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與眾多公司都有來往的西信工程商社發出邀請函,準備舉辦一場為社長孫女過二十歲生日的慶宴。
這是一間出身日本,與台灣廠商合作的公司,社長自己本身就是半個日本人,許多生活準則都奉行日本傳統,自然也遵循日本慣例,二十歲應舉行隆重的成年禮,因此這次筳席的意義格外不同。
不用說,身為桀氏企業董事長的桀要士,與尹氏集團繼承人的尹冰暉都受邀參加這場盛大的宴會。
尹冰暉提出想和桀要士一同出席的希望,果然又令他傷心地被打回票。
「我們兩人的公司都已經相互有工程移讓與資金轉換的交流了,就算我們一起列席也沒什麼奇怪的。」尹冰暉不死心地力爭到底。
「對外,那只是利益交換的結果而已吧?」桀要士就事論事,冷靜合理地說出事實。
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相對的也沒有絕對的敵人。
即使因諸多利益關係,桀氏企業和尹氏集團曾有過嫌隙,但事過境遷,也沒人保證向來互有敵意的年輕一代不會突然間為了某些原因而拋棄成見結交為友。
秉持這個觀點,尹冰暉認為即使兩人一同到場,也不會引起他人或自己家人的懷疑。
但不知為了什麼理由,桀要士在這件事上說什麼也不肯退讓,他難得強硬的態度,讓尹冰暉感到困惑。
通常桀要士是不會為了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這麼堅持己見的,但近來他注意到自己的貼身秘書似乎發現他的私生活已沒從前單純,頻頻想試探他的交往對像是誰,他可不想讓她逮著任何機會。
既然桀要士硬著心腸不願妥協,尹冰暉只有悻悻然地單獨到場。
為了替成年的孫女慶生,西信社長特地請了一組設計師,將室內屋外做了一番大大的裝修。
在挑高五米的中央大廳內,白色系的牆頂上處處燈火輝煌、張燈結綵,聽說那些掛滿廳堂的絲緞蕾絨是從比利時進口,而妝點在其間的各式鮮花則是當天上才自荷蘭運來的高級貨。
隨著一輛輛高級轎車的蒞臨,所有的賓客陸續到場。
照例與主人做過一番寒喧,並送上可讓今晚主角芳心大悅的生日禮物後,尹冰暉急著想脫身去尋找不知在何處的桀要士。
「尹經理,聽說你已經考上研究所?」西信的大家長不曉得在想並沒立即放過他。
「是的。」
「身兼學生與公司經理的身分很辛苦,聽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吃不了什麼苦,但你不一樣,我看你將來一定大有可為。」
「哪裡,晚輩只不過是順理成章地接受公司裡長輩們的縱容。」
這個老頭留他說這些話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尹冰暉很清楚那個坐在西信社長旁邊,也就是生日晚宴主角的女孩對自己猛拋的媚眼有何涵義。
這要是在從前,他這一刻已在心底盤算好交上這老頭的孫女會有的利益,但現在,他的心裡只被桀要士塞得滿滿的,壓根兒就沒餘力去思考這個問題。當然,也不可能再做這種打算。
心不在焉地繼續著毫無意義的談話,他一顆心早就飛到會場上,不時以眼角餘光梭巡最想見的人。
奇怪,要士說過一下班就會趕過來,但現在都已經這個時間了,鎖著門口的雙眼卻還是覓不到目標。
然後,好不容易藉著有人上前慶賀的機會,他隨口丟個理由立即從主人面前溜走,卻在離門口不遠處的落地窗邊被一個熟悉的人攔了下來。
