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說 正文 第2章
第二天一早,喬剛起來後去買早餐,順便給簡夏帶了一份回來,油條和一大碗豆漿。
走進了房間,床上的人還睡著,被子蓋在了頭上。
這小子也不怕被悶死。
喬剛走過去撩開他被子,正要叫他起來。
在看清他臉的那一刻,喬剛臉上的笑也在瞬間凝固了。
原本清秀的臉孔已徹底的扭曲,臉上的皮膚慘白髮青,眼珠像死魚一樣突出來瞪著他。
像是充滿了極度的哀怨和恐懼一樣看著他……
喬剛手上端著的碗掉了下來,豆漿潑了一地。
當警察接到舉報趕來後,喬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臉上一片茫然。
領頭的警官發佈命令封鎖了現場,指揮人員進去採集證據,法醫也進行初步鑑定。
喬剛看著一屋子的警察來來回回,有種自己在做夢的奇異感覺。
剛才他看到的是簡夏嗎?
那個活潑、仗義、偶爾耍點小心眼的簡夏?
昨天他還在和他說話,還在喂他吃東西。
這樣的人……怎麼就這麼死了呢?
而且他的表情……
喬剛不由地將這情況跟聞大勇死時的傳聞聯繫在一起。
一邊的警察禮貌地詢問能不能問他幾個問題,他點了點頭。
詢問了幾個常規問題後,屋裡的取證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屍體已經被包起來準備送去驗屍。
這屋子暫時不能住人,要封鎖起來,領隊的那人叫喬剛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一下,先搬到別的地方暫住,說有可能還需要他配合的地方,叫他留下了聯繫電話。
喬剛自己也明白,表示願意配合警方的行動。
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他準備先搬到修車廠裡去,裡面的休息室可以暫時住兩天。
幾天後,警察把他叫了過去。
到了警局,那天看見的隊長過來叫他做份筆錄。隊長叫王毅,上次聞大勇的案子也是他經手的。
喬剛態度很好,很配合他們的詢問。
在問到簡夏死前一天的時候,王毅又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
「你說你喂他吃了東西后才去睡覺的?」
「是的。」
「那是什麼時候?」
「大概晚上十點左右,我回到家時正好九點半。」
「……是你親自喂他吃的嗎?」
「是的。」
王毅和他身邊人的表情馬上變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再問:「你親眼看見他吃下去的?」
喬剛雖然很奇怪他的問法,但還是想了想說:「不算吧,因為那時他房間的燈壞了,我沒看見他的臉。」
王毅看著他的眼睛,眼神犀利有力,像要直直刺入人心。
喬剛覺得有些不安,他剛才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嗎?
「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在七月二十日凌晨零點到三點之間。」王毅翻著手上的驗屍報告,然後看著他。
「也就是說,在七月二十日晚上十點,就是那晚,你根本不可能和死者說話。」
王毅看見對面青年的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繼續問下去。
「那麼……你是怎麼喂死者吃下東西的呢?」
「就這樣放他走了嗎?」王毅身邊的警員問道。
「不然還能怎樣?」王毅點了根煙:「死者雙手手骨粉碎性骨折,受傷原因不明,死因是心肌梗塞,身上無其他傷痕。」他敲敲桌上的驗屍報告。
「知道什麼是粉碎性骨折嗎?就是指骨質碎裂成三塊以上,又稱為T或Y型骨折。看過照片了嗎?那手裡面都斷成什麼樣了,跟用坦克來回壓過似的。那不叫粉碎,那叫粉末!」
小警員傻傻地看著屍檢報告:「乖乖,怎麼弄成這樣的?」
「別管怎麼弄的,反正我們弄不成。」
「那犯人呢?」
他們不能把最可疑的人放走啊,要知道,喬剛是現在唯一具備殺人條件的對象,更何況兩個死因相同的死者都和他有過接觸,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就算不是他殺的,也跟他跑不了關係!
「抓人?拿什麼抓?!」
誰知道那犯人是個什麼東西!
王毅狠狠吸了口煙。
很久沒遇上這樣棘手的案子了……
離開警局的喬剛茫然又心驚。
那天他看到的簡夏……是死人嗎?
剛才警官說那時候的簡夏已經死了,那麼和他說話的人是誰?
如果他不是簡夏,那他是誰?那時候的簡夏在哪裡?
