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有人看見了她
和李雲桐一起在公安局錄完口供,順便請他幫我留意租房子的事,我們便分手了。
我又是獨自一個人了,而我依舊不想回到雲升街六號去。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許小冰應該回去了,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她,以前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事。剛才將這種事告訴李雲桐時,他覺得很驚訝,也很為我擔心,如果不是他老婆突然打了電話來說兒子發燒了,他還準備陪著我一起回去,和許小冰好好理論理論,把這事弄個明白。這讓我多少覺得安慰了點,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我並不是完全孤獨的,至少還有個地方可以聽我說話。
「你別衝動,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上車之前,他再三叮囑我。
「嗯。」我用力點點頭,覺得自己快要哭了——為什麼要哭呢?
目送著李雲桐所乘坐的公車離開,我沿著公安局門外那條街慢慢散步,路邊是或新或舊的小區,樓房高低相間,彷彿高低不同的音符。某棟墻壁發黑的舊樓前,一大堆垃圾散發出濃烈的臭味,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幾株繁茂的桃樹在一邊妖嬈地盛開著,滿樹粉紅的桃花,在雨霧之中,那紅色似乎也浸潤開來。我站在桃樹底下看了很久,頭髮漸漸地濕了。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消磨了一個下午,腦子裡海闊天空地想著許多事情,現在困擾我的是另外的問題了。對於許小冰的動機,我想不透,而更讓我不明白的是,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就算她能夠在浴室裡放上頭髮,那麼我手裡的那杯水是怎麼回事?除非她們用了迷藥……真有這麼可怕嗎?
我這麼胡思亂想著,完全沒有辨認方向,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坐在通往雲升街的公車上,不由愣住了。
我什麼時候上的車?
我搖了搖頭,暗暗嘲笑自己——看來,無論我多麼討厭發生在雲升街六號的事情,作為我在這個城市唯一的棲身之所,那個地方仍舊是我不得不去的去處。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最後的歸宿吧?當人們走投無路時,應該還有一個那樣的地方可以容納他們,那個地方,多半是我們的家。我重重地出了口氣:雲升街六號不是我的家,它只是我不得以的唯一選擇,我的家在更南方的一個小城市,在這個季節,那裡一定是滿城桃花,看日子,似乎也該到了吃三月初三的雞蛋的時候了,今年是吃不到那種用芥菜和黑豆混在一起煮的雞蛋了,唉。
公交車始終是這麼搖晃,我坐在車座上打著瞌睡,直到報站的喇叭報出了雲升街的站名,我才驀然起身。
又回到了這條街,這裡是如此冷清,彷彿連時間都流動得比其他地方更加緩慢。雲升街六號的樓道里,比往常更加黑暗,站在公路對面望去,那種黑色似乎已經從樓道里侵蝕到了外墻,連建築的輪廓都有些模糊了。我正要穿過馬路,卻被一個人叫住了:「嗨,你!」
說話的人就在我身後,我直覺到這個聲音是在喊我,回過頭來,那人正坐在輪椅上愉快地對我招手。
「是你?」我笑著走了過去。這人是昨天我遇到的那個租書店的老闆,就是他租給我一本《兄弟》。他用力推動輪椅朝我這邊走過來,我趕緊加快腳步:「你住在這附近?」
他搖了搖頭:「路過。」
和往常一樣,面對不熟悉的人,我找不到話題了,心下有些著慌,抿了抿嘴,慌亂中隨手指著雲升街六號漆黑的樓洞道:「我住在那裡。」說完我有些後悔——為什麼要給他說這個呢?我感到自己的臉又紅了起來。
「你住那裡?」他驚奇地語氣讓我感到,雲升街六號對他似乎有著特殊的意義。
「我住三樓。」我指了指三樓的窗口,那裡正對著浴室,此時亮著一盞微弱的燈,顯然許小冰已經回來了,這讓我感到有些煩。
「你和別人一起住吧?」他微笑著問,不知為何,那張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忽然浮上了一絲瑪瑙般的紅色。
「你怎麼知道?」
「嗯,」他羞澀地低下頭去,「你的室友很漂亮。」他的臉已經紅得快要冒出熊熊火焰了,我連忙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看著別處,心裡暗暗嘆息——許小冰是很漂亮,不過她大概永遠也不會喜歡你。
「長頭髮的女孩,性格一般都比較溫柔。」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讓我莫名其妙。
「為什麼這麼說?」我問。
「我猜的,她看起來很溫柔。」他低著頭說,又趕緊加上一句,「你別告訴她,我沒別的意思……」
「嗯,放心。」我說,心裡卻覺得奇怪,許小冰並不是長頭髮啊……想到這裡,我猛然張大了嘴,湊到他面前問:「長頭髮的女孩?你是說我的室友?」
「是啊。」他有些迷惘地看著我,顯然不明白我的態度怎麼會忽然變得如此急切。
「你什麼時候看到她的?」我抑制住心裡的激動問道。
「她就在窗口後面,」他抬頭看了看窗口,我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那裡空無一人——他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她走開了。」
「她剛才一直在?」
「是的,我一直在看著她……」他的臉又紅起來,我顧不上理會他,匆匆說了聲回頭見,便兩步並作一步地朝對面狂奔而去。
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快點回到我所租住的那套房子裡!