「好久不見了,冰暉。」
閃著如星辰一般光芒的雪亮媚眼,又滑又嫩且白裡透紅的晶透肌膚,再往下看,是凹凸有致、豐盈卻又纖細的完美身材。
雖然年近三十,但卻一點也動搖不了這位王副董的妻子是全場最美的女人之一的事實;相反的,因她的年齡正處於女人最香醇的時期,所以比起一群只有二十上下的小女孩,她那媚艷十足的誘惑力更令男人傾倒。
不用說,她之所以會向尹冰暉打招呼,是基於兩人有過的「交情」。
在這大廳中,與他有過這類交情的女性不在少數;那是他還沒認識桀要士前所做的愚蠢行為。
當時,為了能在公司的董事會上掌有實權,他曾毫不在意地與必要的女性進行交往,以換取某些不易流通的訊息。
這位只要勾勾手指就能令在場半數以上男人腿軟下跪的貴婦人,就是他那時的目標之一。
「王夫人,妳還是一樣這麼耀眼動人。」在心底大嘆了口氣,但尹冰暉臉上還是堆滿社交的笑容。
「呵呵,你也一樣,還是……」仗著兩人是站在大廳人群較少的角落,照到這兒來的燈光也較暗,沒多少人會去留意這邊發生的事,她向前移出一步,整個身子幾乎靠在他身上:「這麼迷人。」
低胸晚禮服裡的豐滿酥胸在擠壓的動作下呼之欲出,身為一個健康的男人,尹冰暉也不是完全沒感覺。
只不過,這就像生理的反射動作一樣,是男人的一種本能而已。
除此之外,就沒什麼了。
「王夫人才是和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樣,完全沒有改變。」他為了顧全禮節地往後退了一步,但王夫人卻如影隨形地黏了上去。
「我們不需要這麼客套吧?」她用一種曖昧的目光凝視他。
「夫人?」
「我可是……」她旁若無人地抓著他的手,靠向自己的腰際:「很想你呢!」
那含情脈脈的眼神顯示出她對他餘情未盡,但尹冰暉這會兒可不是為求利益就上床的人了。
「夫人,這要是讓別人看到可能又會有蜚短流長了。」他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再度退離她的碰觸:「而且要是再傳到王副董的耳中,這回事情可能真的會鬧大。」
最初讓兩人斷線的原因就是王副董發現自己妻子的出軌,但早將丈夫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她,只是哭哭鬧鬧又撒嬌了幾回,就完全贏回丈夫的信任;但怕一時事件擴大,兩人當時還是決定停止見面較好。
對尹冰暉而言,她不過是他生涯中交往過的女人之一,不曾放進一點真心,因此那時他根本毫無感覺。
沒想到,現在曾經造過的孽障回過頭來找他了。
「你管我老公幹嘛?」她大發嬌嗔:「反正要騙過他很容易,冰暉,我們再來過嘛!」
雖然一點再續前綠的打算都沒有,尹冰暉卻也曉得這個女人得罪不得。
要是不小心觸怒了她,他知道依她的個性肯定會記恨在心並伺機報復,所以應付她,要比應付這廳堂內的所有人更加困難。
嘴上小心翼翼地說著她想聽的話,他一雙眼不著痕跡地找著能救自己脫困的機會。
終於,等心愛妻子等得不耐煩的王副董開始發飆時,尹冰暉才找到擺脫她的時機。
她忙著上前應付自己丈夫,尹冰暉輕輕地嘆口氣,並拍打己西裝的前襟想將她留下的刺鼻香水味拍散。
他記得以前曾對她說過,這香味會讓他覺得蠢蠢欲動!真不曉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到底是跑到哪兒去了?
