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他
凌初渝望進他的眼底,忽然心中閃過一絲恍然的神色,他的眼神似乎在哪裡見過……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那人是誰……
她心中駭然,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隱王抬頭,看見一張俊雅剔透的面容,不覺的心中動容。
“情劍,送縉兒回去。”隱王聲音輕淡,似乎歎了口氣。
“是。”冰山大哥很快拉著小太子轉身欲走,小太子緊蹙著眉頭,帶著哭腔,“師父……太傅他會不會……”死啊……他不想太傅死啊……好後悔。
隱王直視著凌初渝,口中冰冷,“死不了。”
哦,死不了就好。小太子畢竟是小孩子心性,一見太傅死不了就放心了,再也不敢說什麼,隨著乖乖情劍退下。
“大殃朝的新科狀元,江湖聞名的秋華雙月之一,碧落宮的少宮主秋沉落,面容絕美,生性灑脫,為萬千少女所景仰,人稱絕世少年……”隱王墨玉般的雙眸望著她,唇角彎彎,似乎在笑,微淡的唇弧極其好看。
凌初渝心中大駭。隱王怎麼會知道秋沉落的真實身份?
新科狀元還說的過去,但是秋華雙月之一知道的人可是屈指可數,更何況是碧落宮的少宮主?
隱王隱居在上古園十幾年沒有出園一步卻能這麼清楚的……凌初渝略一斂眉,看著他沉默不語。
“不奇怪本王為何知道這些?”輕描淡寫的口氣,仿若一股淡淡的清香撲入凌初渝鼻中,一股似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使得凌初渝緊緊攫住他的目光,腦中不斷過濾,可是盡管如此,還是猜想不出……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就這樣問出口人家也未必會甘心回答自己。
歎口氣,意識到自己竟然還呆呆站著,不覺好笑的發現,從來悠笑淡然的自己竟然再一次在這位比妖精還美的隱王面前失了顏色。
凌初渝笑容燦爛,環顧四周,竟然找不到可以坐的椅子。
“上古園從未有過外人。”冷冷的聲音傳來。
“隱王未必從未外出吧?”凌初渝沒得坐便負手而立,邊說話,靈浩的瞳眸烏溜溜的環顧四周。
燭光搖曳,忽明忽暗,照得一室詭譎之意。天穹殿倒真的冰寒似天穹,大殿周圍空空如也,一點多余的修飾都沒有,冷如冰窖。
“你倒是很狂妄,不知道是誰給你這樣的勇氣,敢這樣跟本王說話。”聲音輕柔,清亮的瞳眸輕輕掃過凌初渝,勾魂攝魄,說話慢條斯理,卻給人一種人冷到骨子裡的冰寒。
“隱王又何必明知故問呢?”凌初渝嘴角仍然掛著悠然淡笑,雖然有點快怪不住了。
見凌初渝如此莫名的回答,隱王凝望著凌初渝的靈浩瞳眸,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凌初渝滿臉無辜的任他瞧去。
半晌之後,只見他極為好看的嘴角彎彎,勾揚起一道完美的弧度,“縉兒下棋輸給你?”
“難道作為他的師父,隱王還想替弟子討回公道?”凌初渝蹙眉,她忽然想起之前隱王急急打斷小太子的那句“太傅他的圍棋下的極好,您教的取消……”。
取消的應該是座子制度吧?但是直覺認為隱王不會是穿越過來的……
“你知不知道只憑這一句話,我就可以將你滅口?”隱王眼底冰寒,嘴角彎起一勾森冷的詭笑,“縉兒天分極高,雖然年幼,但是作為他的授業師父,本王知道奕國能贏得過他的人屈指可數。你能贏他,只怪他年幼無知自以為是。”
年幼無知,自以為是……雖然隱王沒有親眼所見,但是這八個字卻恰如其分的概括了當時的巧合。如果不是小太子被自己的威名嚇倒,心中打著小算盤,以自己的實力未必贏得過他。
看著輪椅中的他。
束著名門公子的發冠,冠帶在夜空中隨風飄揚,絕美的容顏極其悠淡,白若霜雪,吐氣如蘭,瞳眸漆黑如墨玉,若有所思的回視。
如果是敵人,那麼隱王將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對手。
隱王看著她,不知為何,嘴角淡淡一笑卻不發一言,輪椅微轉,向幽幽內室漸漸滑行。
凌初渝不解地跟在他身後。
越是行至裡間,越覺冰寒的壓迫感驟升,冰寒如地窖……不由的想起雲洛所述的關於隱王的故事。
當年的二皇子活潑機靈,俊美開朗,先帝對他更是滿目慈愛,有若掌上至寶。然而一場滅頂之災突然而至,整個上古園化為灰燼,至親離去,雙腿殘疾,所有的榮華閃耀都在那一刻凝結成冰……血液也回到了原點,冰寒徹骨。
外人入上古園者殺無赦,但是不知為何,隱王對自己卻是特殊的。
他對自己不好也不壞,不冷也不熱,既陌生又熟悉……而自己也有一種很別扭卻一直想親近的感覺。一向灑然的凌初渝為這種莫名的感覺而斂眉。
不一會兒便行至裡間,凌初渝抬眉細望,卻是一間燈火通明的棋室。
一幅幅棋譜掛在牆壁之上,整整齊齊,琳琅滿目。凌初渝上前仔細一看,不由的心中大駭,這些棋譜上的布局……並不是古代棋局,也不像是現代圍棋,而是……介於現代與古代之間的一種布局!
