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寶豆進了門就想往病床上撲,被黎大飛一把拉住:「掛著水呢,小心點。」
柏子仁靠在病床上,看到寶豆一臉驚恐,笑著說:「過來吧。」
寶豆這才掙脫了黎大飛,兩步躥到病床邊團團轉了幾圈,又仔細檢查了一下。
「是不是病得很重?」寶豆有點不敢摸柏子仁還在掛水的手,只覺得柏子仁臉色很糟糕。
「沒有那麼嚴重。」柏子仁拍拍床沿,寶豆這才坐下了。
「胃出血還不嚴重?」黎大飛看了看輸液瓶子,然後也毫不客氣地拉了椅子坐下:「小劉說你吐血了。」
寶豆睜大眼睛,立刻去掀柏子仁被子:「吐血?」
柏子仁按住寶豆,讓黎大飛去把他辦公室的外套拿過來。
黎大飛瞪了他一眼,翹蘭花指:「人家也很擔心你啊,為什麼只趕我走?」
柏子仁看寶豆的臉色都要比自己還差了,趕緊說:「快去快去。」
「好吧好吧,你這磨人的……」看到柏子仁的臉色 ,黎大飛悻悻地閉了嘴去跑腿。
等黎大飛走了,柏子仁才放開寶豆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寶豆不做聲,瞪著眼睛也看柏子仁,眼睛有點發紅,但是沒掉眼淚。
不過這表情也跟掉眼淚差不多了。
柏子仁嘆了口氣摸摸他的臉:「是不是嚇了你一跳?」
寶豆低頭想去摸他肚子,想了想又收回手,從柏子仁懷裡坐起身,一聲不吭地給他蓋被子。
柏子仁只好又使了點力把寶豆拉過來,寶豆想掙扎又不敢用力,於是僵直著身子給柏子仁抱,姿勢無比彆扭。
柏子仁也不管,兀自把他拉近靠在他耳朵邊上說悄悄話。
「其實真的沒有那麼嚴重。」
寶豆:「胃出血還不嚴重?!你——」
寶豆本來想跳起來指責他明明身體不好還總是加班,但想想又覺得這不是柏子仁的錯,一肚子氣加上擔心無處發洩,糾結得要撓牆。
「噓。」柏子仁笑著摟緊他:「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是騙人的。」
寶豆:「?!」
柏子仁看到寶豆強裝一臉嚴肅,但耳朵還是不由自主動了動的樣子,逗得他咬了一下寶豆耳朵:「血是吐了,但很少。我讓小劉——治療我的那個醫生,說得稍微嚴重一點。」
寶豆:「??」
寶豆跟在外婆身邊這麼久,自然知道即使是嘔血,血量多少和病情嚴重程度也有很大關係的。
「真的很少?」寶豆懷疑。
「真的。只有一點點。」柏子仁向他保證:「我只是想躺幾天。」
「一點點也是吐了!」寶豆指責:「不能再這樣不吃飯了!」
寶豆的注意力自始至終都放在吐血上,倒是完全沒注意到柏子仁話裡的另一個重點。
但黎大飛的關注點就不一樣了。
「小狸貓呢?」黎大飛拎著外套溜躂回病房。
「回去拿牙刷了。」柏子仁說:「他說今晚要陪床。」
黎大飛摸下巴:「今晚陪床?你要住幾天院?」
「你覺得幾天合適?」柏子仁說。
「我剛才繞了一圈到小劉那裡去。」黎大飛哼哼笑:「接到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為要下病危通知書了,結果到了一看,就掛了瓶水。」
「欺騙我感情啊小仁仁。」黎大飛把外套扔給他。
柏子仁接住外套:「不嚴重一點不行。」
黎大飛狐疑地看他:「你對病床有癮?」
「不是對病床有癮,是要回去。」柏子仁說。
黎大飛眨巴眼睛:「回哪……等等!」
「你要走?」黎大飛壓低聲音。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又不是要搶銀行。」柏子仁說。
黎大飛:「……你真的這麼討厭女博士啊?」
「不要胡說八道。」柏子仁說:「上個星期院長找我談了一次,說年前有一次研討會,要我跟他去。」
「德國那個?擺明了要帶你?」黎大飛說:「這等好事怎麼輪不到我呢。」
「陸醫生也去。」柏子仁無奈:「這一去一回,醫院裡沒什麼也要有什麼了。」
「你不是胃出血,你是發燒吧?」黎大飛摸他額頭:「不想去就不想去嘛,搞這麼嚇人做什麼?別告訴我你是故意吐血啊。」
「是巧合。」柏子仁說:「以前胡亂吃慣了不覺得有什麼,寶豆來了我反而變得禁不住累了,這幾天沒胃口,本來想忙過了再緩緩……不過這也好。」
「嚴重一點才是好藉口。」柏子仁往後靠:「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黎大飛不說話了。
