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唔……嗯……」
黑暗的室內,粗重的喘息聲在迴蕩。
「輕……輕點……啊啊啊……」
不知是痛苦還是愉悅的呻吟,夾雜著獸性的低吼。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這個混蛋……你這個……啊啊啊!」
男人似乎已經無法忍受,眉頭緊皺,張開嘴開始胡亂喊叫,卻只贏得對方一下比一下更重更快的攻擊。
久久,好不容易才被容許再度進入睡眠的簫和,被警車及救護車交互的鳴笛聲給再次吵醒。
睜開眼睛,室內仍舊一片黑暗。外面警車的鳴笛聲更加清晰。
「怎麼了?」迷迷糊糊的,簫和沙啞著嗓子問道。剛醒來口有點干。
回答他的是身後人充滿索求意味的揉摸。
你有完沒完?我就說睡得好好的怎麼會做噩夢,原來又是你小子!「別摸了……外面怎麼這麼吵?出什麼事了?」簫和推小炎,現在他一點都不想做,他只想喝水,喝完睡覺。
「嗷!」發出一聲充滿威脅的咆哮,被推開的炎顓怒了,一口咬上簫和的脖子。
被咬緊脖子的簫和慘叫一聲,心如擂鼓般響起。我靠!你他媽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老子不想做!自己打手槍去!」簫和脾氣上來,也不管要害還在別人嘴裡,抬膝就頂。
遭到反抗的小炎更加憤怒,抬起上半身,騎在簫和身上,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你他媽的!老子說不想做,你還敢打老子!你當真以為老子是好欺負的?我跟你拼了!」
兩人打成一團。可惜,實力相差太遠,纏鬥不到三十秒,就變成一邊倒。
被壓制、被制服、被比自己小了一大截的小鬼死按在床上揍屁股的簫老大,又羞又氣,氣得大叫大罵。可是有什麼用?沒多少肉的屁股上挨了四、五個巴掌後,罵聲就變成了討饒聲。
蕭老大被幹得一邊哭一邊罵,他怎麼這麼倒霉,攤上這麼一個混蛋!半夜發情不讓人睡覺也就算了,為什麼他連拒絕的權力也沒有?
第二天,不管簫和的臉有多黑、屁股有多疼,日子還是照常地過。只不過一向安靜的大樓,今天卻到處充滿了竊竊私語,大樓外面也有些看上去就像記者的人在晃蕩。
下雪了。
簫和趴在陽台上朝下看,猜想應該跟他們樓下那戶有關才對,警察一直在那家進出。
徐岩飛站在落地窗前,陷入沉默。據醒來後報案的小保姆所說,兇手是用鑰匙從大門進來的。那麼這扇窗戶是誰打碎的?
玻璃掉在內室,表示這扇落地窗被人從外面打碎的可能性,佔到九成以上,可如果兇手是從大門進來的話,他又何必再特意打碎與陽台相連的落地窗?
如果這裡是三樓以下,那麼他可以理解為兇手想要故佈疑陣、擾亂刑警視線,故意打破陽台的落地窗,造成從陽台強行入室的痕跡,好掩蓋他持有屋主大門鑰匙的事實。
但問題是這裡可是十一樓!如果兇手連這點都沒想到,那也未免太笨了點。
最奇特的是,兇手怎麼會昏倒在犯罪現場?
徐岩飛用戴著手套的手,輕輕撫摸著落地窗破碎口的邊緣。多麼勻稱的裂紋,多麼完美的力道,恰恰就在扣鎖邊碎了一個圓洞。這可是特別加厚的雙層中空鋼化玻璃啊!
