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陵第一家]

　　康熙四十二年，二廢太子的餘波剛過，南方一場大水又在這個盤踞神龍身上給予重重一擊。荒屍遍地，破野橫行，南國四處一片淒風慘雨，哀鳴聲聲。

　　然而，就是在這片土地陷入水深火熱時候，一路南下到達金陵城的幾個京客，卻絲毫未及感到流民的恐慌，雖然依舊四面汪洋，但百姓臉上卻平靜的有些異常。

　　天福茶裏，這一行京客把馬匹交小二存了馬廄，便抬腳進了店裏。

　　“小二，最好的茶來一壺！”一個膚白，面俊朗的年輕後生朝裏面喊了一聲，竟是中氣十足。喊聲剛消，一肩搭白巾小二哥，急火火從裏面奔了出來，“好來，六位貴客裏面請，西貢翠玉香一壺來！”小二一甩毛巾，俯身朝門裏做了個請勢。

　　小二哥話一出，停住了一個人。只見那人天庭飽滿，寬寬額頭帶著股王者之氣，嘴角不動而笑，端的一張勾魂奪魄桃花嘴，微一起，那真是迷倒天下少女身，妒煞地上男兒心。那人摸摸腰間玉佩，抬頭朝那小二一笑，後者饒是男子，也自軟了。“你這茶名倒是新鮮，毛峰觀音，猴頭龍井我自認也是略喝過的，卻不知這西貢翠玉香是何名茶？”面容依稀，竟有幾分兒時胤禟摸樣，此人正是大清康熙朝九阿哥。

　　只不過，時光荏苒，再次來到金陵，已是十四年之後，此時就要滿二十歲的胤禟，臉皮已脫去兒時的稚嫩，眉宇間竟多出些不羈的殺伐之氣，若非衣著規整，乍看下竟是帥氣裏竟要人生了懼意。小二身子一抖，好在為人職業圓滑慣了，轉眼便變臉一笑，“客官且裏面雅座裏歇歇，待小的拿來茶水，您幾位品了、好了，小的再說不遲。”

　　小二說完，便前頭帶路，引著同樣中途立著的其餘五人，一齊上了二。精明的小二，看出這幾人身份自是玄妙，遂選了二靠裏的一間僻靜所在，一推門，典雅氣質立自顯現，為首的那個儒雅青年，見了，朝小二點點頭，“不錯。很有心思。”小二聞此，得意諂媚的鞠了一躬，“分內之事，幾位公子且小坐片刻，茶水一會兒就來。”說完，人便走了出去，隨手還把門給帶上了。

　　那人一走，胤禟便朝其中三人使了個眼色，得到指示，三個隨從便魚貫而出，依次站在門口把風。“八哥，你說這金陵城也怪，別處都混亂一片，單這裏人心安定，一派富足景象，弟弟我這次是真想不懂了。”胤禟說話的對象，正是剛剛那儒雅青年，八阿哥胤禩，十餘年過去，與胤禟不同，胤禩的眉宇間多了許多言不清的滄桑感，仿佛有什麼事情一直壓在身上似地。“八哥，八哥！”

見胤禩一副心不在焉摸樣，胤禟大叫了兩聲，總算把他從冥想裏叫了出來。“什麼？九弟？”他看看胤禟，顯然沒聽清剛剛說的話。

　　……胤禟……

　　屋內的第三個人，自然不消說，大家也猜得到，正是十阿哥胤E，他見胤禩如此，出聲。“八哥，你是不是因為小碗那封信而惦記家裏的。”那次明珠出事，胤E的結巴就好了。胤E額娘溫僖貴妃幾年前就早已去世，臨終前，向康熙討了道旨意，無論如何要小碗做老十的嫡福晉。老十生性憨厚，沒了額娘，將來娶了媳婦怕一個不好，生活不幸福。小碗雖是漢女，卻自打康熙第二次南巡迴來便養在宮中，溫僖貴妃細瞧著，小碗雖然性子潑辣，對胤E卻是極好的。

　　想是有這麼個知冷知熱、體恤兒心的女子在跟前，她走的也是放心。可憐天下父母心，溫僖貴妃如此為兒子算計，但求其幸福，不求他聞達諸侯的心，在那刻打動了康熙鐵一般的心，明珠那丫頭被從水裏撈上來後，就一直昏迷，直到清醒過來也是性情大變，多了安靜，少了分當初的精靈，少了說話，多了沉默。

　　康熙三十九年，在宜妃已絕食自逼下，在明珠對人的好無反應下，胤禟被迫接受了康熙指婚，娶董鄂七十之女董鄂氏為妻，同年，在胤禩的執意之下，以及康熙對明珠那一點愧疚之心，胤禩與明珠大婚與胤禟，胤E一同進行。

　　大婚那天，三兄弟行過禮後，並沒急著回洞房，可能那天唯一對此舉產生怨懟的就是小碗也就是被孝莊認作娘家孫女兒的博爾濟吉特氏，以其認父為烏爾錦噶喇普郡王。那天，喝的伶仃大醉的胤禟趴在桌上，一直喃喃道：皇阿瑪，為什麼，為什麼，明珠……

