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凶神府妖 ...
這個冬夜漫長而寒冷,彷彿沒有盡頭一般。
周敬風在內院外灑上返魂香,擺上瘴氣陣,竟是真的要把他們兄弟三人困住。淇年扶著淇生在天井邊席地坐下。淇生的雙目雖還有神,卻傳來將死之人的氣息。而那位真正的周淇生還不死心地四處轉悠,研究著要怎麼出逃。周庭蘭身上的銅鈴聲隱匿於西廂深處,他竟也是抽了手。陷身囹圄的他,或許也沒法去管。
小小的院子裡很安靜,還能聽見一滴滴水滴的聲響,彷彿還能聽見盪開的漣漪。淇年抱著淇生不肯放開,哪怕沒有抬頭看,他也知道那是小桃泣血的聲音。
「哥,你別嚇我,你要好起來。」淇年在淇生耳邊輕聲說。
淇生哼了一聲,他努力抬起手握住淇年的衣角,攥白了指節,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淇年抬起頭來,幾乎是賭氣地對著那個周淇生喊:「喂,你能不能不要再吸取他的命氣了!」
那少年回過頭來,眼睛裡是深深的恐懼與委屈,甚至還有點憤怒:「我怎麼知道該怎麼做?見鬼,莫名其妙地被監禁,然後和我說我不是人,我是個大妖怪在吸取別人的命氣。你讓我怎麼辦!」
淇年咬緊下唇,只覺得眼眶發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周淇生好幾次想出院子,不論是翻牆還是衝刺,似乎總有一雙無形的手把他推了回來。
本來還心存幾分希望的淇年這下也絕望了,他抱緊淇生諷刺道:「別白費力氣了,這宅子的古怪可多了。」
那周淇生便也坐了下來,他看看手錶,道:「快到午夜了,我們還是進屋子裡去吧,外邊怪冷的。」
淇年點點頭,努力想攙起淇生。周淇生想過來幫把手,卻被他排開:「別碰他,誰知道你會不會直接吸完他的命氣。」
周淇生撇撇嘴,沒有多說話。
就在這時,院內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低語聲。淇年拉住周淇生,示意他別動,屏住呼吸聆聽。那低語聲似遠似近,似乎夾雜著低笑。院子裡的冤魂遊靈們隱去了身形,空寂的聲音縈繞迴盪在天井之上。
「這……這是什麼?」周淇生的聲音顫抖起來。
淇年皺眉:「我也不知道。」
內院被一股寒意所籠罩。不是冬日的寒冷,也不是冤魂遊靈帶來的森寒。這股寒意讓人毛骨悚然,那是一種帶著惡意的寒冷。猶如被冷酷邪惡的視線所窺視。
「是它!」淇生用微弱的聲音說。
「哥哥?」淇年摟緊他的肩,湊過去聽。
「是它!淇年……快逃……一定要逃出去……」
「哥哥,我一定會把你也帶出去!」
二人正說著,又覺得似有鳥雀飛過的聲音。周淇生嚇了一跳,一下子躲到他們二人身後:「什麼聲音?」他的手無意觸到了淇生。
神奇的事發生了,那股命氣竟又沿著他們的接觸,慢慢回流至淇生體內。淇生低聲道:「剛才的是鬼鳥,或說是鬼車鳥,入府收魂氣來了。」
「哥,你覺得好點沒?」淇年鬆了口氣,按住周淇生的手,不讓他的手離開淇生。
淇生看著那周淇生手上的腕表,指針已指過了午夜。他嘆了口氣:「已是歲除了。」
「歲除?」周淇生問道。
「歲除,是一年內的最後一天,處於年節交替之時。這一日,族人當上墳,送年食祭祖。歲除的夜晚,便是除夕。傳說中夕是一種怪獸,倒不如說歲除這日生靈萌動,古人擊鼓驅鬼,去穢守節。」淇生回答。
淇年做了個鬼臉:「除夕被你一說變得涼颼颼的了。」
周淇生滿不在乎:「他不說,這天也是夠冷的。」
淇生搖搖頭:「我們且進屋吧。」
三人魚貫入了東廂房,屋子裡沒有點火盆,木製的傢俱坐著也是涼的。
「哥,今日便要祭祖了,你說該怎麼辦?我們逃得了嗎?」淇年愁眉苦臉地趴在桌子上。
淇生淡淡道:「我總覺得不是那麼簡單。既然只剩最後一日了,我也不怕告訴你了,我曾猜過『它』是什麼。」
「它?」周淇生插嘴道,「就是一直盯著我們的那個噁心東西?」
「咦,你感受得到它在看你?」淇年驚訝道。
周淇生自暴自棄地挑眉:「或許因為我不是人,所以對同類感覺敏銳?」
淇年給了他一個假笑。
淇生搖搖頭,只道:「我曾猜它是府妖。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府妖是什麼,這只是我以前聽著來打掃的鄉里人提過。在秘俗中,獻祭以求榮華富貴的家族並不少見,周家絕對是其中之一。但是,每個家族所選的守護不同,或憑妖魔或求鬼神。」
「那我們家的這隻,是妖?」
「它只是被稱為府妖,但它不是妖。」
「那是什麼?」周淇生耐不住性子。
淇生苦笑:「它應該是凶神……」
「凶,凶,凶神?!」那親兄弟二人嚇得不輕。
「我自小在這裡長大,宅子的每一個地方我都去過。但有一處是被重重封印的,族人不可踏入,」 淇年道,「你們可知道太歲?有傳說太歲是凶神死後留在人間的肉體,也有說太歲與天上的歲星相應。但是傳說裡有一點是相同的,那便是太歲乃凶兆,噩氣相聚而成,遇之不詳。」
「我們家的府妖是太歲?」
「不,不是太歲。在風水志裡,建宅府一般是要避開太歲的。但是,周家的祖宅長房卻是建在太歲之上!唯一這樣做裡理由便只有一個,那就是以凶克凶。這宅子裡一定還有一個凶神,所以宅子才需建在太歲之上。」
「那獻祭究竟是獻什麼呢?」淇年問。
淇生搖頭:「我不明白的就是這一點。當年應該是福房獻出了血脈,所以祭品一直挑著福房子孫。一直到現在,你可知與其他四房相比,福房早已人丁凋零,只剩你們家一支直脈了。」他用極普通的語調說「你們家」,淇年能感到那種惆悵,淇生從來不是福房的孩子,永遠不會是。
「獻祭血脈?究竟是要不要我們的命?」周淇生自嘲地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我愈發不明白祖父了,他何苦大費周章地瞞著你,然後又找回你……」淇生喃喃地說。
三人無再多的話了,深夜鬼宅中的竊笑與呢喃似遠似近、似喜似悲。是人是鬼?是冤魂是幽靈?是府妖是凶神?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們只等著天亮,只等著這一日過去,只等著接下來的命運。
是生是死。是喜是悲。
作者有話要說:再次註明一下,福房的正牌我寫做周淇生,喜房哥哥是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