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神”鬥“鬼”

　滿族人自打入關之後，就放棄了冬至而選擇春節作為一年最重大的節日，以此來表示入鄉隨俗，滿漢一家。

　而作為滿漢一家思想最主要推動者的康熙皇帝，更是把春節的地位推向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新年夜當晚。

　華燈初上，琉璃微轉，紅燈金巰之下，明珠被晴雯抱著，跟在宜妃身後，走進了乾清宮。不知是否是有意，宜妃這次來的比較遲，一行人到達乾清宮的時候，裏面已經滿滿當當坐了二十幾席人了。

　遠遠的，明珠就看到抱著十三的敏妃朝他們這邊打著招呼，宜妃見了，朝她揚了下帕子算是表示看見的回答，卻沒立即走過去，而是拉著胤禟和就近的各宮娘娘逐一問起好來。

　“榮妃啊，你看我們胤禟現在全好了，真是菩薩保佑，萬歲爺洪福，現在他皇阿瑪別提多看重我們九阿哥了！”宜妃手上甲套揮的老長，得意樣子溢於言表。

　“是啊，宜妃姐姐的福氣豈是我們這些人可以比的。”康熙四妃之一的馬佳氏榮妃咬著牙齒奉承。“額娘，你抓疼我了！”被榮妃攬在懷裏的三阿哥胤祉淚著眼，在他額娘手下微動著身子。榮妃這才發現，兒子肩膀的衣服，已經被自己攥出一團褶皺。

　“你怎麼這麼笨，就不知道給額娘爭點氣，在你皇阿瑪面前露個臉……”宜妃邊走，邊聽著身後榮妃教訓三阿哥的話，嘴角得意揚起來，頭不禁也抬高了許多。

　此時，康熙同太皇太后都還沒到，乾清宮大殿裏人頭攢動，各宮妃嬪都忙著顯擺著各自的首飾和新衣。

　宜妃今天特意穿了件鵝黃緞面改良版旗袍，微微束起的腰身顯出了不一樣的玲瓏身材，點點太陽花繡在上面，隨著走動，像一個個小臉，襯著她嬌豔的面容。這恐怕是幾年來，她第一次揚眉吐氣，五阿哥被收養慈甯宮，九阿哥生不能言，她宜妃就淪為紫禁城的笑柄，空有四妃至尊，卻無帝王之寵。

　如今，胤禟如此爭氣，不僅可以說話，而且還為萬歲爺解了怪蟹之難，她心裏前所未有的舒坦。就在宜妃娘娘生命裏最舒坦，最得意的時候，一個盛了一塊油膩膩，滑溜溜肥雞腿的盤子，就那麼趴嘰一下，迎面扣到了她那一片小菊花上面。

　小菊花頓時變成了小油花……

　還在那裏得意的宜妃半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登時炸了廟，“哪里來的狗奴才，眼睛是不是瞎了，來人，給我拖下去。”低頭看了看衣襟上的險情，宜妃兩條秀眉擰在一起，朝軟在地上的小太監發作。

　“呦，宜妃姐姐真是新年新氣象啊，瞧這衣服都和別人的不同。”冷眼看著的榮妃出聲諷刺，引來同樣瞧熱鬧的妃子數人。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穿過人牆，直抵宜妃耳中，她聽到，不免心中一震，怎麼是他？

　“小季子，我的雞腿你拿哪里去了，想把爺餓死啊！”一個青澀的少年聲音，帶點慵懶的傳來，明珠抬頭看去，人群散開，走進兩個少年，一個大些的看上去十一二歲模樣的正是說話之人，明黃的龍紋服飾顯示了這人正是當朝太子，已故孝誠仁皇后赫舍利的兒子——愛新覺羅胤礽。

　明珠撇撇嘴，這就是最早的官二代。她上下打量了下胤礽，果然康熙的基因製造出來的兒子，不管裏子咋樣，外包裝都還好的：天庭很飽滿——比較聰明，眼睛大——較之胤-，嘴唇微翹——招惹桃花。康熙的兒子一個個就是少女終結者——這是明珠觀察後的結論。

　隨後，她把臉轉向跟著太子一同來的少年，這個就明顯比胤礽小上幾歲，同樣的黃帶子自然也是個阿哥，明珠還在猜測那人身份，不想他倒是先開了口。

　“胤禛給各位母妃請安。”說著那少年一拱手，朝宜妃幾人行了個禮。

　明珠心裏畫了一個問號，不是說四阿哥也就是之後的雍正是個冷厲陰險的人嗎，可這個男孩，眼神明明很純淨啊，根本和那四個字扯不上關係。

　就在明珠疑惑時，胤禛扯扯太子的袖子，暗示他要行禮，胤礽這才慢吞吞的躬了下手，連腰都沒彎就算應付過去了。

　胤礽行了禮，卻沒問好，只是朝跪在地上哆嗦的小季子問：“爺的雞腿呢？”

