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之無妄海(6)
顧翛說完這句話,扭頭便走,再也不曾留下別的什麼話。
騎馬疾行,從川地到政陽也得需近一個月,顧翛風塵僕僕回到鎮國公府時,白蘇已經顯懷了,顧翛見了她第一句話便是,「母親可算是圓滿了,終於又盼來個乖順的。」
白蘇懶懶的翻了個白眼,淡淡道,「唉母親是圓滿了,可你卻處境糟糕,月前你父知曉你與寧溫之事,至今心裡頭還憋著一口氣呢。」
顧翛心中一跳,他十分瞭解自己的父親,如果父親堅決反對的話,只有兩個結局,一是與他斷絕父子關係,再不然,就是用什麼手段拆散他和寧溫,絕不會有第三種選擇。父親又一向古板……
白蘇看著他風塵僕僕的模樣,禁不住心疼,出言提醒道,「阿翛,你身為大子,當知道你父親在你身上寄托了什麼樣厚望,他盡心盡力的培養你,對你關愛備至,希望你自在活,但……」
白蘇並沒有把話說盡,她知道顧翛能明白。
顧連州可謂是個完美的父親,甚至比做夫君更加完美,他少年時候缺少父愛,每一步都走的膽顫,所以他做了父親,便竭盡全力的對待自己的孩子,尤其顧翛是大子,他傾注的感情和心血自然更多,而今顧翛這番作為,恐怕是令他失望至極,傷心至極吧
白蘇夾在丈夫和兒子之間,也很為難,說實話,她打心眼兒裡排斥兒子和寧溫的事,因為她瞭解顧翛,他與他父親一樣,一旦傾注了感情,便是全部。
「夫人。」侍婢在門外躬身道,「主請大公子過去敘話。」
白蘇看了顧翛一眼,道,「你去吧,莫要整理儀容,就這麼去。」
顧翛知道母親是在幫自己,父親的軟肋,只有母親掐的最準,聽她的保準沒錯。
看著顧翛的背影,白蘇手指敲擊著幾面。
小七跪坐在一旁,幫白蘇揉腿,淺笑著安慰道,「夫人寬心吧,我曾聽福緣大師說,情分這回事呢,都是有定數的,大公子注定是要有這個劫,不如待福緣大師從建鄴歸來時,請他開導開導大公子,說不定就奏效呢?」
白蘇彎著眼睛道,「小七還是這般嘴巧,我現在也懶得去管他,只求著這回能生個嬌嬌,我要把她養成媯芷那樣的。」
「夫人也就是嘴硬心軟,哪裡能捨不得管大公子」小七並沒有接關於媯芷的話頭,每每提起,總惹得傷情罷了,她抿唇一笑,轉移話題道,「夫人要管得事兒還多著呢,可不能只想著嬌嬌,總得把十三姐和香蓉姐的婚事給定一定罷?」
白蘇身邊的四個丫頭,十三發誓終身不嫁,定要盡心盡力伺候白蘇一輩子,香蓉巴巴的等著陸離,哪怕只求個姬妾身份,只有小七是自願被白蘇指婚給了雷胥,已育有一子,如今是顧玉的伴讀。
二丫也是個死心眼的丫頭,見自己姐姐不嫁,說什麼也不願意嫁,舉善堂的堂主過來求了幾回親,她明明是喜歡人家的,卻死活不同意,讓白蘇硬是給捆上了花轎。
白蘇也知道小七的好意,便順著她的話道,「她們兩個,一個倔脾氣,一個烈性子,十三心思藏的忒深,我也不知她究竟有沒心儀之人,總不能亂點鴛鴦譜吧,香蓉更不必說,我若逼她嫁給旁人,她立時就能在我面前抹脖子,但陸離……又非是我能掌控。」
「唉,都是多情種子,我當初也只是看著雷胥長得挺好,肯吃苦,人也務實,便覺得合適,就嫁了,現如今也是過的好,也不知什麼樣的情,值得這般耗著。」小七揪著眉頭道。
小七生著一張娃娃臉,便是如今人已經年過三十,也依舊是副孩子樣,笑起來兩個小酒窩,讓人感覺溫暖親切。
白蘇嗤嗤笑道,「你這樣也挺好,當初香蓉也是與你一個想法,還在尚京時,她瞧上了夫君身邊一個暗衛,真真是慇勤照顧,那段時日事情多,我也忘記給她婚配,後來想起時,她卻說,情分這個事一旦久久沒有著落,也就淡忘了。可你看她現在。」
有些人,一生也遇不到生死相許的人,不失為一種遺憾,但這種人往往都能過的幸福安寧,而另外一些人,生死糾纏,所謂物極必反,愛的太深,總容易受傷,能得到好結果的寥寥無幾。誰都不必羨慕誰,都是幸運的,也同是不幸。
白蘇是幸運的,縱然犯了些糊塗,縱然歷盡坎坷,如今這個結果她很滿足。
這廂兩人閒話家常,書房中,顧連州與顧翛亦在聊天,氣氛卻不甚輕鬆。
兩人的手邊各有一隻火爐,上面煮著水,顧連州從容的煮茶,煙霧裊裊之中,若隱若現他俊美無鑄的容顏。
顧翛卻只是用開水沖泡了一杯龍井,他現在的心靜不下來,不合適煮茶。
「你與寧溫之事,我聽聞了,你有何話要說嗎?」顧連州一邊煮茶,清貴的聲音緩緩道。
這等形容,顧翛知道父親是動怒了,不宜說什麼觸怒他的話,遂垂頭道,「兒,知錯了。」
「只是知錯?」顧連州將煮好的茶倒出,攏起好看的眉頭,靜靜的看著他。
知錯,並不等於不會繼續犯錯,顧翛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錯的,但他放不下。
顧連州見顧翛滿身疲憊的模樣,卻也沒有過於責問,只道,「你當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顧氏的大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並非是見不得斷袖,但你要擺正自己的態度,那個人,不管是誰,只能是一個寵,陪你走完一生一世的,當是你的婦人,為你生兒育女的,亦是你的婦人,孰重孰輕,不要有絲毫偏頗才行。」
「父親,」顧翛的話戛然而止。
他想說:如若有人嫌棄母親的出身,讓她一生一世只能為妾為寵,你可願意?我也不過是瞧上一個男人,他在我心中,是與母親在你心中樣的地位啊
只是,此話他不能說出口,不過是個男人,只因是個男人,所以,才萬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