對方用了什麼樣的工具?為什麼深夜中沒有人聽到敲打玻璃的聲音?按理說鋼化玻璃不可能一下就被敲碎,就算有特殊工具,也總會發出一點聲音。
看來,有必要好好詢問一下附近住戶,問他們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特別的聲音。
「頭,嫌疑人在醫院醒過來了。你看?」一名便衣刑警握著手機走近徐岩飛,低聲道。
徐岩飛抬起頭,「好,我馬上就過去。對了,小李,你讓人仔細問問上上下下的住戶,看他們是否知道些什麼。」
「好的。不過,頭,兇手不是已經抓到了嗎?為什麼還要去挨家挨戶問情況?」小李抓頭道。
徐岩飛白了下屬一眼,「你認為那兩位被害人有那個力氣,把嫌疑人的鼻樑骨打成粉碎性骨折?」還有這扇落地窗。
當時這間屋內肯定還有第四個人,而且對方很有可能一直就躲在陽台上。但為什麼小保姆沒跟他提起這點?她不知道?還是故意隱瞞?如果她不知道,那麼這個人又是為了什麼目的,躲在被害人家裡的陽台上?他躲了多久?十一樓的陽台,又是寒冷冬季的夜晚,他是怎麼熬過來的?還有,他為什麼要出手相救?為什麼要把嫌疑人的鼻樑骨打斷,甚至把人打暈了過去?為財?為色?還是為了其它?
「小李,讓刑偵科的人好好查一下屋內有沒有少掉什麼。」
「是。」小李看向自己隊長的目光充滿崇拜。
可惜小李不知道的是,任他的隊長再聰明,也沒想到有人會從十二樓的陽台,下到十一樓的陽台。
是啊,誰會想到呢?
十一樓,那是什麼高度?就算有人能做到,可畢竟都是電影情節的多。
普通人誰敢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半夜,在高樓的陽台上攀上攀下?而且還是寒風凜冽的冬天。
一切都是謎。希望等下他到醫院後,可以順利地從嫌疑人口中得知謎底。
想到躺在醫院裡和受害者一起接受搶救的嫌疑人,徐岩飛搖頭嘆息。
這個人真的和至今為止一系列的剝皮兇殺案有關嗎?
這邊剛接到報案說是女明星周嬙被其以殘忍手法殺害,那邊不久就有巡警發現被遺棄在車中的剝皮女屍。而根據初步調查的結果,這具女屍很有可能就是周嬙。現警方懷疑馮超很有可能在被人發現行兇後,意圖轉移現場甚至毀屍滅跡,但不知為何會中途放棄,也許是為了追捕朱迅?
至少這可以解釋為什麼馮超會出現在余嘉嘉的公寓,以及車輛被遺棄在離這棟公寓不遠的地方。馮超,一個名人。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尤其他傷害的對象,還是比他更有名的女大明星。不知道這些明星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聯繫?
也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在得知這邊的案情後,迅速趕了過來。
巧的是,將近一週前,他也是在碰到馮超後,接到報案電話,說在寧九大道近三岔口處,一輛被棄的面包車內,發現一具被剝皮的女屍。而他碰到馮超的大道就是寧九大道。
一件又一件兇殺案,似都在圍繞著這位超級男模。難道他真是那個可怕變態的剝皮魔嗎?懷著這個疑問,徐岩飛向下屬叮囑了一句不允許任何人向記者透露任何消息後,便向醫院趕去。
剛給青萍掛完電話,門鈴響了。
「小炎!去開門。」
正在拖地的炎顓瞄了眼趴在陽台上的小人簫,看他瘸著一隻腿,一手拿分機,一手接雪花樂呵得很,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醒來時還一副要打要殺絕對不會讓他好過的兇狠樣,不過吃了頓早飯,這整個情緒就變得飛揚十分,一個人蹦到陽台上吹了半天冷風。
他打算怎麼對付我?炎顓忍不住想。
看到小炎去乖乖開門,簫和樂得嘴角咧到耳朵根。從早上起床到現在,他讓那小子幹啥,那小子就干啥,這個感覺啊,實在是他媽的爽!不像剛認識那會兒,別說讓那小子做事了,往往都是他侍候得那小子舒暢還得看他臉色。如今……呵呵!
笑著笑著簫和噎住了。一個人開始感覺到另一個人的好,那代表了什麼,他太清楚。
溫柔是陷阱啊,男人看著落地就化的初雪慨嘆。
「您好,我姓李,有些事情想要請您協助調查。」有點胖墩墩的矮個子便衣警察,向前來開門的高大男孩,亮了一下自己的警員證,他的身邊還站了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員。
「砰。」門當著兩位警察的面被關上。
笑容僵硬在小李臉上。
警民不合作的多了,但這麼不合作不給警察一點面子的,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炎顓關上門後,拿起拖把繼續拖地。
他不喜歡警察,也不想和他們打交道。
「警察,請開門。」警員們的口氣變得強硬起來。
看小炎開門又關門,接著就不理外面的人,簫和還以為要麼是來收錢的、要麼就是推銷的,也沒在意。直到聽到外面的人叫了警察兩字。
「小炎,你怎麼把警察關在門外?」簫和哭笑不得,只好自己拄著棍子走去開門。
「抱歉抱歉,我弟有自閉症,看到生人就會這樣。兩位同志,辛苦了。請問有什麼事嗎?」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簫和謙虛慇勤的態度,讓兩位吃了閉門羹的警員們心裡舒坦許多。
「可以進去談嗎?」小李問。
「啊……抱歉,」簫和回頭向屋裡望了一眼,「我弟他不喜歡與生人接觸,如果兩位不介意的話……」
小炎很生氣。誰有自閉症?
