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之此情共待何人曉(4)
鎮國公到底是沒有能夠等到白蘇他們到來,便在九月十九的夜裡去了,臨走前也沒能留下什麼話,但是十分安詳。
經過顧氏兄弟三人的商議,最終決定用藩王的禮制下葬,好在顧翛早早的便準備了藩王禮和將軍禮,其實若是讓鎮國公自己選擇,想必他會擇後者,只是為人子的總不願意太屈了父親。
鎮國公這一去,顧氏族中起了不小的波瀾,鎮國公本就年紀大了,族裡的長老們也有準備,候選人就列了幾位,其中以顧翛和顧子之最為出色,可是顧連州又活著回來了,這族長一職,若是顧連州擔著,任憑誰也沒有半個不字,可顧連州以為父守孝三年為由,拒絕了。
這樣一來,可忙壞了一族的長老們,鎮國公剛剛下葬沒幾日,他們便結伙的每日過來,希望顧連州改主意。
其實任這個族長之職,以顧連州的能力,自然應付的妥帖,但是這也要顧及顧風華的想法,他是一國之君,有個樣樣都高自己一籌的兄長,即便他心胸開闊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可保不準天下人會怎樣說,族長之位,顧連州說什麼也不會接。
自打顧連州還活著的消息一傳出,鎮國公府外成日被圍得的水洩不通,那些人變著法的想目睹連州公子的風采,其熱烈程度,遠遠超乎族裡的想像,正因如此,他們就更沒有理由放棄讓顧連州做族長的想法。
雙方也就這麼僵持著。
與此同時,另有兩個人已經到了煎心的地步,一是顧子之,一是顧翛。
顧子之的煩惱的事情很簡單,顧連州的想法他也能猜出一二,心知肚明這個祖伯斷然不會出任族長,可是顧連州的出現,給顧翛又增添了幾分籌碼,長老們一旦意識到顧連州是鐵了心的,定然會退而求其次,讓顧翛出任族長,那時候,他顧子之又算什麼?
而顧翛,卻全然沒有在意這些事情,他憂心的是江南瘟疫,憂心那個溫潤如玉的人,若不是手上事情多得脫不開身,他恨不得就立刻飛過去。
目下,派去守著寧溫的暗衛也因為瘟疫的緣故,不敢貿然返回,因此,也就斷了消息。
顧翛心不在焉的看著自己面前的一盤棋,手中拈著的一顆黑子,遲遲落不下去,棋盤上,兩條大龍勢均力敵、各佔一邊,隨時都有可能廝殺起來,這一廝殺,必然死傷慘重,因此落子要更加慎重。
「公子,這是禮單,是這些日送來拜訪主的。」鎮國公府的管家,把一本賬冊呈在顧翛面前。
因著得知顧連州還活著,老管家便改了口,不再稱呼王爵,只喚主上、公子。
這些日顧連州說是為父守孝,果然是真正的守孝,什麼事情也不管,而顧風華和顧風雅也早已回京,夫人又吃齋念佛,估摸著過不了幾個月,便會被接進宮,成為正兒八經的太后,這裡能拿主意的,也就是顧翛了。
顧翛隨意的翻閱了一遍,目光停留在繁湛的名字上,頓了頓道,「除了士大夫繁湛的禮,其餘的都原樣退回去,只說父親清心守孝,怠慢之處請多包涵,便是了。」
「是。」老管家接過顧翛遞來的冊子,心中納罕,怎生公子偏對繁氏另眼相看?繁氏是書香門第,家主繁湛做的也是清貴的官,只是名聲不錯而已,可也比不上顧連州啊
「繁氏……他家有個嬌嬌,叫繁星的,說是與尚京某個氏族公子定了親,你可知道此事?」顧翛知道這個老管家是個百事通,尚京的事情,也沒有不知道的。
老管家不解的神色倏地明朗起來,心以為是顧翛看中了人家的嬌嬌,連忙十分熱絡的道,「原是定了尚京房家的嫡長子,房飛公子,房飛公子也是生的好相貌,在尚京頗有才名,只是不知怎的,繁氏家的嬌嬌很是抗拒,甚至上門興師問罪,鬧的兩家都失了體面,這事兒也就擱置了,只是兩家家主口頭約定,還未立下婚約。」