同學幾年,黎大飛知道柏子仁在說什麼。
柏子仁還沒畢業的時候就明確說過,外婆不願意離開老家,那自己遲早要回去的。
但外婆一直不同意,她不願意讓外孫為了自己回到那個相對貧瘠的地方——對於山裡人家來說,考上了大城市的學校,還能當醫生,那是光耀門楣的事。
剛畢業那陣,柏子仁和外婆因為這件事產生的矛盾甚至可以用激烈來形容。
後來因為外婆身體確實不錯,而柏子仁剛畢業窮學生一個回家也幫襯不到什麼,於是外婆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柏子仁留在了L市。
「我不能等到來不及。」柏子仁輕聲說。
寶豆告訴柏子仁,外婆冬天常常咳嗽,他第一次變成人形,是因為外婆摔了跤,喊不到人幫她。
這些都是老人不會告訴外孫的事情。
之前寶豆在外婆身邊還能照顧,現在寶豆出來了,家裡就真的只剩一個老人了,柏子仁不放心。
放寶豆回去照顧外婆 ,自己留在這裡——柏子仁也不願意。
「我沒有給外婆打電話。」洗了澡刷了牙再來到醫院的寶豆告訴柏子仁:「不然她會很擔心很擔心。」
「你真是讓人不放心。」寶豆板著臉教訓柏子仁:「我不應該聽你的話,以後我要每天都送飯。」
柏子仁抖開被子讓寶豆爬進來:「對不起。」
「我不盯著你不行。」寶豆嘆氣。
柏子仁笑了:「是啊,沒有你我要怎麼辦才好。」
「等你好了我要告訴外婆。」寶豆說:「她會罵你。」
「我辭職回去聽她罵。」
寶豆:「嗯哪,等回去——?!」
「你要辭職?!」寶豆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差點把被子掀下去。
柏子仁拉住他:「別激動。」
寶豆怎麼能不激動。
「你怎麼能辭職呢!」寶豆有點語無倫次了:「你讀書……好工作,光宗耀祖……!」
而且——要是辭職了,他寶豆的金光閃閃的幫助柏子仁發展事業的計劃呢?
柏子仁差點笑出來,關鍵時候就能看得出來寶豆是誰養大的了。
「我吐血了。」柏子仁提醒他。
寶豆立刻冷靜下來,擔憂地摸摸他肚子 :「真的那麼累?」
「是啊。」柏子仁重新拉著他躺下,給他分析了一遍自己想辭職的原因。
寶豆認真考慮了半天。
不只柏子仁擔心外婆,其實寶豆也不放心外婆一個人在鄉下。
現在柏子仁都吐血了,也叫人不放心。
結論是現在外婆和柏子仁都沒他不行。
發現了自己的重要性並從中得到自我滿足的寶豆不激動了:「你決定啦?」
「嗯。」柏子仁把寶豆攬進懷裡,覺得只要給他分析就會想通的狸貓乖得不得了。
「那好吧。」寶豆眨巴眼睛:「我不想你再吐血了,很嚇人。」
柏子仁親親他,寶豆仰起臉,讓柏子仁安慰的吻落到他的唇邊和臉頰上。
寶豆今天真是被驚到了,剛進門那會全身都涼了,生怕柏子仁真的病重。
直到現在,柏子仁好好地抱著自己,寶豆也還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他圈住柏子仁的腰,吸了吸鼻子。
只是辭職而已。柏子仁一定是需要休養一下的,外婆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到城市裡來,那柏子仁回去也不要緊——柏子仁這麼有本事,在縣裡找個工作肯定不難。
而且縣裡也有醫院啊,柏子仁可以……
「哎呀!」寶豆被突然躥進自己衣服裡的手凍得一個激靈,思路也被打斷了。
「噓。」柏子仁說:「吊著水手冷,讓我暖暖。」
寶豆被悶在柏子仁懷裡,本來想掙扎,被他這麼一說又想起柏子仁手上還有針頭,又不敢亂動了。
可是——
「不要亂摸。」寶豆臉紅了。
暖手需要這樣摸背嗎?和看電視時的摸法也有點不一樣,摸得他起雞皮疙瘩。
「手太冷。」柏子仁語氣十分正經。
「癢……」寶豆想把腦袋探出來,他覺得呼吸有點不順暢。
柏子仁看了一眼門口:「小聲一點,待會護士會來罵人。」
「小玲護士她們才不會罵人……咿!」寶豆尾音抖了一下,軟綿綿卻又精準地撓上了柏醫生的心。
柏子仁低聲哄他:「噓,太大聲她們就會罵人了。」
被子團又抖了一下。
柏子仁拉高被子完全罩住他們兩個人,寶豆微弱的哼唧聲也被蓋住了。
他又伸出一隻手,按上了床頭的開關。
「啪————————————(此處省略拉燈線若干)!!」地一聲,燈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