　“回、回太子爺，奴才沒用，拍到宜妃娘娘身上了。”小季子把頭低得更低，澀著聲音回話。

　“誰要你跪的，你是爺的人，在外面這麼沒講究。給我起來！”胤礽顯然是被寵壞了，在宜妃面前似乎爭氣一樣，對小季子吼著。

　夾縫中的小季子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就那麼半蹲著尷尬當地。

　胤禛看看宜妃已經發黑的臉色，拉了拉胤礽的袖子，卻被對方一下甩開。

　屏息，就在大家屏住氣息時，晴雯突然叫出聲來，“小主子！”

　靜止的眾人抬眼一看，晴雯懷裏的明珠正把小手伸到小季子端著的盤子裏，還在愣神的小季子本能的把盤子舉高。

　宜妃也是好奇，看著明珠的舉動，只見小傢伙拿指頭在沒了雞腿的雞腿盤裏沾了一下，轉手抹在自己衣服上，長了八顆牙齒的小嘴一咧：“油菜華！”

　明珠有轉向胤禟，朝他伸出手，在額頭上抹了一下：“油菜華！”

　等胤-跑過來，嚷嚷著“我也要有才華”時，大家的氣氛已經緩和許多了。

　在座位上沒動的惠妃，點著一旁的大阿哥胤褆，“你多學著些，看看人家老九家選的人。”

　胤褆撇撇嘴：“不就是個毛丫頭嗎？能厲害到哪去！你說是不是胤禩……”

　胤褆身邊的青衫男孩只一笑，沒說話。

　“窩囊廢。”就在胤褆嘟囔諷刺的時候，太監的聲音響了起來，“萬歲爺駕到，太后老佛爺駕到，俄國使者到！”

　******

　康熙進來時，看到好像是剛剛匆忙趕回各自位子的妃子阿哥們，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皇祖母，我們進去吧。”說著，他朝後面遞了一把手，扶著她口中的皇祖母一同入座。

　這是明珠第一次見到孝莊，不禁對電視劇大呼坑爹，康熙二十六年的孝莊，沒有《康熙王朝》裏斯琴高娃那麼的滄桑，也沒《一代皇后大玉兒》裏潘迎紫那麼的嬌媚。

　七十四歲高齡的孝莊顯得比同齡的老太太年輕許多，臉上的皺紋僅嘴角處略深些外，其餘地方的皮膚都是還好。明珠看著笑的一臉慈祥的孝莊，突然想到了她現代時的奶奶，奶奶也總是那麼笑笑的看著她。

　思緒間，明珠竟不自覺的叫出聲來，在眾人屏息，聆聽訓示的時候，明珠這一聲“奶奶”顯得尤為清脆。

　孝莊眯著眼，朝下面看了一圈，“是哪家的孩子啊？”

　康熙笑笑，“是郭絡羅府敏慧生的小女兒明珠，這孩子可是聰明的緊呢？”

　“哦？就是胤禟那個小媳婦？呵呵，抱上了給我看看。”孝莊的話說完，晴雯就被宜妃推了一把，走上臺階，明珠在她懷裏，甚至可以感到晴雯緊張的顫抖。

　蘇麻拉姑從晴雯手裏接過明珠，遞到孝莊懷裏抱了。“娃娃，你剛剛叫我什麼？”

　反應過來自己說過什麼的明珠愣了愣，只得硬著頭皮又喊了聲“奶奶”。底下不知哪里傳來撲通兩聲跪，明珠定睛一看，不正是自己那個正牌瑪嬤，瓜爾佳氏還有敏慧額娘嗎，很神奇的，她竟然在一旁看到了她額娘玉如。

　“老佛爺請恕罪，明珠她剛學說話，想是奶奶比較上口，這輩分上也是分不清的。”瓜爾佳氏低著頭，跪著瑟縮。

　“不打緊，敏慧啊，你生了個好娃娃啊，”孝莊感歎一聲，“明珠是吧，你要叫我祖奶奶哦，不是奶奶！”

　康熙看看開心的皇祖母，朝一旁的李德全揮揮手，“開始吧！”

　那時候還被叫做小李子的李大總管，在明珠眼裏還真有些彭于晏的味道，摸樣好看，就是這嘴一開腔，嬌媚無比的柔嫩嗓子立馬把明珠烤的是外焦裏嫩。

　“新年見禮開始啦……啦……啦……”隨著小李子這一嗓子，按照品節等級，先由後宮開始逐一上前拜年行禮。

　中宮無後，所以太子是自己上前的，他往地上的蒲團，倒地就是一跪，之後雙手合十墊於額前，納頭便拜，全無之前倨傲神色，“兒臣恭祝皇阿瑪福如東海，大清國泰民安，願太祖母身體越發精濟。”