喬剛想到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裡面的殺人犯殺人後將屍體移到床下,然後躺在床上,女主人回來後完全沒有發覺,還是像往常一樣睡在上面。
她死掉的丈夫,就和她一床之隔。
他想到那天的晚上,簡夏的屍體可能就躺在床底。
就躺在他腳邊。
但他的想法馬上被推翻了,根據王警官說的,在簡夏胃裡的確發現了面條。
那麼在那天……他喂的是已經死了的簡夏。
已經死了的人能吃下面條嗎?
得出的結論應該是讓人發笑的,但是喬剛笑不出來。
他覺得冷。
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
修車廠的環境不太好,喬剛也只能在這裡暫時住幾天而已,租的房子他已經不想再回去了,從現在起,要開始找適合的房子。
一個下午跑了幾家房屋中介,也沒看到滿意的,不是房租太高,就是房子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被曬了整個下午的喬剛出了一身汗,剛回到修車廠就接到了小羽的電話。
小羽也大概知道了簡夏的事,聽到他說在找房子時,馬上叫他不用找,她家有房親戚移民了,房子捨不得賣掉,說留下來以後回國時好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叫她家人幫忙照看著。
小羽叫他就搬過去住著,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住著有點人氣也好。裡面家具什麼的都是現成的,不用房租,交點水電費就成。
喬剛雖然有點猶豫,但在小羽百般哀求之下,還是答應了。他暗自打下主意,怎麼也要給些房租,白住別人的畢竟不是好事。跟她約好了明天一早和她去看房子後,他就把電話掛了。
喬剛覺得自己一身的汗臭味,身上黏黏濕濕的,就拿了換洗衣物和洗澡用的東西,裝在袋子裡出了門。
到了附近的一家澡堂,交押金領了鑰匙,喬剛駕輕就熟地往男浴室走去。
澡堂不大,分成了大小兩間,外面的是置衣間,裡面的是浴室。
喬剛找到了號碼牌上寫的櫃子,然後開始脫衣服。
今天的澡堂沒什麼人,剛進來時有個中年人,也馬上脫了衣服進去。
現在外面就只有喬剛一個。
喬剛先脫了衣服,然後解開褲子的鈕釦,正要拉開拉鏈。
忽然,他覺得後面像有什麼人在看他,轉過身來,後面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但剛才有視線看著他的感覺卻很清楚。喬剛搖搖頭,轉過身來脫褲子。
那種感覺更明顯了。
喬剛每根神經都緊繃著,心裡暗暗說著沒事,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過來。
對面是一堵牆,在邊上開了個門,門外就是櫃檯。為了避免裡面被人看到,門上掛了門簾,直垂到地面。
現在那門簾就被風吹得掀起,一下一下掃著地面。
沒有人,屋裡一個人也沒有。
當他轉過來的時候,那視線又消失了。
喬剛忽然覺得有些發怵,忙把剩下的衣服脫了,拿了洗漱用具進了裡間。
進去後看了看,裡面人不多,浴室簡單地分成了兩部分,前面的也是靠門那邊是淋浴的地方,一共有兩排,分別安了蓮蓬頭頭在牆上。後面就是浴池,不是很大,大概可以容納二十多個人。
因為空間是開放的,所以大家彼此都看得到。
來這裡的都是些平頭小百姓,平日裡都大大咧咧,誰也不會在乎。
喬剛挑了個地方,轉開熱水。這浴室年久失修,很多管子都壞了,水不是太冷就是太熱,熱的可以把人皮都燙下一層來。
來這裡次數多了,喬剛自然知道哪個是好的,一開始就看準位置過去了。
還在淋浴的人不多,除了他還有五個,池子裡已經有四個人在泡了,樣子看起來都挺愜意。
中間不時夾著人說話的聲音,喬剛緊繃的那根弦漸漸鬆了下來。
最近遇到的怪事太多,搞得自己疑神疑鬼。
洗到了一半,其他人也洗得差不多,陸續下了浴池,原本浴池裡的也走了兩個。
要說男人洗澡,覺得最舒服的可能就是泡澡了,辛苦勞累了一天後,在暖洋洋的水裡泡泡,是最能緩解疲勞的。
喬剛也很喜歡。有時為了泡澡,就會到這裡來,沒辦法,家裡沒那個條件。
等身上都沖乾淨,他也拿著毛巾過去,找了個沒什麼人的角落待著。
但就在下水的一刻,喬剛忽然覺得有些怪異的感覺。
他看了看周圍,其他人都很正常地在泡澡,其中兩個像是認識的正在小聲說話,大概是說些輕鬆的話題,間或地輕笑兩聲。
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
喬剛搖搖頭,剛才洗澡洗得有些頭昏了吧。
在水裡些微的漂浮感讓人很舒服,水溫剛好。他漸漸放鬆自己,白天找房子所積累的疲勞,也一起釋放出來,他覺得有些困了。
澡堂是晚上十點關門,他還有很多時間。
閉上了眼,他準備小憩一會兒。
慢慢的,意識有些迷離,周圍細微的聲音都聽得很清楚,水珠從人身上滴落的聲音,池水被攪動時的聲音,人舒服的嘆息聲,還有低聲私語的聲音。
所有的一切都很平靜。
半夢半醒中,喬剛腦子裡忽然閃過了什麼——
他想到了是哪裡不對!