通過敞開的門,小李很清楚地看見大男孩正在默默拖地,那種沉靜、冷漠過頭的樣子,看起來確實和普通人不太一樣。是呀,誰會給警察吃閉門羹?如果說他做賊心虛,又有哪個「賊」會在看到警察上門後,還能一臉漠視地拿著拖把拖地?
「你的腳?」注意到簫和右腳綁著繃帶,還拄著一根棍子,小李好奇地問。
「哦,這個呀,」簫和不好意思地笑,「不小心扭到了。」
小李點頭,開始進行例行詢問。
沒過多久,把前來詢問的警察應付走以後,簫和關上大門,一瘸一拐地走到小炎面前。
「小炎,昨晚你有沒有聽到什麼?」
炎顓沒搭理。
「奇怪……」簫和在心裡嘀咕,也沒繼續追問。剛才給青萍打電話時,她明明說兇手已經被抓到,她和余嘉嘉都沒有事,
怎麼警察還要跑來問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特別的聲音?
唔,看來事情不簡單。詳細等青萍從醫院回來後,再找個機會問問她好了。
抱著疑團,蕭老大繼續到陽台吹風兼觀察樓下動靜。
徐岩飛捧著筆記本坐在醫院長椅上,越想越糊塗。
如果馮超說的是實話,後來打傷他的神秘人、還有那名男子是誰?為什麼會那麼巧兩次都被人打昏?打昏他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而且他還說,打傷他的人,就是那晚遭遇車禍的兩名男子中年輕的那一個。可那名年輕男子怎麼會出現在余嘉嘉的公寓內?
上次又為什麼會無巧不巧出現在寧九大道上?
相對應馮超的口供,小保姆張青萍與余嘉嘉的述說中,卻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據張青萍所說,在余嘉嘉的經紀人離去不久,馮超從大門進入,當她問他是誰、來幹什麼時,馮超向余嘉嘉的臥室內硬闖。
然後僱主余嘉嘉讓她立刻打電話報警,就在她拿起電話的一瞬間,馮超用帶來的高爾夫球杆把她打暈。之後,當她醒來發現僱主倒在床上、兇手馮超手握球杆倒在陽台門口,一起陷入昏迷不醒,便立刻打電話報警並叫了救護車。
余嘉嘉的陳述大致與保姆相同,除了保姆昏迷那段時間她與馮超的對話。
據余嘉嘉所說,馮超一來就逼問她是不是她讓朱迅殺了誰,又提到一個叫小靜的人。可她什麼都不知道,馮超看她否認,就發了瘋。那時她以為自己死定了,還好……
問到馮超怎麼會被人打昏在她臥室時,余嘉嘉也茫然。
問余嘉嘉認不認識馮超提到的那名男子,余嘉嘉回答完全沒有印象。
一向思路清晰的徐岩飛被兩個神秘人搞得頭緒一團亂,最後只能請來刑偵部的模擬畫像專家,根據馮超描述繪製那名男子的模擬畫像。打算等畫像繪製成功後,拿去給余嘉嘉及保姆張青萍看一下。正想著,余嘉嘉的經紀人趕來了。
很好,他也有不少事情想要請教這位王牌經紀人。問他,昨晚兩度到余嘉嘉公寓是為何事,還有為什麼到現在才趕來。
青萍在看了畫像後,偷偷給簫和打了一通電話。
「你說什麼?」簫和一邊注意小炎,一邊拿著話機向臥室走。
「小炎的畫像?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比起兇手是超級男模,他更驚訝小炎的相貌從馮超口中描述出。
「嗯,嗯……那個叫馮超的兇手說有人攻擊他?攻擊他的人就是小炎?」
「是呀,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後來那個姓徐的警察拿畫像給我們看,我一看就看出來那是炎二哥。簫大哥,對不起,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是那個徐警官不知怎麼回事,他老盯著我問,我、我一緊張就……」青萍的聲音帶了點哭音。
「沒事沒事。你跟他說我們就住在樓上了嗎?」簫和連忙安慰,心想就你一個鄉下小丫頭,心裡有事哪能瞞得過那些辦案經驗豐富的老油條。
「嗯,我說了。那個警察一直問,我、我……」
「不用擔心,小炎沒有做壞事,按照你剛才說的,如果打傷馮超的真的是小炎,那麼他還救了你們不是?」簫和嘴上笑,心裡糾葛。為什麼這件事他一點都不知道?死小孩,竟敢瞞著我,給我等著瞧!