許小冰和我都是短髮,如果雲升街六號的302號房裡有一個女人是長頭髮的話,那一定是孟玲——她還在這裡,書店的老闆在前一瞬間還看見她出現在窗口——現在我直接朝著樓洞裡衝過去,公路的寬度在我這樣的速度下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幾秒鐘後我就跑到了樓道里,瞬間進入漆黑之中,我眼前一時什麼也看不見,但是耳朵裡聽得分明——安靜,雲升街六號恆久存在的安靜,現在正瀰漫在整棟樓房裡,這棟老得隨時彷彿都會散架的房子,在它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行走,都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現在,這種聲音沒有出現——孟玲還在房間裡,她並沒有離開302號房!我顧不得眼前一片漆黑,抬腳就跨上了樓梯,每一步都跨上三格樓梯,事後想想,這種體力和速度,連自己都覺得很佩服。
孟玲,我要捉住你了!這句話充斥了我的整個身體,我想一切都要真相大白了,這一切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這麼想著,即使是以那樣的步伐和速度,爬上三樓也變得輕而易舉了,到了房門前,我稍稍站立一會,調勻了呼吸,提起手敲了敲門。
沒有人回答。
我沒有再敲第二下——孟玲和許小冰都不會給我開門,孟玲需要隱藏,而許小冰則是不喜歡我依賴她。我這樣敲門,只是習慣地做法,敲了一下之後,我立即掏出鑰匙將門打開了。
客廳裡空無一人,但是可以看見一行潮濕的腳印從浴室通往孟玲的房間,濕漉漉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看來孟玲剛剛洗過澡。
「孟玲,我看見你了,出來吧。」我大聲喊道。
沒有人回答,甚至連一點聲音也沒有,孟玲的房門微微敞開著,我繫在門上用來做記號的頭髮早已不見蹤影。門內透出一絲光線來。我正待直接走過去,仔細想了想,自己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用力將沙發朝門邊拖來。沙發又大又重,拖了許久始終拖不動。然而畢竟還是拖得它動了起來,我將它靠在大門上,喘了好幾口粗氣,心裡暗暗得意——這下,就算孟玲真的是忍者,只怕也沒法逃出去了吧?
做完這件事之後,我便直奔孟玲的房間,猛然推開門——房間裡的燈亮著,不見一個人影,我仔細搜查了每個角落,依舊是沒有人,孟玲又躲了起來。
她可真能藏啊,我心裡嘀咕著,在整個房子裡四處搜尋,沒有看半個人影,倒是浴室的浴缸裡還有一些殘餘的泡沫。
她能藏到什麼地方去呢?大門被沉重的沙發堵得嚴嚴實實,所有的窗戶上都鑲著鐵條,就算是一隻貓,要從那樣緻密的鐵條之間爬出去也很困難,孟玲當然更不可能。
所有房間的門都被我打開了——包括許小冰的房間,她這次一反常態地沒有鎖門就出去了——所有櫃子和抽屜的門也都被我打開了,所有的燈都亮著,甚至連床上的被縟,也全都仔細地翻查過,整個房子看起來好像來過盜賊一般,我翻出了許多細小的東西,然而,孟玲還是不見蹤影。
我在房間裡穿梭來往,不斷搜尋著,有好幾次,我湊到窗戶上朝外看,每一面窗都框出一方不同的街景,而它們無一例外都是冷清而灰暗的,連樹上冒出來的新綠,也被這灰暗衝得黯然失色。當我從浴室的窗口朝外望時,我看見書店的老闆,他仍舊坐在寬闊的馬路對面,目光望著街道的另一邊,彷彿正在看著什麼漸漸遠去的東西。
「喂!」我朝他大聲喊著,喊了好幾聲,他才察覺到我在叫他,連忙回過頭來。
「看見我的室友了嗎?」我大聲問——然而為什麼要這麼問,我也不清楚,這個念頭猛然冒上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實在可怕。
「她朝那邊去了,跑得這麼急,出什麼事了?」他指著他先前望著的方向,疑惑地問道。
我的心咚咚地震得胸腔發痛,有一小會,似乎有什麼東西鉗住了咽喉一般,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努力深呼吸之後,我問道:「她是從樓道里跑出去的嗎?」
「是的。」
「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
「『剛才』是什麼時候?」
「就在你跑進去沒多久。」
「多久?」
「兩三分鐘吧,到底怎麼了?」他急切地追問。
我沒有回答,這場機械的對話已經讓我疲憊不堪,我就這樣僵在了窗口上。
果然沒錯,孟玲已經離開了這間房。
但她是如何離開的呢?
