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將落, 橙黃的陽光從窗斜射進來,為病床上容顏蒼白的人鋪上一層暖色。
長睫幾顫,緩緩睜開。
入目是病房白茫一片的天花板, 剛從沉睡中甦醒的大腦還有完全清醒, 沈修然發了好一會兒呆,想要動動手,才發現手背什麼壓著, 抽不出來。
側目, 入眼是趴在他手背沉睡的江妄。
半邊臉映著陽光, 大概是被晃的不舒服,眉頭輕輕皺著, 睡夢裡都是不大高興的模樣。
沈修然愣了。
搖搖在會在這裡?
艱難動動手指,想要撫平他眉心的褶皺,不想對方淺眠,加上睡得不安心, 一點細微的動靜被輕易吵醒。
江妄抓著沈修然的手,迷糊睜眼,恰好撞進那雙已許久不見的深色瞳孔。
茫然了數秒, 眼楮緩緩睜大。
在沈修然開口前騰起站起來, 一邊叫著醫生一邊大步沖出病房, 再回來時後面還跟著一位腳步匆匆的醫生。
“醒了啊, 躺好我看看。”
醫生走近床邊, 撐著眼皮看看眼楮,聽聽心跳, 大致檢查了一下,又例行公詢問了幾句。
最後取下聽診器轉向江妄︰“,醒了好了, 病人恢復得很不錯,也有留下什麼後遺癥,不用擔心,接下來要慢慢修養,相信很快可出院了。”
“謝謝醫生。”
“不用,應該的,好好照顧著吧。”
醫生又叮囑了一些飲食上的注意項和牢記按時休息便離開了,江妄送他到門口,上門,回到床邊坐下。
“搖搖……”
“為什麼?”沈修然一開口,被江妄打斷,他面無表情盯著床上的人︰“為什麼要讓自己出車禍?”
沈修然默了半晌,選擇隱瞞︰“搖搖,這是意。”
“所你是有什麼異功能能夠感知未來,預料到會有意的發生,提前告訴我會離開一段時間,讓我乖乖等你?”
“……”
“是不是和沈承輝有?”
“搖搖……”
“沈修然,你說不說!”
江妄是真的生氣了,在前,他從來有用這樣的語氣叫過他。
“……是。”沈修然知道瞞不過,閉了閉眼,無奈點頭︰“是和沈承輝有。”
“他睡了太久,身體很多器官已在逐漸拽衰竭,腎髒尤其嚴重。”
“換腎對血液和信息素匹配都有要求,現在找不到合適的□□,沈呈和林雪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們是親兄弟,這情況下有人比我更合適。”
猜想多次,卻從來有想過這個可能的江妄愣愣怔在原地。
換腎?
不對,是他們想把他男朋友的腎髒挖給別人?!
“然後呢?”
他忍住驀然漫上鼻腔的澀然,非要得到一個答案︰“為什麼要製造車禍,把自己搞成這樣?”
“因為沈承輝的手術成功率有不到百分三十。”即便沈修然克制地說一半,江妄也能猜到完整的後半句。
兩個兒子同時陷入生死頭,一個存活率有百分三十,另一個百分百,他需要一個與他有血緣系的繼承人,該選擇哪一個,幾乎不需要猶豫。
沈修然重傷不能進行腎髒移植,如果堅持進行,後果極有可能兩個兒子雙雙失去。
而沈呈是個聰的商人,最擅長不過的是權衡利弊。
不得不說沈修然這個方法雖然極端,卻一勞永逸,如今沈承輝已死了,他再也有後顧憂了。
道理江妄都懂。
但不白是一回,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
“為什麼要一直瞞著我,拒絕不了不能告訴我嗎?!我可找我爸幫你,找我哥幫你,他們一定會有辦法,為什麼要選擇這方式!”
