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城隍廟。
白煙渺渺,香客如流水,無數的香火飄向空中,庇護著萬家燈火。
形形色色的人跪在城隍像前,一叩三拜,或求平安,或求驅邪,或求事業……城隍基本就是一個萬能神,什麼都能拜,但它本身又不是萬能的。
城隍能做的大概就是庇護民眾不受邪祟侵擾,現實的事情他們管不了,也不能去管。
陰陽兩隔,城隍最忌諱的就是干涉凡俗。重則被陰司排斥出去,修為大損化為孤魂野鬼,輕則受到重創。哪怕知道此人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魔,城隍也不能出手。
當然凡事沒有絕對,有一種情況城隍出手干涉陽間受到的影響最少。那就是因果報應,比如有人侮辱損壞神像,這個時候城隍就可以出手略施手段懲戒。
玉城隍廟與羅市一樣,都是蘇光。兩個地方本來就是從屬關係,只不過後來隨著發展分出去了。
而玉城隍廟廟比羅市大上不少,除了城隍像各個官職的位置都有,相當於一個古代衙門。
城隍廟外,洶湧的人流外,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站在外邊,遠遠的望著城隍廟。
他的穿著非常怪異,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驚悚,一身白色的壽衣,手裏捏著國旗。
「……我真的死了嗎?」
青年臉上充滿了迷茫,他的記憶停留在了抓捕犯人那一刻,他好像中槍了,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再次醒來時就來到這裏,心底有個聲音叫他別離開,站在這裏等候。
「你站在這裏幹什麼?」
忽然耳邊傳來聲音,青年下意識轉頭望去,看到了一個平平無奇,身穿簡樸道袍的道人。
他沒有馬上回答合適四處張望一下確認附近沒有人,才試探性地問道:「道長能看到我?」
雖然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現在是個死人,周圍的人都看不到自己,也摸不著,更聽不見。
自己好像成了地縛靈,只能在這城隍廟附近。
李易微微點頭,道:「這裏除了你還有誰嗎?你是英烈?」
面前這個青年只有魂體,三魂七魄不全,但又沒有殘缺。如此情況要麼是倀鬼,要麼就是陰差,三魂六魄入了陰司。
仔細一看一身正氣,沒有任何陰氣,顯然屬於後者。
李易早就從網絡上聽聞官府將英烈放進城隍廟中供奉,甚至頒佈了相關的律法,搞出了一個類似編制的名單。這自然獲得了社會各界的大力讚賞,也間接的增加了城隍廟的香火。
英雄受後人香火,本就是神州的傳統。
神州的神明不是天生的,許多廟裏的神原本都是人。
讓英烈成為陰差,此為上上之策。
李易平日裏不過問陰司的問題,但對於這種模式還是頗為好奇的。
「伱叫什麼名字?」
道人的話彷彿蘊含著某種力量,彷彿就像上天的旨意一般,體內那股莫名的力量瞬間屈服連帶著自己。
青年根本無法抵抗,出於本能立馬站直身體,舉手敬禮,昂首挺胸的回答:「報告!楊安民!」
「安民?不錯的名字。」
李易微微點頭,又問道:「你是英烈吧?」
「我應該是在執行任務途中,中槍身亡,所以大概是。」楊安民有些不確定的回答,他直到前不久才確認自己已經死了。
「道長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能否為我解惑?」