他以後得更加留意,免得又被這女人逮到獨處的機會。
尹冰暉準備走向半敞的落地窗去找桀要士時,那佇立在窗簾邊的身影讓他當場錯愕地瞪大了眼。
「要士……」
從桀要士的表情他看不出他是否撞見剛才那煽情的一幕,但尹冰暉不打算心存僥倖,反正他是問心無愧。
「你都聽到了?」
「嗯。」桀要士頜首,然後轉身走向夜露頗重的庭園。
不確定他心裡在想什麼的尹冰暉急忙跟了上去。
「要士!」發覺他走路的速度似乎比平常快,尹冰暉大步一跨追上他,並扣住他的肩頭。
「怎麼了?」似乎沒注意到自己的異常,桀要士停下腳步,訝異地回頭看著眼神認真的尹冰暉。
「我跟那個女人已經分手了,徹徹底底的!」
「我知道。」桀要士露出困惑的神情,彷彿不能理解他這舉動的涵義,但還是點了點頭:「你剛才說的話已經很清楚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曉得那只是王夫人的一廂情願。」
不過,說實在的,他內心並不如自己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動於衷。
清晰地感到剛才那一幕在自己心裡造成的動搖,桀要士驚愕地發現自己的獨佔慾原來也不容小覷。
對於之前在路上碰到的女孩子他是沒什麼感覺,但對這位王夫人則不然,大概是因他腦海裡還記得從前尹冰暉與她親暱相偎的畫面,那種卿卿我我的印象特別深刻,心底受到的震撼也就分外強烈。
虧他的年紀還比尹冰暉大上五歲,思想竟如此不成熟。
都已是分手的對象了,他完全沒必要嫉妒啊!
再說,尹冰暉也表明沒意願與她繼續來往,更何況他也曉得他一顆心是全然擺在自己身上的。
可是,理智雖這樣勸著他,情感的一把妒火仍是在心裡燒得旺盛熾烈。
他的佔有慾真是太強烈了!
桀要士悵然地暗嘆口氣,他本來認為自己的心志早已成熟到不會在意這種事情了。
真丟臉!
出社會這麼久的人了,還會為這種不該動搖的事動搖,看來他的某些部分還挺幼稚的。
「你不生氣?」
就在他猛為自己的可笑妒意自嘲時,尹冰暉以和先前全然不同的低沉語調問他。
「你不用擔心。」心裡困惑著他那陌生的說話語氣,但桀要士仍強裝笑顏:「我很明白你對她已經沒意思了。」
「真的沒生氣或不高興?」
「沒有,你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能理解的。」
桀要士自認自己的處理方式沒錯,尹冰暉都已明白表示根本沒想過要和王夫人再續前情。
所以,儘管心中早已被怒意與妒意充斥,他仍裝出絲毫不在意的模樣。
「尹冰暉,你怎麼了?」抬起頭來,桀要士忽地注意到他霍然變得沉默。
「要士。」
定定鎖在桀要士臉上的目光令人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形容,那是種混雜了所有負面情緒的痛苦,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為清晰。
「什麼事?」想不通為何他會出現這種表情,桀要士暗吃一驚,但仍佯裝鎮定地問。
迎著皎白的月色,尹冰暉臉上泛著冰冷,他冷不防地扣住桀要士的雙肩,將他拉向自己。
「你真的喜歡我嗎?」
好低、好沉的聲音。
這是桀要士從來沒聽過,一種令腳底發冷、骨髓發麻的語調。
「怎麼突然這麼問?」他吞吞口水,想壓下那種無可名狀的詭異感。
他也從沒看過尹冰暉用這種口吻及態度說話。
「你其實……」尹冰暉望著他視線的眸子一暗:「壓根兒就不在意我,對吧?」
「啊?」
「你讓我住進你家,只是因為這是桀莞菁的希望,對不對?」
幹嘛在這種時候把小菁扯進來?而且還是用那種彷彿將她當作外人的語氣!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桀要士不解地瞪著他,心頭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怒:「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對我……可以說根本就毫無感情,對吧?」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桀要士有些不耐煩地想推開他,卻詫異地發現他的力道竟大得出乎自己意料。