「是呀是呀,我也是這麼跟警察說的。」青萍連聲附和。
「青萍,謝謝你通知我。」簫和難得誠懇地道。
「沒什麼。」青萍聲音變輕,似乎在害羞。
「簫大哥……」
「嗯?」簫和有點心不在焉。他在想要不要立刻離開這棟公寓。
「昨晚的事……真的很奇怪。」
「哦?怎麼奇怪了?」
「其實在馮超來之前,朱先生也來過,而且他的樣子好奇怪。」說著,青萍把昨晚朱迅的樣子描述了一遍。
「余小姐還哭了,說她好害怕,可我也不知道她在怕什麼。然後馮超就來了……」
聽了青萍的描述,簫和腦筋飛轉。
「青萍,你說朱迅領口有血跡,衣服也是皺巴巴的對不對?」
「是。」
「那個馮超衣服上也有一大團血跡?」
「是啊。」
「馮超和朱迅認識嗎?」
「應該認識吧。你不知道,今天朱先生一到醫院就衝去找姓馮的壞蛋,又罵又吼,質問他為什麼要找余小姐麻煩,當時鬧得好厲害,好幾個警察才把朱先生拉開。」
「是嗎……青萍,你知道馮超為什麼要找上余小姐嗎?」
「這個……」青萍猶豫。
「是不是不能說?」簫和儘量柔聲道。
隔了好一會兒,青萍才諾諾說道:「我也不敢肯定,以前余小姐好像有一個男朋友,但很久前就分手了,我還是聽余小姐和朱先生說話時聽到的。昨晚……姓馮的是從大門進來的,他有家裡的鑰匙。」
簫和精神一振。這可是個了不起的消息。「那警方知道馮超和余小姐的關係嗎?」
「不知道。他們問余小姐時,沒讓我在旁邊。」
「那姓馮的去找你僱主,你知道是為什麼?」
青萍的聲音突然壓得很低,「簫大哥,我得回去了,離開太長時間,朱先生會發火。昨晚……昨晚姓馮的一進來就衝著余小姐大吼大叫,說她殺了人,還提到一個叫小靜的人。余小姐說她什麼都不知道,還說是姓馮的先對不起她,然後還責怪他為什麼要把她的秘密出賣給別人,還罵姓馮的自私自利,只考慮自己。姓馮的發火,要打余小姐,然後余小姐就讓我打電話報警,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簫和握著話機,迅速分析青萍給自己的情報,正想問什麼。
「我走了,簫大哥,有什麼事我回去跟你說。還有……那個徐警官可能會去找你們,對不起。」
「沒事,丫頭,應該是簫大哥謝謝你才對。在醫院裡好好養傷,不要委屈自己知道麼?有什麼事、想要什麼就跟大哥說。」
「嗯,謝謝簫大哥。」女孩的聲音很甜,顯得心情好了許多。
掛上電話,簫和在心中盤算,要不要去找小炎對質。
可是如果小炎問起來,自己是怎麼知道的,那他要怎麼回答?
不過,就這樣憋在心裡好難受啊!
小炎為什麼要去救余嘉嘉二人?他又是怎麼知道馮超會在那個時候出現?為什麼他問他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時,他沒有任何回答?
哇啊啊!痛苦痛苦。
炎顓從剛才起就覺得周圍的空氣有點不穩。
自從簫小人神神秘秘地瘸進臥室,又一步三頓地瘸出來,空氣就開始產生變化。
猛地一轉身,果然,那人還在用那種神神道道的奇怪眼光盯著他。
那表情怎麼看怎麼詭異。
幹麼這樣看我?