他終於發現是哪裡出了問題。
喬剛看著池子裡的人,數了一下人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共八個人。
他一開始進來的時候,除了他,明明有九個人。其中五人在淋浴,四人在池子裡。
他的位置是在靠近門口的地方,所有人的進出他都看得很清楚。
他可以確定,這期間沒有一個人出入。
後面走了兩人,應該剩下七個。
而這裡卻有八個人……
為什麼會多出一人?
……那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這裡面……到底誰是多出來的第八個人?
喬剛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攥在了手裡。
他幹澀地嚥了口唾沫,再把人數重新數了一遍——
他剛才可能是眼花,數錯了……
沒錯,就是這樣……再數一遍就成了。
他是在自己嚇自己,這裡肯定只有七個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
他的手指顫了顫——
八……
被包裹在熱水裡的身體,已經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那種無法言語的冰冷感,似乎正在通過池水傳到他身上。
那個人就在這池子裡。
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他是怎麼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浴池裡的?
他想要做什麼?
喬剛盯著水面,彷彿下一刻就會從水裡伸出一隻手來……
他想到了聞大勇,想到了簡夏。
為什麼死掉的全是他身邊的人?這真的是巧合嗎?
這裡面,誰是多出來的那個……喬剛一個一個地掃視著所有的人。
都很普通,很平凡。
他努力地看清每個人的臉,試圖在其中找出一些不同。
試圖記下每個人的樣子……
但到最後他發現,不管他怎麼數,記下的面孔都只有七張。
只有七個人的臉……還有一個人呢?
為什麼只有七個人的臉?他來回看著所有的人,心裡默數著——
還是只有七個人……
七張臉孔,但卻有八個人。
是什麼在混淆他的視線?
還是說,「它」不願意讓別人看見「它」的臉?
喬剛被心中的臆想壓得喘不過氣來,他想離開這裡。
逃離這詭異的地方。逃離那第八個「人」。
但如果他現在離開,那個「人」會不會也跟上來?那個「人」會不會就在等著他離開?
等著他單獨一個人?
他不敢動,他怕他恐懼的事會成為現實。
也許是人類天生對未知事物的害怕,烙刻在了所有人的心裡。
並且喬剛清楚的知道,「它」不是無害的。
已經死了兩個人,不是嗎?簡夏死了,也許下一個就是他。
而浴池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了。
沒有聲音,連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如果不是睜著眼睛,喬剛會認為這裡除了他以外,根本就沒有人。
這種異樣的氣氛最終被人打破了——
一個男人從池子裡站了起來,跟旁邊的人打了聲招呼,跨出了浴池。
喬剛鬆了口氣,儘量不去看其他人的臉,跟著那人一同走了出去。
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跟在那人後面,不知道是不是在水裡泡太久,那人的肌膚在燈光下顯得異常的蒼白。
剛有些平緩下來的精神,又在一瞬間緊張起來。
他怎麼能肯定前面那人不是「它」呢?