我仔細回想事情的經過,從她出現在浴室的窗口,到我回到302號房,這中間絕對不會超過一分鐘——一分鐘的時間裡,我沒有看見有人從雲升街六號跑出去,這個時候孟玲應該還在房間裡,書店的老闆也說了,孟玲是在我跑進樓道的兩三分鐘後才跑出去的,這意味著,當我站在302號房裡的時候,孟玲正在朝下跑——如果是這樣,唯一的可能是,當我還沒有衝過公路的時候,孟玲已經看到了我,並且迅速跑到天台上躲藏了起來……
但是我沒有聽到腳步聲——我一直很警惕,卻一直沒聽到孟玲跑下去的腳步聲。我快速走到門邊,費力地將沙發再次挪開,想要去看一看天台上的情況。
一抹刺眼的紅色閃過我的眼角,讓我怔住了。
沙發的一角上,一枚釘子突出它的尖端,尖端被染成了紅色,更多的紅色液體留在了沙發的靠背和沙發四周的地面上。看來,是我在搬沙發的時候不小心被釘子掛破了手,我下意識地審視著自己的雙手——果然,兩隻手上都沾了些血,但是一點也不覺得痛,我很快看明白了,這不是我手上流出來的血。
我的身體任何部位都沒有受傷。
血,仍舊是濕潤的,顯然剛剛滴下不久。
是孟玲的血嗎?想到這個,我心裡不由自主地感到發寒,即便知道孟玲是個真實存在的人,這些血跡仍舊讓我朝某些方面聯想。
為什麼我進門的時候沒有看到這些血跡呢?我努力回想進門時候的光景,不,那個時候沒有血跡,什麼地方也沒有血跡,我幾乎要這麼肯定了,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有血跡的,只是我自己沒注意到罷了。
好不容易將沙發拖開,打開門,可以望見圓形的小血滴一直朝樓梯口通去,我回屋拿來電筒,照著地面仔細察看,從天台一直看到雲升街六號的大門口。從302號房的門口一直到樓底下的街道上,甚至通往更遠的地方,圓形的小血滴彷彿細小的花朵一路開放,連成一道曲折的線,中間沒有斷續;而在天台上,以及從天台通往樓梯口的這一段路上,我卻沒有發現一滴血。
這個情況讓我實在想不明白。假如孟玲在房間裡受傷之後,躲藏在天台之上,那麼,從出血量來看,通往天台的那一小段路上無論如何都應該留下血跡——可是那裡什麼也沒有——如果單純根據血跡的分佈來推斷,孟玲應該是在屋內受傷之後,便立即從302號房內跑出去,直接跑到了樓下。
但是,假如是後一種情況,我為什麼沒有看見她?
我沉吟著緩緩上樓,經過二樓時,202號房內照例發出幽暗的綠光,一道微微敞開的縫隙朝著樓道。我心中一動——孟玲會不會跑到這裡躲起來了?用手電筒一照,202號房門前十分乾淨,沒有任何類似血跡的痕跡。看來是我想錯了,我沮喪地回到了房間裡。
這中間到底有什麼玄機呢?難道孟玲真是那麼厲害的人,能夠在受傷之後的一瞬間便想到常人無法想到的辦法離開雲升街六號?不,我緩緩搖頭,腦海裡浮現出許小冰的形象,許小冰沒有這麼高的智商,假如物以類聚的話,孟玲也不會有這樣的急智。
究竟該如何解釋這種事情呢?
