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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島》第62章 壞蛋糕
殷顯的事業蒸蒸日上, 不久,他又一次被升職, 直接進入了公司的管理層。

 這樣的好消息, 少不了要請公司同事和下屬吃飯,他們讓殷顯把他女朋友一起喊來。殷顯推脫不過, 便跟王結香打了電話。

 她在上班,電話沒接。

 下午的時候她回短信問他發生什麼事。殷顯告訴她自己升職了,問她晚上要不要跟自己的同事們一起吃飯。

 【我不認識他們, 到時候說錯話丟你的臉,我不想去。你跟他們去吃飯吧,等你回家給你做好吃的。】

 她發的這條信息殷顯沒有回復。

 不回復的意思就是︰知道了。

 在一起這麼久,有的東西不用說,他們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下班回家, 王結香路過蛋糕店, 想買一個蛋糕慶祝殷顯升職。

 擺在櫥窗裡的蛋糕各個造型精致完美, 只要付錢就可以把它們拎回家。

 王結香選中了一個蛋糕,打開錢包準備付錢,錢都數好拿在手上了, 她又忽然覺著這樣一個慶祝的禮物有些太輕易,缺少了心意。

 想要有心意, 那得是自己親手做的……

 “請問, ”她突發奇想,找到店裡的服務員詢問︰“你們店裡可以自己做蛋糕嗎?”

 服務員搖頭。

 “我們店隻買成品的蛋糕,你要是想要改蛋糕上面的字, 我們是可以幫你訂做的。”

 王結香向他道了謝,買了兩個肉松麵包當明天的早飯。

 算完肉松麵包的錢,服務員說。

 “如果你家有烤箱的話,可以自己在家做。不然,好像別的蛋糕店有這種服務,你可以再去問問。”

 烤箱,家裡自然是沒有的。王結香因為他的話,又走了別的幾家蛋糕店。

 最後還真被她找到一家店,能自己做蛋糕,而且今天就能做。

 店老板是個和藹的老奶奶,蛋糕店是她和她的老伴共同經營。她可以提供材料,蛋糕模具,烤箱,並且指導王結香做蛋糕,做出來的蛋糕和賣的蛋糕同一個價格。

 做飯炒菜,對於王結香不在話下。

 做蛋糕,她是第一次。

 學著老奶奶的操作,王結香做出第一個的蛋糕胚是失敗的。

 出爐時,蛋糕蓬蓬松松,很快地它塌陷回縮,變成質地緊實的一塊大餅。

 老奶奶判斷她的蛋黃糊沒有攪拌均勻。

 一邊吃著失敗品,王結香一邊製作起了新的蛋糕胚。

 “嗯?”嘗著手裡的蛋糕,她越嚼越覺得它的味道不錯︰“雖然不夠松軟,但它是好吃的,我是不是有做蛋糕的天分!”

 老奶奶見她自得其樂的模樣,也笑著給予她鼓勵。

 “是呀,你學得很快,第一次能做蛋糕能做成這樣,真的挺有天分呢。”

 仿佛印證她倆的話,第二次蛋糕出爐,它烤得恰到好處,色澤漂亮,聞起來香甜誘人。

 王結香細致地為它抹奶油,裱花。做完這些,她在蛋糕的正中央鄭重地寫上︰祝殷顯,升職快樂!

 提著自己的小蛋糕從蛋糕店出來,老奶奶也差不多要關店了,王結香和她道別,心中無比的滿足。

 即便是為它付出了一晚上的時間,她也感覺超級值得︰這個蛋糕一定比她烤壞的上一個更好吃!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提回家,一路上哼著小曲。

 殷顯回來的不算晚。

 王結香剛洗完衣服就聽到開門的聲音,她從陽台跑回房間,連手上的毛巾都沒來得及放下。

 殷顯正換著拖鞋,玄關放著一個大大的淺紫色的蛋糕盒。

 看著那盒子,王結香掩不住的失落。

 “你買蛋糕了?”

 他低著頭,沒注意到她的表情。

 “他們買的,買得太大了,沒吃完,叫我帶回來。”

 “哦,”她搓搓手,小聲道︰“我也……給你準備了蛋糕。”

 他將蛋糕盒遞給她︰“那不正好,你不是愛吃蛋糕嗎,多吃點。”

 王結香眨眨眼︰“就我吃?你不吃了?”