小炎走到那人面前站定。
那人微微偏頭,斜視著他。
小炎回視。
兩人像比賽一樣,你瞪我,我瞪你。連眼都不眨一下。
「小炎。」
那人吃不住了,眼睛連眨好幾下,眼眶裡自然而然就含了些水汽,再配上他那聲委委屈屈的呼喚,炎顓竟然覺得男人現在這樣兒,比往日囂張陰險的德行要順眼得多,忍不住就伸手在他臉上狠狠捏了一下。
簫和痛叫一聲。
「你幹麼!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就敢先動手!我不管了,老子問你,昨天晚上……」
「叮咚叮咚。」門鈴接連響了四、五下。
兩人一起轉頭向大門的方向望去。
說真的,如果不是事先從小保姆那兒知道他們住在這,打死徐岩飛也沒想到前來開門的,竟是那晚那起神秘交通事故的受害者之一。尤其那場交通事故的肇事嫌疑,也是頗有名氣的男模兼歌星馮超,現正因謀殺嫌疑被拘留在警察局裡。而馮超要謀殺的對象之一,就住在樓下,偏偏受害人的樓上,住的竟是另一場事故的受害人。
更讓人頭疼的是,上次交通事故受害人之一又在昨晚攻擊馮超,救了余嘉嘉與保姆二人性命。
這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他們彼此認識嗎?可看那晚他們彼此間的神情,也不像認識的樣子。但如果不認識,為什麼又會這麼巧?還有昨晚在周嬙家裡攻擊馮超的人是不是也是同一人?如果是,那麼這人和周嬙的被害又有什麼關係?
懷著滿肚子疑問,徐岩飛對來開門的高大男孩露出一個禮節性微笑,「你好,我姓徐,我想我們曾經見過面。」
這次在小炎當著警察的面再一次甩門之前,簫和用最快的速度瘸行了過來。
「小炎,誰呀?哎呀,這不是……您貴姓?」
「徐,徐岩飛。」徐警官好脾氣地道。
「稀客稀客,徐警官,上次的事我們還沒有好好謝謝您,倒讓您自己先找上門來了,哈哈,快請進。」暗中一肘子搗開擋路的小炎,簫和笑得像朵花一樣,熱情洋溢地招呼徐岩飛進屋坐。
小炎側目,想到一句人類的古語: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有些事想要請教兩位。」
「哈哈,不敢不敢,請進請進。」簫和頭大,拚命想自己是怎麼應付前面警察的。希望還能記得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否則兩下一對照,死定!
剛走進門裡,出於後天訓練得來的警察直覺,徐岩飛立刻警覺地轉頭回望。
那是一雙野性的、充滿威脅與挑釁的眼眸。不知為何,徐岩飛從那挑釁中看到了一絲輕蔑,一種完全不把任何人或事放在眼裡的、近乎冷酷的輕蔑。
他是誰?
徐岩飛把男子的樣貌深深刻劃進腦海,他想他有必要好好調查一下這個大男孩的底細。不光是因為對方看他的眼神,也不是因為對方可能與案子有關,而是……他的手竟然在抖。
捏掌為拳,緊緊握住,深吸一口氣,徐岩飛轉過頭來。他竟然被一個看起來頂多二十歲的大男孩的氣勢給壓制住。這對他來說不僅僅是恥辱,更多的還是驚恐,他可是特警出身哪!
眼看簫和扶著牆一跳一跳地跳著走,徐岩飛趕緊走過去攙扶。
簫和與徐岩飛在客廳裡面對面坐下。炎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沙發旁邊。
這人走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徐岩飛注意到站在沙發邊的大男孩穿得很單薄,甚至連拖鞋都沒穿,就這樣光著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
「吱吱。」
一隻灰黑色的小東西突然竄到沙發中間的玻璃茶几上。
徐岩飛目光呆了一下。這是……老鼠?
看看簫和,再看看炎顓,似乎沒有一點異樣。看來這隻老鼠是他們養的寵物了
「咳,沒想到我們會再次見面,我是負責樓下案情的,這次來主要想要請教一些事,不知兩位怎麼稱呼?