見其中一副棋局更是精妙絕倫,不由的仔細凝望……
卷帙上濃墨馨香,崖壁瀑布直沖而下,濺起水珠飛滾,周圍水氣氤氳,白霧輕裊……
不遠處的蒼翠古木下,一位紫衣翩然的少年,一位白衣飛揚的少年對坐棋盤兩邊,手中執棋凝思……雖然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是依舊感覺的到那股溫雅灑然之態……
凌初渝仔細凝望一旁的棋路解析。
起先紫衣少年白子鎮天元,開局優勢非常明顯,而白衣少年也絲毫不落下風,在對角星目至上一子,兩人對弈,落子如飛,渾然天成。漸漸的,黑白棋子縱橫交錯,變幻莫測。白子的優勢漸漸顯露,隱隱有君臨天下之意。
眼看著棋局將近尾聲,凌初渝暗自算了一下,就算白子貼目後,白衣少年的黑子依然還要輸上三目半。
隱王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神情復雜的看著凌初渝整個身心都沉浸在眼前的棋局當中,緊緊地盯著她,握緊身側的手,臉上忽明忽暗,似乎在擔心著什麼……但是凌初渝渾然不知,她深深的被牆上的棋譜迷住,正陷入沉思之中。
不知為何,她竟然有一種錯覺,似乎自己與那位白衣翩然的少年合二為一,與對面的紫衣少年竭力奮戰。那白衣少年的棋路她極其熟悉,但是隱約中又知道自己決然沒有下的如此之妙,卻見此時,白衣翩然的少年的棋路卻絲毫不落下風,他在十面埋伏中自棄兩子,頓時整個棋局豁然開朗,竟出現一副全新的局面。接著白衣翩然的少年更是妙招跌出,黑子連占左下角數個好位,竟隱隱有連星之勢。黑子的優勢再次被打破……
那些棋路似曾相識,似懂非懂,隱隱有所頓悟,但是具體卻說不出來……如此絕妙好局讓人不勝唏噓,然而唯一感到遺憾的是,這是一局沒有下完的殘局。
凌初渝這才從棋局中回過神來,又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轉身對著隱王連連贊道,“好局,好局,果真是好局,只是可惜……是局沒有下完的殘局……”
隱王見她回神,斂眉端坐,嘴角譏誚,“如果完局會讓人一無所有,那麼殘局又如何?”說完,墨玉般的深邃瞳眸自她身上移走,投注在牆壁上那副水墨揮就的棋局中,眼光分明是望著畫中那名白衣的翩然少年……
好高深莫測的話。
凌初渝嘴角撅起無辜的嘴角,看來暫時理解不了。
“擺棋。”隱王忽然冷冷吩咐。
擺棋?難道隱王要跟自己下棋?據他自己所言,他的徒弟也就是小太子殿下在他的教導之下以六歲稚齡排名在奕國的棋界高手之列,而他這位師父定然是萬中無一高手中的高手,不然小太子也不會引自己前來與他對弈。自己古棋雖然也進步不少,但是終究無所頓悟,怎麼會是他的對手?不經意間,抬眉又看了眼牆上的水墨卷帙……
隱王清越的聲音卻讓人無法抗拒,凌初渝一撩衣袍,乖乖在石室的棋桌上坐下,擺開桌上的棋盒,自我調侃道,“在下的圍棋只是略通一二,絕對稱不上上乘,不過陪著解悶倒是還可以。”
“我知道你有幾斤幾兩。”隱王淡淡說道。
“不知王爺要下的是新規則的棋局,還是平常之局?”希望是……新規則吧。
隱王略一抬眉,嘴角微諷,“你出去跟別人下新規則的棋局?”取消座子制度,這麼駭世忌俗的規則不是普通人能夠接受的。
“恕初宇冒昧,新規則的圍棋王爺為何會下?”但是看他的舉止神情卻絲毫沒有穿越人的特質。這個問題凌初渝在心中打轉許久,終於趁著機會問了出來。
“新規則的圍棋?看來太傅也是會下的,不知太傅是從何處學來?”隱王不動聲色地斜睨她。
居然反將自己一君?凌初渝瞳眸冷凝,筆直地望進那雙捕捉不到任何情緒的墨玉漆黑眼底,“如果初宇說自己生來即會,王爺一定會很訝異吧?”