　　雖不知具體康熙對胤禟說了什麼，但胤禩也猜了個大概。

　　“小碗說了什麼？”聽不懂兩人對話的胤禟心念一轉，覺得此事必定和明珠有關，急急問著。自知失言的胤E不說話了，胤禩歎口氣，“家裏來信說明珠情況不大好，每天睡的有六個時辰，醒的時候也不說話，偏這個節骨眼兒……”皇阿瑪還派了這麼個協理南方水災的難活給他，只不過，最後這句他忍在肚子裏沒說出來。

　　他不說不代表胤禟不知道，他那脾氣，一掌拍在桌案上，“老爺子不知怎麼想的，死活就是找明珠麻煩，你說她一個女子，就算和常人不同，能掀起多大風浪，每每想起康熙指婚前對他說的那番話，胤禟就打骨子裏往外透寒，明珠和他的緣分就這麼斷了……

　　兄弟三人正無語時，小二端壺茶上了梯，“客觀，我進來了？”見三個人戳在外面，小二識趣的揚聲問了一句。“進……”隨著裏面一聲，小二繞開那門外三人，推門走了進去。“三位客官，你們的茶來了，正宗的西貢翠玉香，全大清，就只我們天福茶這獨一份。

　　“哦，看你說的這麼天花亂墜，我們就品品這個什麼西貢翠玉香味道如何……”胤禟拿起杯子，放在唇邊，略略呷了一口。胤禩拿茶杯蓋濾著茶末飲一口，放下，對一旁如牛飲一般的胤E出聲，“這茶的確是清香，青澀味道裏竟透著一股果甜，十弟覺得怎樣。”

　　“八哥，先別說話，小二哥，再拿兩壺這個茶來，太解渴了，喝的爺渾身舒坦。”胤E打了個茶嗝，說。胤禩笑笑，轉頭問胤禟。“九弟，你以為……”話到一半，卻被胤禟臉上的表情弄楞了。“小二，你這茶裏到底加了什麼！”突然，胤禟收起剛剛錯愕且慌亂的表情，放下杯子，一下沖到小二跟前，抓住他手，猛搖著問。

　　“哎呀我的爺哎，你快把小的搖散了，且把小的鬆開，也好回話啊。”看出胤禟的異樣，胤禩連忙幾步向前，把店小二從胤禟手裏救了下來，所幸他救了，因為此時，店小二的腕子，一圈已經被抓的紅腫不堪，不消一刻就青紫起來。“對不住，我兄弟冒失了，這點小錢，你且拿去，看看大夫用處。”說著，胤禩問已經進屋的隨從那要來一錠銀子，遞予小二，得了大便宜的小二，掂量著手裏分量十足的銀子，哭喪臉早就笑了，“不打緊不打緊。”

　　他這裏忙不迭的應著聲，胤禟那裏卻早已不耐煩起來。“這茶裏到底加了什麼，你快與我說來！”把銀子收好，店小二也不似剛剛那般態度，“幾位爺，你們且坐下，聽我慢慢說來。”

　　接下來，那店小二便像說書一樣，把那故事一一道來。

　　“說起這茶，就不得不說一戶人家——江南織造曹家，想那曹家曾是金陵城第一家啊……”小二說著，眼睛裏蹦出的都是金燦燦的小錠子。“說正題！”胤禟不耐煩的開始命令。“是，可曹家這個官家的金陵第一，如今卻主動讓賢了，而物件，嘿嘿，正是我們天福茶的大老闆。”說到這，小二臉上的得意之色多的都快裝不下了。胤禟心內一顫，“你們老闆是不是一年輕女子！”小二見胤禟隨時有可能再撲上來的架勢，趕緊躲到了胤禩一旁。

　　“九弟，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得這個大老闆？”

　　“你就和我說是也不是？”胤禟今天看來不問個究竟是不會甘休了。“我，我不知道……那個大老闆在金陵城城這幾年，一直都很神秘，而且他生意也涉及的很廣，飯莊、茶、戲園子、糧庫、錢莊……凡是能想到的他都做，照我看來，這若是個女子，還是個年輕的，無論如何都是難以相信的。”小二邊說邊搖搖頭。

　　“我要見你們那個什麼老闆！”胤禟的態度很強硬，胤禩看著他，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老九這是怎麼了，莫非……“九哥，你到底怎麼了？”顯然被胤禟的異常嚇到了，胤E走到胤禟邊，伸手想去扯胤禟袖子時，卻被胤禟一下甩開了。

　　他眼神極凶的沖到小二面前，“我要見她！”潛意識裏，胤禟多麼希望那就是她，因為茶裏那絲隱隱的她的果子的味道。

　　“他，他貌似和春滿的老闆娘走的很近，你去那裏看看！”被嚇到的小二連忙道。

　　“春滿……”桃花的眼睛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