簫和覺得這名警察和其它人有點不一樣,興許是態度吧,感覺很舒服。所以,簫和露出比較真誠的微笑,「我,簫和;他,我堂弟炎。」
炎顓橫了簫和一眼。我什麼時候成你堂弟了。
「簫先生,你的傷勢不礙事吧?上次是怎麼回事?」徐岩飛努力忽視茶几上歪頭看他的老鼠,也笑臉回問道。
「噢,上次啊,上次我喝醉了,我弟扶我回家,結果在路上遇到一輛超速行駛的車輛,我們差點躲避不及,然後……你都知道啦。」
「是嗎,那下次可一定要小心。」
「當然當然,多謝關心。徐警官,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樓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過來大概也是為了詢問與樓下相關的事情吧?」
徐岩飛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下兩人姓名和外貌特徵,同時在炎顓的名字上畫了個圈。
「請問兩位認識樓下的住戶嗎?」
簫和笑咪咪道:「談不上認識。不過和他們家小保姆有點來往,我和那丫頭是同鄉。」
小保姆?為什麼要跟她來往!炎顓眼中多了點怒氣。
簫和想,家裡的空調是不是打得高了點?
「昨天晚上你們有沒有聽到樓下傳來什麼異常的聲音?」
「啊?哦,沒聽到。」
「一點都沒聽到?」
「嗯,一點都沒聽到。」簫和像個小學生,有問有答,雙手甚至放到膝蓋上。
「你們在這裡住多久了?」
回答住很久了,等他去問公寓管理員,肯定露餡;回答剛住進來,肯定惹他懷疑,為什麼會這麼巧;回答借住,一旦對方問起原住戶,勢必要扯出朱迅。而扯出朱迅,就代表他不顧小炎意願、私下接調查任務的事就會被小炎知道,到時候……
電光石火間,簫和心頭已經連轉數轉,臉上保持著看似真誠的微笑,嘴上流利且誠懇地回答道:「這房子蓋的時候我就買了,只是不經常過來住。我都住我女友那,我弟住校,放假時才會回來。」
炎顓看向簫和。為什麼要說謊?「你們不和父母一起住?」
「他們在N城。」
「請問你是做什麼的?你弟上的是哪個大學?」
「徐警官,」簫和不笑了,「您這是在調查戶口呢?還是在查嫌疑犯?您不是來調查樓下的事情的嗎?怎麼對我們兄弟這麼感興趣?是不是我弟剛才不理您得罪您了?」
徐岩飛尷尬地笑,正準備解釋。
簫和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立刻接著說道:「不好意思,我弟天生啞巴,又有點自閉症,看到陌生人都會這麼反應。我還以為您是好人,沒想到您和其它人也沒什麼區別,看到我弟就以為他不正常。不錯,我說謊了。我弟沒上大學,他一直跟我過,因為他的情況不適合普通大學。現在您滿意了嗎?」
自閉症?看著不像啊。可那男孩好像是到現在都沒說過一句話,上次好像也是,不過那眼神……
「咳,對不起,我……」低下頭,徐岩飛在簫和的名字邊畫了兩隻狐狸眼。
「不用對不起,您是警察嘛,怎麼需要跟我們平民老百姓說對不起。
「沒關係啊,您懷疑就來調查好了。提前通知一下,我會記得給我弟準備律師。不過在此之前,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告訴我樓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徐岩飛抬抬自己的警帽,後悔自己沒有帶個搭檔過來。
「簫先生,等一下我會告訴您樓下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在這之前,小炎,是吧?我能不能跟你確認一些事?你只要點頭搖頭就可以。」徐岩飛突然轉頭對炎顓說道。
簫和本想阻止,嘴張開卻又閉上。
「請問,你昨晚有沒有到十一樓?」
小炎看著桌上老鼠,似乎很想抓過來玩的樣子。
鼠少嗖地一下,竄得無影無蹤。
徐岩飛被嚇了一跳。
「小炎應該沒有去過樓下,昨晚他一直跟我在一起。」簫和作證道。
難道你們還睡在一起不成?徐岩飛在心中反駁。
「小炎,昨晚案情的相關人員在今晨作證,說在凌晨二點多接近三點時,看到你從十一樓的陽台破門而入。是不是這樣?」
小炎掃了眼簫和,又往窗外望瞭望。
雪,一直沒有停。
這樣的天氣,沒有房屋遮擋風寒,沒有溫熱的食物裹腹,這個人能活多久?