 “我吃飽了。”

 殷顯去洗澡。

 她把蛋糕盒拿到廚房,拆開。

 裡面是一個造型華麗的水果蛋糕,夾層有芒果和布丁,才吃了不到四分之一。

 王結香嘆了口氣,將她做的小蛋糕放進了冰箱。

 冰箱能夠將食物保鮮,可是,蛋糕的保質期依舊不超過兩天。

 兩天后,她做的蛋糕,殷顯帶回家的蛋糕,一起進了垃圾桶。

 兩天他都沒有回家吃飯,王結香也沒有吃蛋糕的胃口。

 這次的升職之後,殷顯不在家吃飯是常態。以往是遲回家通知她,現在是偶爾有回家吃飯通知她。

 王結香買菜,只需要買自己吃的。

 下班了自己煮菜,吃完,連剩都不用剩給他。

 殷顯回來得越來越晚了。

 他向來不會跟王結香說自己工作上的事,他也從不喊累。

 她不知道他每天喝多少酒,不知道他整天忙什麼;她知道的是他襯衫上有酒味煙味香水味,知道他在吃胃藥,知道他失眠。

 從有一天起,王結香無法裝聾作啞,再對這些東西視而不見,她開始變得嘮叨。

 “應酬能推的就推,早點回家。”

 “別喝那麼多,要按時吃飯。”

 “你再這樣飯不吃,酒死命喝,在發達之前你就先把自己喝死了。”

 “你幾點回家?不規律作息,身體會垮的知道嗎?”

 她天天念,見到他念,見不到他發短信念。

 這些話,她說煩了,殷顯也聽煩了。

 可惜不管用。

 他繼續不惜命地工作,該幾點回還是幾點回。

 有一次他通宵沒回家,王結香徹底地爆發,和殷顯大吵一架。

 吵完之後,她拿出紙筆要他立字為據。

 “定個最晚回來的時間,每天不能超過那個時間回家。”

 殷顯沒法下筆︰“那哪有個準?每天不一定的。”

 “你寫,自己說,是兩點,兩點半,或者三點。就因為不一定,所以要寫。我在家等你,我不安心。”

 他依舊是不當回事的口吻︰“沒什麼不安心的,你睡你的覺。”

 王結香扯著自己的頭髮,承受不住地崩潰了。

 她沖他大吼。

 “我睡不著!殷顯,我睡不著!”

 呆在家裡,擔驚受怕地跟著鬧鐘數時間,不斷猜測他今晚做了什麼。他回家她要裝睡,裝作睡得特別熟。他失眠,她也會失眠。

 “你憑什麼認為我能睡我的覺?你勞累你的,我安心我的是嗎?可以這樣清清楚楚分開的是嗎?”

 殷顯被她的話堵得啞口無言。

 經過商議,兩人達成共識。

 他最晚的回家時間不得遲於凌晨三點。

 這紙她費勁要來的協議,履行不超過一周,便被他打破了。

 三點半,殷顯到家門口,鑰匙入孔,左旋右旋紋絲不動。

 門被王結香反鎖。

 她搬著椅子坐在門口,和殷顯隔著一道門。

 王結香要聽解釋。

 不管他是打電話解釋,發短信解釋,拍著門解釋,她要一個解釋。

 意識到門是被反鎖的,殷顯拔走了鑰匙。他在門口呆了五分鐘,抽完一支煙,而後,他起身,按了電梯下樓。

 殷顯在外面的旅館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

 沒超過三點回家,他的鑰匙開進了家門。

 料想會看到一個歇斯底裡的王結香,卻是沒有。

 她穿著她最愛穿的那件土黃色猴子睡衣,在看電視,見他進屋還問了句好。

 “你回來了?”

 殷顯沒有應她︰我回來了。

 他們的關系早過了假裝相安無事,粉飾太平的階段。他知道她不高興,特別不高興,沒什麼好裝不知道的。

 他洗漱完出來,王結香關掉了電視。

 茶幾放著兩個杯子,是她買的情侶杯,一黑一白。她泡了蜂蜜水,有他的份。

 王結香盤腿坐在沙發。

 她看著殷顯,眼楮亮亮的,臉上帶著笑。

 他想回房間,被她叫住。

 “我們總要聊一聊的,殷顯。”

 她咬字輕,語調緩,每句話說得慢吞吞的,帶了些打鬧般的埋怨。

 “你天天跟別人說那麼多話,也跟我說說話吧。回來就是睡覺,搞得我們家好像賓館一樣。”

 殷顯坐到沙發。

 思忖片刻,他問她︰“你想聽什麼?”

 王結香反問︰“你想說什麼?”

 “我沒什麼想說的。”他端起那杯蜂蜜水。

 她看著他把那杯水喝完。

 “還要嗎?”