我一邊整理被我翻亂的房間,一邊沉思著,有好幾次,我的目光落到門口的那一灘血跡之上,都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雞皮疙瘩。實際上,在我心裡,還有另外一種解釋,只不過我不願意說出來罷了。
我強迫自己將那種連我自己也無法接受的想法擠出腦子,專心致志地收拾著房間,用洗衣粉努力消滅血跡的時候,感覺自己彷彿是在毀滅兇案現場的凶手。
房間裡其他地方整理完畢之後,我開始坐著發呆。經過剛才那麼一陣忙乎,渾身都被一種乏力的感覺所充斥著,一天來所發生的種種事情在腦海裡爭相浮現——我的生活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複雜?真是令人頭疼啊。四周又變得安靜了,不知道那個書店老闆是否還在街道上繼續張望,哦,他應該已經走了,他留在這條街上,就是為了遠遠地看著孟玲,現在孟玲離開了,他也該回到他的書店裡去了。我忽然清晰地意識到,這次只有我一個人留在這所房子裡。
這是我第一次獨自留在雲升街六號的302號房。
左邊的廚房空落落的,廁所裡的水管不斷發出古怪的呼嘯聲,客廳裡的窗戶敞開著,潮濕的風從窗口吹進來,放在茶几上的一盒餐巾紙像白色翅膀一樣不停搧動,從正對著我的電視機屏幕上,可以看到身後的客廳大門,在黯淡的屏幕中,一個人,一張沙發,一扇門,這種畫面幾乎是恐怖片中的經典鏡頭,我下意識地移動了下身子,避開電視機的屏幕。
右手邊是三張敞開的房門,每間房裡都亮著燈,彷彿每間房裡都有個人,從孟玲的房間裡,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我認為那應該是風聲——那肯定是風聲,但是我仍舊越聽越害怕。
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大膽。
我覺得自己需要和某個人通話,拿出手機來,想撥打家裡的電話,卻又停了下來。這個時間朝家裡打電話,不符合我們以前通話的習慣,媽媽是個敏感的人,她一定會認為我在這邊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會多麼著急呢。
想來想去,在南城,只有賈雲和李雲桐兩個人可以幫我想一想眼前遇到的事情,而李雲桐已經知道了大部分的情況,不用向他解釋太多他就能明白。就這樣,我撥通了李雲桐的電話。他正在醫院裡守著發燒的孩子,接到我的電話,我還沒有開口,他的第一句就是:「許小冰又搞什麼鬼了?」這讓心裡一陣感動,連忙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他默默地聽著,等我說完之後,他說:「是這樣啊。」
「嗯。」我用力地點點頭,「你說她是怎麼跑出去而不被我看到的呢?」
「也許她藏在別人家裡了。」李雲桐說。
「那血跡怎麼解釋呢?血跡直接通到樓下。」
「釘子弄傷了手,用手絹之類的東西摀住,血就不會滴下來了——你進門的時候看到血跡了嗎?」
我再次回想自己進門時的情景,正想說我不知道,卻又猛然打住了——不對,進門的時候是沒有血跡的,當時門邊放著我和許小冰的拖鞋,還有其他的一些鞋子,門口那一片地面已經完全被鞋子覆蓋了。後來是為了將沙發移到門邊,我才將那些鞋子踢到一邊的。倘若在我進門的時候,地面上就有血跡,那麼那些鞋子之上,一定也會有的,但是在清理房間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鞋子上沾有血跡——還有,我怎麼早沒想到呢,血跡最多的地方是在門邊,而孟玲的手是在沙髮上的釘子上弄傷的——這說明,孟玲的手受傷的時候,沙發已經在門邊了……我全身被一陣寒意籠罩起來——假如是這樣,我為什麼沒有看見孟玲呢?
聽完我說了話,李雲桐沉默了許久,終於慢慢地說道:「可能……不是你沒看見她,而是你根本看不見她……」
「什麼!」他的話我沒聽明白。
「嗯,」李雲桐的聲音很認真,「你想想我們在流芳湖裡發現的那個女人。」
「怎麼了?」他突然將話題轉到流芳湖的女人身上,讓我腦子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為什麼只有我才能看到那個女人?」
是啊,為什麼呢?我怔怔地道:「也許當時她陷入了我們的視線死角?」
李雲桐發出安靜的笑聲,這笑聲讓我覺得有些古怪,他繼續安靜地說道:「是嗎?江聆,你總是喜歡為不合理的事情尋找合理的解釋——你就不能想想,其實有些不合理的解釋,才是正確的。」
「啊?」我不知如何回答。
「不止那個女人,」李雲桐道,「在醫院裡,我又看到了一個人,同樣只有我一個人看到……」
「不會吧?」我雞皮疙瘩猛然冒出來了,卻又忍不住想往下聽,「你見鬼了?」
「我不知道。「李雲桐說。
無論我怎麼用力地去想,也想不明白髮生的一切,最後,我讓自己的頭腦徹底從這些可怕的事情中解脫出來,專心享受眼前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