江妄憋紅了眼楮,頭一回對他用上這麼凶的態度,因為實在是太生氣了,胸腔裡像團了一簇火苗,越燒越旺。
忍不住,也不想忍。
“你是覺得自己有多厲害,可百分百保證車撞上護欄的嚴重程度可控制,想過萬一比你想象中嚴重呢?萬一你一閉上眼楮再也睜不開,萬一你死了呢!”
“你爸心裡想什麼你能全知道?要是他有選擇你,你昏迷了也有反抗的能力,他跟他那個惡毒老婆直接挖了你的腎你又能怎麼辦,你是傻子嗎!”
“搖搖,我——”
“你什麼?你知不知道我聽見宋漾說你出車禍的時候是什麼心情?聽見他說你昏迷了好多天一直有醒過來時又是什麼心情?”
“我都不知道你哪兒來的臉說讓我放心等你回來,見識了,原來你是這樣讓我放心的啊。”
“沈修然,你可真牛逼。”
“搖搖,不是這樣,我是不想讓你擔心。”
他的預想裡有被江妄發現這一項,沈修然罕見地有些慌了。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看見江妄站起身時更想撐起身去拉他,無奈惜力不從心,他才剛醒過來,動動手臂都困難。
“搖搖,你去哪?”
“你這麼能,看來也不需要我照顧,那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走了。”
江妄硬著心腸理會他可憐巴巴的眼神,徑直拉開門,頭也不回離開的病房。
宋漾接到江妄電話的時候還緊張了一下,為是醫院出了什麼︰“怎麼了怎麼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出來喝酒。”電話那頭的人悶悶道。
“?”
宋漾跳躍不到他的頻道︰“你不在醫院照顧你老公,喝什麼酒?”
“誰管他,他可牛逼了,哪兒需要別人照顧。”
“……啊?”
“反正死不了,是兄弟快點出來,我現在很暴躁,不喝酒我能去揍人了!”
“……”
“你快點!!!”
宋漾按著江妄發來的定位飛快趕過去,江妄已喝上了,捏著酒瓶子晃啊晃,抬頭看見人的第一句是︰“我發現沈修然是個傻逼。”
給宋漾整不會了。
默默在他對面坐下︰“這是怎麼了,怎麼照顧個病人還照顧出脾氣來了?”
“因為我照顧的不是一般病人。”江妄說︰“是個傻逼。”
“……”
宋漾無語片刻,唉聲嘆了口氣︰“確實,現在alpha都挺傻逼的。”比如江妄口中那位,比如他裡那位,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說他為什麼總是不肯告訴我這些,總是覺得瞞著我用自己的方式把一切都解決了我會開心?我開心個溜溜球,要不是看他可憐巴巴一身傷,我都想揍他了!”
“他考慮我的感受嗎?想過我知道後會擔心會害怕嗎?我剛聽到你告訴我他進醫院了的時候腿都在發軟,我快嚇死了,他都想過我的嗎?!”
江妄越說越生氣,都懶得把酒倒進杯子,直接對著瓶口灌︰“罵他傻逼都是輕的,還照顧他,我才懶得照顧他,反正他那麼牛逼轟轟,車禍傷那麼重都,還需要我管他嗎?”
“他爸也是個傻逼!他那個後媽也是!憑什麼打我男朋友的注意?他們兒子要死死了,反正從小壞的人救活過來我還怕他危害會呢,讓晃晃去救他,問過我同不同意嗎?!”
“!為什麼會有這麼惡心的人,哪個兒子不是兒子,他們憑什麼這麼對我男朋友啊!真為他人要,人喜歡,人寶貝嗎?”
江妄吸吸鼻子,用力抹了一把不知何時變得通紅的眼楮,兩口灌掉手裡剩下半瓶。
“晃晃比他那個半死不活的兒子好多了!不對,現在已死透了,他才高考完,是要做省狀元的人,未來前途一片大好,他們怎麼可把他逼成這樣?”
“從小對他不好,他生病了不心,從來不把他放在心上也不會顧忌他的感受,他不是人嗎?他也是個才十幾歲的男孩子,他們憑什麼這麼對他?!”