如果這只是「它」想把他引誘出去的陰謀……
而現在……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喬剛的心有些抽緊,跟著那人的腳步慢了幾分。
到了更衣室,他迅速找到了自己的櫃子,然後以從來沒有過的速度換好了衣服,甚至連身上的水珠都沒來得及擦乾。
出去時那人還沒換好,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視線相對時還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
喬剛也勉強回笑了一下,他這才發現自己臉部的肌肉有多僵硬。
離開了澡堂,腳踩在還留有餘熱的馬路上時,他才有了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喬剛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早上天剛亮就起來了。
和小羽約好的時間是早上八點,看著時間還早,他換好衣服後,就到外面晨跑去了。
慢跑了半個小時,再做了些伸展運動。
在路上看見一些小攤已經都開業了,就順便吃了早餐才回去。
回屋裡收拾了些東西再出門,大概已經七點了。
小羽家離這裡有些遠,公交車要坐上半個多小時。
早上的公交車裡人少,喬剛坐到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
車子開動後,規律的運動讓他有些昏昏欲睡。
本來昨晚基本上就沒怎麼睡,在車上這樣搖晃著,睡意反倒一個勁地上湧。喬剛怕自己睡過去,拿出了手機把時間設到二十分鐘後,然後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
再醒來時,時間似乎還沒有到,車子在公路上平靜地行駛著。
車上似乎已經上下了一批人,寥寥幾個四散地坐著。
喬剛的前面也坐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一個外表很講究的男人。
髮型雖然簡單,但看得出是精心弄過的,簡夏就是這樣,以前出個門,得提前半小時去伺候他那頭髮。
從頭髮上傳來的定型液香味,是簡夏喜歡用的牌子。
因為這些相同之處,喬剛對前面坐著的人有了些好感。
車子的速度似乎很慢,引擎的聲音很小。
窗子外面霧茫茫的,一眼看去,幾乎看不到一米外的東西。這也許就是司機把車子開得這麼慢的原因吧。
車子裡也很安靜,大家都坐得很筆直,像小學生在聽課一樣。
喬剛開始還覺得這種情形挺好笑,但情況一直持續了很久,還是這個樣子。
沒有人動,沒有人要下車,車子也沒有靠站停過車,就這樣在公路上,緩慢而安靜地行駛著。
原本應該早就到了的站牌,似乎永遠也沒有到達的一天。
為什麼設好的鬧鐘還沒有響?
時間應該早就超過了……
覺得有些不安的喬剛把手機拿出來,上面顯示的時間是七點十五分。
時間還沒到,當然不會響。
他拿著手機的手微有些不穩,一股寒意從腳底緩緩升上來。
他記得剛剛設時間的時候,手機上也是顯示七點十五分……
也就是說,他從睡著到醒來的這段時間裡,時間沒有變過。
這可能嗎?
邏輯上當然不可能,但這段時間的遭遇,他已經知道不是什麼事都可以解釋的。
而在這時,他注意到了前面那人的耳朵。
那人耳朵的軟骨上,有個小巧精緻的藍寶石耳釘。喬剛認識那個耳釘。
那是簡夏不知道哪任女友在他生日時給他買的,他戴上後還在他面前炫耀了很久。
喬剛很確定,那就是他以前戴的那枚!
那……他前面坐著的……是簡夏?
他為什麼要來找他?因為他死得太慘,要他為他報仇嗎?
為什麼他都不說話?
知道前面是簡夏後,緊張恐懼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和簡夏是好朋友,他不會害他的!他來找他,肯定是想告訴他什麼事!
誰是兇手?簡夏,誰是殺了你的人?
他有很多的問題想問他,但開口時,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像麥克風的開關突然被人關掉了一樣。私享家
不管他怎麼用力,喉嚨裡連半點聲音都沒有。
突然,前面的人動了,轉動著脖子,似乎要回過頭來。
喬剛停下了動作,看著簡夏慢慢轉過來的臉。
他馬上想起了他見過的……他死後的那張臉。
因為恐懼和絕望而扭曲的臉……
他現在的樣子還是那樣嗎?喬剛的心彷彿正被人提起來,懸在半空。
還好他的頭只側過了一部分,就停了下來。
從喬剛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發青的側臉。
然後他說話了,很輕,要湊近才能聽到。
「……走……離……」
什麼?喬剛聽不清楚,努力把身體向前傾去。
「……你……快……走……離開……」
沒有等他明白是什麼意思,懷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受驚的喬剛慌忙地掏出手機關掉,再向前看時,已經沒有一個人了……
車上似乎恢復了正常,剛才還只有幾個人的車裡,已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學生和上班族,看著報紙的,吃著早餐的,還有和身邊同學說話聊天的。談不上吵鬧,但也絕對不是剛才那樣安靜。
剛才的一切……只是夢嗎?
喬剛看著手機,時間顯示是七點三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