「我說的沒錯吧?」緊緊箝住桀要士肩頭的手指用力得彷彿會烙下幾道刻痕一般:「不然,有誰能在看到自己喜歡的人跟舊情人親密的畫面還毫無感覺的?就算明知不會發生什麼事情,只要親眼見到那種畫面,還是會不高興才對!」
桀要士仍是沉默不語。
「可是,你卻總是擺出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尹冰暉抓住他肩膀的手指收得更緊,雙眼亦激動得幾乎燒紅起來:「要士,你並不喜歡我,頂多只是同情我而已,對吧?」
彷如要融進他肩頭的手指一緊,並毫無預警也大力搖晃起來。
「對不對?你說呀!要士!」
面前的眼神充滿痛楚,緊抓自己的指尖也用力得發白,而那衝著自己而來的洶湧氣勢更是奔騰竄身。
「要士!」
整個人被搖晃得幾乎站不穩,那映入眼簾的淒冷神情和那如雷貫耳的悲痛慘叫,忽然間讓桀要士的理智潰散。
「不然你要我怎麼樣?」他抬起眼來,怨憤地回瞪尹冰暉:「難不成要我說我真的很不愉快你才會高興?」
似乎沒預料到他會有反應,尹冰暉怔忡了一下,瞬間放鬆的力道讓桀要士逮到推開他的機會。
但桀要士怒吼的反擊並未就此中止。
「對!」將尹冰暉推開後,他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告訴你,我是很不爽看到你與王夫人相親相愛的畫面,但在明知你們已分手的情況下,你還要我說什麼?」
「耶?」
「我比你大那麼多,本來就應該儘可能以成熟的態度面對我們的關係,你卻偏偏要胡鬧!」
桀要士又扯了扯頭髮,一頭原本梳理好的髮絲已經凌亂,但他現在沒心神去擔心這個問題。
發覺又是一片寂靜,他不耐地抬起頭來,迎上尹冰暉呆滯的目光。
夠了!真是夠了!
跟這傢伙談戀愛竟然談到被莫名其妙地改變這麼多,猛然注意到自己剛才粗魯的用詞,桀要士深深喟了口氣,用手壓住自己的額頭。
「要士。」
他沒察覺他現在很不愉快嗎?
「幹嘛?」對於此刻尹冰暉的粗枝大葉,他投以不快的一眼。
「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我?」
「廢話!」不然他閒著沒事嫉妒王夫人做什麼?
唉,他真的已經被他那種口無遮攔的習慣感染了。
「真的?」尹冰暉不厭其煩地再度確認。
「你要問幾次啊?」
「因為,你從來沒說過這種話,而且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那些纏繞在我身旁的女人……」
「所以我不是說過,那是因為我不該用那麼不成熟的態度看待--」忍不住仰天長嘯了一聲,桀要士頓了一下,他沒想到今天心裡的感覺竟會赤裸裸地被挖出:「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對吧?」
「嗯!」形狀姣好的唇角已經開始勾出微笑,尹冰暉一掃幾秒鐘前的陰霾與悲情,衝上前去抱住他。
「喂!」
「要士,我愛你。」
「我也一樣啊!」覺得現在好像什麼話都說得出口,桀要士輕輕嘆道:「我想我真的被你吃定了,尹冰暉。」
雖然他嘆息的口吻充滿無奈,但已經確認他心意的尹冰暉壓根兒就不在乎這種小細節。
緊緊地將已和自己心意相通的男人抱在懷中,他忽然覺得就算現在是世界末日他也不在意。
因為……他真的很幸福!
「要士。」
「啊?」看著他緊貼在自己頸窩的側臉,桀要士挑起眉問:「又要幹什麼?」
「我想做。」在他耳邊,熱如火炬的低啞嗓音直截了當地說。
「咦?」
「好嘛!要士--」
每當他用這種撒嬌的語氣說話時,桀要士總是無法自己地想成全他的願望,而這次……自然也沒有例外。
場所當然會另外選擇,但無論如何,結果都只有一種。
連嘆息的氣力都懶得浪費,桀要士簡短地點點頭,在見到尹冰暉那張喜悅得發亮的臉龐時,心頭也不自覺地浮現一絲絲甜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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