「小炎,如果你拒絕與警方合作,那麼……」
那麼怎樣?
屋內溫度陡然升高,徐岩飛不明所以下立刻進入戒備狀態。
可是很快,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小炎用一種很平淡的表情看向徐岩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徐岩飛卻覺得,男子看起來平靜的表情下充滿了莫名的譏諷。
「你看到馮超,我是說當時你看到一名男子在行兇,然後就制服了他,是不是?」徐岩飛繼續追問。
「窗戶是不是你打碎的?你從十二樓陽台攀下來進入了十一樓?」
炎顓開始不耐煩,但表情卻沒任何波動。
可對他的表情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簫和,看出了小炎的不耐。糟了!不能讓這小子當場發作。對方已經夠懷疑他們的了,如果再讓他察覺小炎的特殊之處……
眼珠一轉,簫老大一臉為難地開口道:「徐警官,您看我弟都給您嚇懵了,這孩子不習慣接觸生人,您這樣逼問他,只會把他逼得更自閉,到時候不但是你,連我他都不會理睬。你別看他現在一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樣子,其實那只是他的保護色罷了。徐警官,您有什麼想問的,」
頓了頓,簫和臉上扯出一點笑容,皮笑肉不笑地道:「能不能麻煩您下次來的時候帶一張傳訊單來,我也會為我弟準備好律師。現在麼,天色已經不早,我們要準備晚飯了,或者您想留下來和我們共進晚餐?如果您能留下來,我們兄弟當然歡迎之至,不過現在警風抓得很嚴,要是讓別人誤會徐警官藉職權之便佔老百姓的便宜,甚至以為您在接受賄賂的話……呵呵!」
徐岩飛把本子慢慢合上。這兩個人絕對不簡單,今天看樣子是問不出什麼了,不如先回去把兩人的底細調查清楚,再來考慮他們是否和案情有關。
「抱歉,打攪你們了,這樣吧,你們好好想一想,如果你們想起什麼,或有什麼想跟我說的,請打這個號碼。哦,對了,還有今天跟你們提的事請不要傳出去,否則影響了案情調查,我們可要依法處理的。」徐岩飛把寫有自己手機號碼的一角撕下遞給簫和,微笑道。
「呵呵,那是當然,抱歉,沒有幫上任何忙,您慢走。」簫和心裡咬牙,直道自己看錯人,碰到一隻笑面虎,臉上卻笑得一點不比徐岩飛的風度差。
「對了,小炎,昨天晚上你有沒有去周嬙家?」走到門口的徐岩飛突然回頭來了這麼一句。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名叫小炎的男孩竟然對他搖了搖頭。驚訝之餘還想繼續追問,大門已經在他身後關上。
徐岩飛走後,簫和難得的犯起愁來。「小炎,看來我們要搬家了,這個警察不一般,看似和藹,其實精得要死。偏偏上次出事他也看到,恐怕以後……」
以後怎樣?炎顓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不輕易出手殺人,不代表他不會殺人。要想讓一個人類消失的無聲無息,對他來說太容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行事準則。
要不要把自己接受朱迅委託一事跟小炎提呢?
還是跟他說吧,否則以後與朱迅他們接觸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馬腳,與其日後暴露,不如自己主動招供,說不定還能正大光明地讓他幫忙。
昨晚他不是去救了余嘉嘉和青萍嗎?就利用他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正義感好了。
想好說詞,剛準備開口,就看到小炎瞪向自己的不善眼光。
幹麼用這種眼光看我?我做錯什麼了?
「喂喂!你幹什麼?拒絕暴力!抗議暴力!你再過來我就報警!」
報警?你試試看。來一個滅一個!
為什麼要跟那個女人來往?還敢瞞著我!你這個見異思遷的傢伙,不光是男人,稍微漂亮一點的女人也能把你迷惑住是不是?哼!今天不好好教訓你一頓,下次還不知道要惹上什麼人!
「別別別!小炎,炎少爺,炎祖宗,我們有話好好說……啊——」嚇得起身就跑的簫老大顯然忘了自己有一隻不能著力的傷腳。
可憐的男人,抱著那隻傷上加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痊癒的右腳,疼翻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