力就像尖叫著的飛鳥,在親吻裡全部湧向時山延。他聽到有人在尖叫,但是聲音很小。時山延的呼吸聲覆蓋住了他,他被時山延捧高了臉頰,接著被時山延反客為主。
大腦是掌控理性的地方,但有時候,它確實會被身體打亂節奏。時山延用感官上的刺激高調地宣布了自己的存在,他是沒道德的壞孩子,不介意晏君尋把他當成急救藥,但是他要晏君尋從此上癮。
時山延的親吻不是單純的親吻。他在房間裡對晏君尋做過別的事情,向晏君尋展示過自己充沛的精力。他的親吻暗示著做\\愛。赤\\裸\\裸,還帶點成熟的脅迫。
晏君尋猛然別過頭,渾身是汗,像是剛從信息浪潮裡爬出來。他推開額前凌亂的頭髮,倉促地回頭,對時山延說︰“……你咬到我了。”
時山延注視著晏君尋。他倒映在晏君尋的眼楮裡,那裡只有他的存在,這個發現取悅了他。他還撐著手臂,回答︰“是嗎?你可以咬回來。”
他多慷慨啊,一點也沒讓晏君尋吃虧。
晏君尋松開拽著時山延領帶的手,從地毯上爬起來。他的腦袋還有點暈,但很好,現在他根本聽不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他腦袋全他媽的是時山延。他朝著李湖走過去,在李湖瑟縮的動作裡,搶走了李湖的通導器。
晏君尋就這樣蹲著身,戳了下李湖的通導器。通導器亮了,光屏正常出現。他把通導器扔到李湖身上,說︰“跟碼頭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你們全他媽被捕了。”
李湖哭著撿起通導器。
同時甦鶴亭趴在窗口,看見光軌區的燈光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