李易說道:「聽說過英烈香火嗎?就是上個月官府推動的法案,所有被評為英烈的人都有資格入城皇廟。你現在應該是被評為英烈,得以享受香火,應該能再活百年之久。」
成了陰差也並非不死不滅,神魂也是有壽命的,正常來說神魂與肉體的壽命都差不多,修士也是如此。陰差享受香火能夠存在更久一點,普通陰差是三十年,有官職在身在家幾十年,城隍百年以上。
「陰差?鬼神竟然真的存在……」
楊安民愣了許久,作為體制內的人他知道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存在。原本以為是一些掌握的特殊能力的人,可沒想到城隍陰差竟然也是真的。
「請問道長,我還可以回去看我的家人嗎?」
「原則上是不行的,不過如果只是看相信城隍會默許的。」
李易回答道,實際情況要看各地城隍,有的管的比較嚴,有的管的比較松。大方面所有人都要遵守陰司的法則,但具體的規定則是城隍自己來定。
大不了待會兒他提一嘴。
「多謝道長解惑。」楊安民沉重的心情稍稍緩解了一點,現在他唯一的心願就是再看父母一眼。
「要跟我走進去看看嗎?你待在這裏只會徒增煩惱。死後享受香火,這可是錢財求不來的。」
李易看出他的不舍,他應該隱約也察覺走進廟裏就算是默認成為陰差,屆時不能與陽間的父母有任何實質性聯繫。
現在跑回去或許能見上一面,但也會失去陰司的庇護,這算是對有功之人的一種獎勵與選擇。如果不稀罕那些香火,一定要與親人團聚也不是不可以。
楊安民點頭跟在李易身後,兩人直接穿過密集的人流。
「道長您是神仙嗎?」
「並非神仙,一個修行之人罷了。」
「沒想到修仙真的存在,簡直跟做夢一樣。我看小說與影視作品最喜歡的就是修仙題材,可惜我死了,修不了仙,不過我應該沒那個天賦。」
「修行一事人人皆可,你現在入職陰差也算是修行之一。」
「道長來城隍廟做什麼?」
「與城隍談一些事情。」
兩人走進了城隍廟中,一路來到了中央大堂的城隍像前,受到無數人跪拜的城隍顯得無比威嚴。
忽然神像微微發出金光,一閃而過,讓部分注意到的人有些懵逼,隨後不確定的說:「城隍顯靈了?」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金光。」
「我也看到了。」
議論聲時起彼伏,不過倒沒有引起什麼騷動。在官府有意無意的引導下,現在已經無人質疑城隍的存在。
一個身高八尺,穿著紅色官袍,一臉正氣,威嚴無比的城隍蘇光出現在兩人面前。
撲面而來的威壓讓楊安民身體緊繃,下一秒這種緊張蕩然無存。不是威壓收斂,而是威嚴無比的城隍跪下了。
「臣蘇光,拜見仙師。」
蘇光跪於地面,雙手交疊於身前,額頭抵在手背上,行稽首大禮。
楊安民扭頭看著身旁平平無奇的道人,相比起城隍他看起來弱了許多,與常人無異。可面前這一幕,哪怕是傻子都知道道人的不凡,連城隍都要給他跪下。
您管這叫區區修行之人?
李易低身將對方扶起,道:「我並未在陰司任職,無需如此。」
「禮不可壞。」蘇光堅定的搖頭,他可不是出於討好亂拜的。
稽首,拜中最重,臣拜君之拜。
受到仙人冊封,自然要行大禮,否則就壞了規矩。
「這天底下的城隍,見到您都得稽首,否則是為不忠!」
楊安民倒吸一口冷氣,這道人到底什麼來頭,竟然要讓天下城隍爺跪拜。
很快一個名頭呼籲而出,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能讓天下城隍爺跪拜的恐怕也就應天府那個位置。
承天鑒國司民升福明靈王。
臥槽,他是明靈王?!