江妄平時話多,酒精上頭加上頭,更止不住話頭,一開始還能抓個重點直沖沈修然撒火,到後面直接偏到沈呈一身上,越罵越上火︰“幸好晃晃,要是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真的要提刀去找他們算帳了!”
半天得不到一句回應,抬頭一看宋漾趴在桌上咕咕噥噥什麼,手邊是幾自己在罵人空檔塞過去的酒瓶,已全空了。
皺眉推了他幾下︰“喂,你不行了?你怎麼這麼弱雞啊?”
“誰不行了?”宋漾撐著腦袋坐起來︰“繼續!乾杯!不醉不歸!”
江妄咬著腮幫︰“你是不是都聽我說話?!”
“我聽了啊。”宋漾大著舌頭︰“alpha都是傻逼嘛,我懂你,我裡也有一個傻逼,我天天跟他呆一塊兒,都快煩死了。”
江妄說別人喝多了,他自己也喝,已不能用正確的邏輯思考問題,自己上句說了什麼都不記得,被帶著跑了︰“是嗎?你那個傻逼也氣人嗎?”
“氣人啊,氣死人了!”
宋漾憤憤敲桌子,把平時在裡受了卻不敢吱聲的氣一股腦撒出來︰“宋川墨那個傻逼,我堂堂一omega信息素復製粘貼一個alpha的已夠慘了,我也很不想啊,誰讓我分化的時候剛好身邊有他!”
“要不是發情期需要他這個人型抑製劑,誰要跟他一起住?!”
“不是染個信息素而已,多大的開始對我管東管西,不讓我做這個不讓我乾那個,還不然我接近其他alpha,真當我是他所有物了?!”
“而且我也不是什麼也乾吧?我幫他做飯,幫他打掃衛生,幫他做實踐課實驗對象,還幫他渡過易感期,大禮尚往來很平等啊,他為什麼還整天一副大爺相!”
“是,太過分了。”
江妄屁不知道也跟著幫腔。
兩個人這麼雞同鴨講喝完了桌上所有酒,江妄後面餓了,光顧著吃東西,宋漾解決了大半,宋川墨找來的時候,他連站都困難。
“傻逼宋川墨。”
酒壯慫人膽,宋漾對宋川墨豎起中指,又被不客氣地摁下︰“回去了。”
宋漾努力想要再豎起中指。
宋川墨低頭在他身上仔細嗅了嗅,確定有alpha的味道,臉色才有變得更難看。
“那你!先送我兄弟回去。”宋漾反抗無用,哼哼唧唧。
宋川墨看向江妄,後者立刻搖頭拒絕︰“別送我,我哥會來接我,我在這兒等他,你們先走吧。”
宋川墨本不是多熱情的人,多堅持,點點頭,帶著宋漾離開了。
他們走後,江妄又在原位坐了一會兒,給江晟打電話︰“哥,加班快結束了吧?能不能順道過來接我一下?”
“在醫院大門口。”
江妄又回了醫院。
夜裡的人很了,走廊靜悄悄的,有偶爾的醫護人員拿著單子匆忙路過。
他去到沈修然的病房,正好醫生查房出來,往裡看一眼,沈修然躺在病床上闔著雙眼,已睡著了。
“醫生,他情況還穩定吧?”
“嗯,一切都好,放心吧。”
醫生很快離開了,江妄又往裡面看了一眼,有進去。
江晟到大門時,江妄坐在路邊的圓形石頭上,垂著個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上車了才聞到他一身酒味︰“怎麼去喝酒了?”
“剛好同在,喝了一點。”江妄撒謊,一筆帶過。
江晟有多在意,又問︰“沈修然站在恢復得如何,用不用再上去看看?”
“哥你又不是醫生,上去幹嘛。”
江妄悶悶道︰“再說了他好得很,可厲害可會拿主意了,哪兒用得著我們看。”
“我才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