　“恩恩，保成這孩子大了，今年十五了吧，皇帝看著找個好姑娘，給保成填個人吧！”孝莊抱著明珠，對康熙笑說。

　“不急，再等大些。”康熙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兒子，還是等大些定定性再說吧。

　明珠看著低頭抿嘴的太子，總是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這小子，也太驕縱了。

　太子退下去後，依次是帶著胤禛的佟佳貴妃，許是那時胤禛還有貴妃娘娘維護，性子還並不很陰鬱，笑笑的請了安後退下。

　水桶十胤-跟著溫僖貴妃請安之後，朝明珠擠擠小眼睛，也退了下去

　接著就是康熙的四妃惠妃帶著胤褆和胤禩走上來。當李德全報上八阿哥名字的時候，明珠脖子扯得老長，想把他看的清些，即便明珠歷史再白癡，也是知道這個康熙朝有名的八阿哥是個炮灰命，空有一身抱負，卻最終落得那麼個可憐下場。

　沒辦法，步步驚心看多了，更重要的是，明珠清楚的記得八阿哥的母老虎老婆就是她郭絡羅府的小姐，也就是敏慧額娘的女兒。

　按照現在敏慧就她這麼一個“女兒”的情形看，那個最終被雍正輪灰的八福晉郭絡羅氏極有可能就是她自己，可是她哪里母老虎了，真是的，先不管那個，昨天那只突然蹦到自己屋裏的猴子不是說一切都未成定數嗎！那她就改變來看看，哼哼。

　惠妃帶著兩個阿哥問過好，就要退下，可突然發現胤禩就像石刻一樣跪定在那裏，“胤禩，你幹嘛，快起來，別胡鬧！”惠妃壓低聲音對著胤禩說。

　好像沒聽到惠妃的話一樣，胤禩朝康熙又是一叩首，“皇阿瑪，兒臣今天除了自己給皇阿瑪拜年外，還要替今天沒來的額娘給皇阿瑪拜年，祝皇阿瑪事事順心，節節如意。”

　胤禩此言一出，全場皆靜，惠妃的臉就像從臭水溝裏裏來回過了幾遍一樣，黑的不行，而身在上位的康熙則是微微一愣，喃喃道：“你額娘……”

　一抹纖細的身影，陽光下，邊搭著衣服，邊唱著山歌的那個女子在康熙腦海裏慢慢浮現，“珍兒……”

　“皇帝，良嬪沒來嗎？”

　聽到太皇太后問，康熙不自覺的抬眼開始在大殿裏搜尋著那抹影子。

　“額娘她身子不適，已經病了一個月了……”胤禩答著話時，聲音已經開始有些哽咽了。

　“病了，吃藥藥，看醫醫……”明珠忍著心酸，拍著巴掌，邊說邊想把這尷尬的氣氛遮過去。“是啊，明珠真聰明，是要看醫醫。”康熙伸手摸摸明珠頭，轉臉對李德全說，“簽太醫院太醫去給良嬪看看。”他歎口氣，看著下麵依舊跪著的兒子，“胤禩，你起吧，是朕不好，好久沒去看你額娘了……”

　康熙歎氣的樣子得到了這個虛歲不足七歲男孩兒的原諒，他肩膀有些微抖，又是觸地一拜：“多謝皇阿瑪！”一膝跪為母，泰山崩於頂，此當好男兒。不愛古詩的明珠腦子裏突然蹦出這麼幾句，她突然覺得，如果自己真的嫁他，嫁這個重情重義的人，也不是什麼壞事，雖然有生命危險！！

　隨後的拜年就是一場現代走秀在古代的衍射體，明珠一路看過去，三阿哥胤祉資質比較平平，卻長得極好，只是看上去不十分愛說話，而五阿哥胤祺的小小年紀就被抱她的這個老太太教的一身佛氣，七阿哥胤佑則是一副精靈鬼怪的樣子，蹦躂著掙開其母妃成妃的手，跑到大殿上，蹭著康熙的腿說著皇阿瑪新年好，可愛的緊。

　後妃阿哥們拜完，皇室親眷又是一氣叩拜，折騰了半個時辰，明珠早已是餓的不行，不禁嘟囔了一句，“餓……”

　“小明珠餓了，好了，李德全，開席吧。”隨著康熙帝一句話，明珠第一次見識了冠絕中外食壇的滿漢全席的前身。

　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是一派歡暢，酒席近半，一直安靜的俄國使者突然站了起來，“尊貴的大清皇帝陛下，我們送給貴國的‘小螃蟹’怎麼沒見上來，莫非陛下不喜吃，還是不會吃。”說一口流利漢語的大使話說到後面，開始低聲諷刺起來。

　“這好東西，自然是要壓軸登場，來啊，把俄國沙皇‘親自敬獻’的蟹拿上來！”

　明珠低頭慢慢用八顆牙齒啃著一塊一塊香酥小肉，肉絲綿軟中帶點酥脆，上面的芝麻被磨成細粉灑在上面，暈在口裏，空餘留香。

　芝麻層下麵，乳酪子的味道在唇齒間婉轉流連，與芝麻的味道混在一起，別提多好吃了，等明珠解決掉一塊，才反應過來康熙說了什麼。

　看來，有好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