“為何訝異?本王也是生來即會。”聲音冷冷淡淡,如墨玉漆黑的瞳孔般不帶任何情緒。
看來是問不出結果了,凌初渝再次挑起悠漫的嘴角,清靈的雙眸斜睨,“既然如此,我們為何不來一場天賦的較量?”
隱王大概想不到她會把話題轉的如此完美,略微一愣,繼而釋然,“如此甚好,不過如果這局本王贏了,我們再來較量平常之局。”
如果連現代圍棋都贏不了還談何古代圍棋?不過對現代圍棋的信心建築在梅老翰林和小太子的身上,凌初渝相當的有信心。
然而她的信心很快便崩潰了。她很悲哀的發現,眼前的隱王根本就是神做的。不僅長的完美至極,其聰明度更是遠勝自己。
似乎是久居室內的關系,他的面容皓白如霜雪,雙目濃墨如黑玉,白玉般的鼻梁俊挺微翹,唇角的弧度完美至極。他似乎根本就不用思索似的,落子如飛,卻總是恰到好處的落在最佳位置。
自己在他面前分明就是一只小菜鳥。哎,可憐的小菜鳥哦。麼麼……原以為上帝有些偏心,現在看來是極其的偏心,而這個讓上帝為之嬌寵的人竟然不是自己……好嫉妒。
似乎一直在輸棋,一局又一局。凌初渝小強般的好戰本性終於被隱王撩撥而起,屢戰屢敗,屢戰屢敗……
光影流轉,時間飛速,轉眼天色將明未明,已然五更十分。
情劍進來,見主子歪在椅子上,絕世之顏略顯疲憊,但是雙眸炯亮,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的淡袍少年,而對面的翩然少年卻決然不知,想起主子……情劍不由的心中一酸,停住腳步怔怔站在門口。
主子的警覺性如此之高,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歸結為零吧。主子生性薄情又加之寡性,殘酷而偏執,以他的所作所為用冷酷無情來說也絲毫不為過。別人苦苦哀求幾輩子主子也不屑與回顧,而眼前的她一句無意的話語,一抹悠淡的淺笑,甚至一個無辜的眼神卻總能輕易地打破主子一貫的堅持。主人雖然對她冷淡,話語更是疏離,但是在不注意的瞬間眼底卻怎麼也掩飾不了深深的癡迷。
何苦呢?他怎麼也不明白,為了愛一個人不惜糟蹋自己的身體,這樣究竟值不值得,但是主子似乎很明白,沒有絲毫的猶豫……
情劍發現鐵石心腸的自己竟然也在悲花傷情,嘴角不由的扯出一抹苦笑,抱緊懷中的無情劍。一直以為自己心中無情,手中有劍,如今看來最無情的人就是眼前那恍如泡影的清靈面容絕美身姿。
“冰山大哥——”
清靈面容絕美身姿發現了他的存在,熱情的跟他打招呼。
明知她對主子無情的很,但是依舊恨不起她。情劍在心中暗暗唾棄自己,做不到她那般若無其事的灑然,便只能對著她斂眉緊蹙。
“幾更天了?”隱王淡然問答。
“回主子,快五更了。”
“快五更了呀——”凌初渝打完呵欠伸伸懶腰,忽然意識到什麼,眸中精光盡顯,一下跳起來,“你說什麼?快五更天了?!”
她的早朝——不會遲到了吧?
“這裡到金鑾殿人煙甚少,施展輕功半柱香即到,慌什麼?” 隱王淡淡的看她一眼,“只要不迷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