 殷顯搖頭。

 他似乎無話可說,於是還是她來開口。

 “很不可理喻嗎?我讓你一定要三點回家,不然要把你鎖門口。你需要應酬,明明是為了工作為了賺錢,我不能理解你,讓你為難……可是,殷顯,要我理解,你至少得說。你從來不談,你預設我不會理解,但你其實連說都沒說。”

 殷顯聽著王結香的話,不知怎麼地又開始走神。

 他想到還有一些文件要在睡前看完。聽到她說“為了工作為了賺錢”,他的腦子鈍鈍的,覺得也不盡然。他的身體就仿佛是上了發條,被壓力催著往前走,有時間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像慣性一般,他仍然不可自控地回到受壓力狀態。

 殷顯的眼神瞥向家裡的地毯。

 它這麼舊了,他想著︰應該換一個新的。

 “殷顯……”王結香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殷顯的目光投向她,好似真的不懂︰“有什麼說的必要?”

 王結香真的覺著沒意思了。

 他們是不適合的人,即便他們之間有愛情……好吧,其實她完全不確定有沒有。

 “是沒什麼好說的,那分手吧。”

 她望著他,眼楮裡沒有愛,也沒有恨。

 她能對他笑,笑得輕松坦然。

 “當時我倆在一起,搭夥過日子。現在條件好了,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說完分手,他們仍在一個屋簷下住了兩星期。

 王結香花了一個星期找房子。

 第二周,她調休兩天,整理東西準備搬走。

 在廚房的櫥櫃,王結香偶然發現閑置很久的榨汁機。

 胡蘿卜汁,她已經很久沒喝到。代替胡蘿卜汁的,是冰箱裡一整排殷顯買的進口魚油。她最近沒怎麼吃,他也不知道。

 很多零零碎碎的玩意兒,是他們一起買的,沒法拆成兩半,她不要了,留下給他。

 他送她的東西,她廢棄不要的東西,情侶款的東西,他們共同的回憶,全部裝到一個箱子。王結香留了紙條,讓殷顯處理。

 這樣整理過後,她的行李輕便許多,一個人搬起來也不怎麼費勁。

 走之前,她在屋子裡搜尋了一圈,有沒有什麼是遺漏的。

 在書房的櫃子頂層,她的指尖觸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盒子。想把它拿出來看一看,她踮著腳,使勁地伸伸手,沒想到把它踫了下來。

 是個眼熟的鐵罐。

 它的外包裝寫著“奶酥醬”,字因為磨損有部分看得不太清楚。

 鐵罐砸到地板,它的蓋子開了,裡面的信紙也掉落在地。

 王結香盯著那一張孤零零的信紙,有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

 印象中,那個罐子沉甸甸的,裝滿了殷顯筆友的來信。之前那麼多封信,現下怎麼只剩一張薄薄的紙了?

 她從地板撿起唯一的信紙,將它抖開。

 信中只有一行字,竟是她自己的字跡。

 【殷顯,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就好了。太辛苦了,我們別再遇見了。】

 信的空白處像是還有其他信息,它們被黑筆用力地塗掉了。層層疊疊的黑色線條,緊密地纏繞著,錯綜復雜,又引人矚目。

 王結香合上信紙。

 字,百分之百不可能認錯,是自己的字跡。

 可她一點兒沒有寫這行字的印象!這行字是什麼意義呢?

 稍微動了腦,突發的一陣心悸襲來。她咽了咽口水,不敢再深想。

 “是無聊的惡作劇吧?”王結香喃喃自語,轉移注意︰“以前這個信,不是什麼阿儒的筆友嗎,他寫他的童年,寫他小時候偷糖吃……”

 手在發抖,她把信折好,匆忙地塞回鐵罐,再將它放到書櫃的原位。

 書櫃被合上,櫃門的玻璃映出一張失魂落魄的臉。

 王結香看向那個自己。

 十六歲的少女,凌亂的頭髮,哭紅的眼楮。

 她腮邊掛著欲墜的淚水,對她說︰“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心臟跳得快要從嗓子嘔出來,王結香的手迅速地摸向自己的臉。

 玻璃的倒映中,那個少年的自己忽然消失。

 王結香用力地揉揉眼,她的樣子居然又回來了。

 瞪大眼楮望著玻璃裡的自己。臉頰乾燥,她的臉上並無淚水停留過的痕跡。

 “真是活見鬼了!”

 王結香後背發涼,快步走出書房。

 不再對這裡多做留戀。

 拖起自己的行李箱,她離開了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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