李易扯了扯嘴角,無奈說道:「隨便你吧。」
實際上冊封的時候他就想到過這種情況,對於陰司這種等級森嚴的地方,這種事情是無法避免的。他強求對方見自己不要跪拜自己,反而是在折磨蘇光。
陰司的規則本身是有執行力的,而不是單純的白紙黑字。
「這位是?」蘇光將目光放到了楊安民身上,他能感覺到對方應該是最近要入職的陰差,只是不知道為何竟然能跟著仙師走進來。
「他應該是來入職陰差的,以英烈代替陰差,著實是個不錯的方法,官府還是有點能力的。」李易說道,「這些人都是一身正氣,又有功德在身,都是不錯的苗子。」
陰差強大與否決定了一個地區是否安寧,其中兩個因素影響最大,陰差本身與香火。於是便有了一個規律人口越多的地方,邪祟作亂的難度就越大。
在現代隨便一個城市,在古代都是一個大都城,甚至是京城。
蘇光看向楊安民,問道:「你叫何名字?」
「楊安民。」楊安民立馬回答道。
「我找找……」
蘇光手上出現了一個冊子,翻動幾下找到了楊安民的名字,就像戶籍一般上邊有著他的各種信息,包括死亡原因。
因緝毒中槍犧牲,年僅二十六歲,於十二月十號入城隍廟,陰差。
「楊安民,一身正氣,護民而亡,應當為賞善罰惡判官。」
本來楊安民只能當一個陰差,但是仙師說他是個好苗子,這要是不大力提拔多少有點不識相了。
就算仙師沒有這個想法,他們也要考慮到,揣摩仙意。
話音剛落,賞善罰惡判官的牌位微微發光,楊安民瞬間被吸入其中。
李易掃了一眼牌位,裏面是陰司的一處精神空間,精神幻化成了一處非常古色古香的庭院。
也難怪那麼多人想入陰司,這簡直就是活出了第二世,而且不會有任何的病痛。據他了解香火還能讓他們重新體驗一下凡塵俗欲,不會像鬼魂一樣無欲無求。
李易收回目光,道:「我有些事想讓你去辦,調查一下魔淵的事情。」
魔淵無形無體,隱埋在忘川中,哪怕是李易想找出來也要花一些時間。或許是幾個月,或許是幾年,甚至是幾十年。
如果放在前世,上百年對他來說都不算長。對於大神通者而言,一場鬥法持續幾年時間都是常有的。
可是李易不想在這上面浪費太多精力,他現在主要目標是奪天造化丹,還有享受一下現代生活。明年他還想購置一台電腦,進一步走進現代年輕人的世界。
但又不能放任不管,讓魔淵成長起來,未來跳出來噁心自己一下。
陰司本身與忘川的聯繫緊密,兩者可以說是相輔相成的。正所謂術業有專攻,交給他們來調查應該比自己快。
蘇光道:「最近官府也在問我們能否解決魔淵的問題,我們也在著手調查。魔淵應該處於忘川最深處,我們也很難接近,而且數量不止一個。」
魔淵的事情陰司也在關注,魔淵灌頂所需要的儀式實際上已經在陰司的執法範圍,比如他們所需要的冤魂。
李易問道:「你們發現了什麼?」
「魔淵並非一個秘境或者小世界,它非常的零散,就像河底的沙子一樣散落在忘川深處。我們利用陰司力量,勉強感知到了幾處魔淵,他們應該就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禍首。」
蘇光的回答印證了李易的部分猜測,魔淵果然不是像菩提界一樣自成一界。
其原因自然是被自己打碎了。
前世由於魔淵過於邪門,秉承著除惡務盡的原則,李長生花了幾十年將它徹底碾碎。
如今裏邊的那些修士轉世,或許就帶著部分的魔淵。
「找到位置後告訴我。」
蘇光拱手低頭道:「臣必將傾盡全力。」
李易轉身離開,三步過後身形消失,蘇光從始至終都沒感知到對方的存在,心底心驚不已。
這可是自己的城隍廟,他竟然感知不到對方,這就是仙人嗎?
蘇光平復了一下心情,向其他城隍發出訊息。
「奉仙人法旨,責令所有城隍徹查魔淵位置,不得有誤。」
雖然目前城隍之間沒有上下級關係,但蘇光憑藉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優勢,隱約佔據上風。如今得到仙人的法旨,自然能名正言順的指揮其他人。
一個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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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坡。
李易睜開眼睛,看到二大爺拿著笛子坐在自己床邊,吹出悠悠的笛聲。
笛聲中蘊含著細微的意境,雖然達不到自己那種吹出畫面來,但能表達出朦朧的感情實屬難得。
他隱約看到一男一女,一乾道一坤道。
乾道一心求道,坤道求而不得。
「二爺,你吹的是什麼東西?」李易聽出其中的意境,臉都黑了。
二大爺微微昂起下巴得意的說道:「自然是你的愛情故事,怎麼樣是不是很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