顧翛嗯了一聲,想到這個「房飛公子」恐怕就是繁星十分嫌棄的玉面公子。顧翛也曾在皇宴上遠遠見過他一回,看上去是個精明的主兒。
管家見顧翛從思慮中回過神,連忙又補充道,「雖說是口頭約定,可房飛公子畢竟也不小了,恐怕婚期也在議。」
顧翛瞟了他一眼,挑眉一笑道,「便按照我原先說的辦,再準備一份厚禮,你派個合適的人選親自送過去,別的也不用說。」
「是。」老管家心中暗讚顧翛年紀輕輕,處事老練,比當年的連州公子和風華公子,也絲毫不遜色。
顧翛微微鬆了口氣,這事情,急不來,若是太突然急切,人家恐怕還會說他們顧氏仗勢欺人,強搶人未婚妻了
繁湛既然也送禮過來,那就說明他也並非是個目下無塵、自命清高之人,得了顧府這樣特別待遇,心中也自然會揣測究竟是為何,若是揣測不明白,自會想辦法弄明白,到時候再稍微引導一下視線,讓繁氏一族知曉顧然和繁星之間的關係,這事情也就成了一半。其餘的事情,由父親母親出面即可,也無需他操心。
況且,顧然也不一定情願,現在又是孝期,一切還都是未知數,不過是提早做個準備罷了。這是他身為兄長,應該為弟弟打算的。
「公子」
這廂事情剛落下,便又有小廝捧著一摞冊子進來,「公子,族中長老說因著老族長過世,各個支族的月例已經兩個月不曾支出,還請公子拿個主意。」
這芝麻大點的事,鎮國公做掛名族長的時候,也是不管事兒的,族裡一切不都是好好的,沒出任何簍子?長老們怕是拿此事試探顧翛的態度。
「你去回稟長老們,我年少不知事,且又是初來乍到,對族中一應事務也不熟悉,不如讓長老們找個熟悉的人應對應對吧。」顧翛懶懶的倚在靠背上,一邊對答,心中一邊思忖要如何才能從此地脫身,去江南一趟。
「是,公子。那這些東西……」小廝為難道,「這些東西是長老們交給主上的,可是主上拒收,奴也不知如何是好,便送到公子這裡來了。」
顧翛淡淡瞥了那小廝一眼,生的白淨俊秀,從面相來看,便不是個木訥愚笨之人,這個,也還是試探,於是顧翛便隨口道,「你送回去,實話實說便是了,父親一生為名聲所累,如今他想淨心守孝,如此至孝的願望,長老們應當體諒成全才是。」
小廝瞧著顧翛對此事不大上心,而且形容中似有些不耐,便也不敢再繼續糾纏,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顧翛覺得疲累,閉上眼睛,抬手按揉著太陽穴,顧府的大大小小事情全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再加上舉善堂、福緣客棧,還有父親手中的私兵,件件都是大攤子,想從這裡面脫身出去,著實不容易。
去請父親擔著嗎?眼下有母親瞞著一二,父親一時半會也不知道他與寧溫的事情,若是父親知道他為了一個男子如此任性妄為,恐日後哪怕想一想寧溫,也是奢侈了。
去求母親?
顧翛擰眉,母親是個記仇之人,曾經與寧溫之間的深仇大恨她不可能釋懷,為了他不為難,已經退讓到現在這個地步,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兒子為了曾經的仇人,身涉險境,約莫會第一個反對吧
「來人」顧翛坐直身子。
面前一個黑衣人垂首而立,「主公」
「可有聯繫到明恪?」顧翛沉聲問道。明恪是派去保護寧溫的暗衛,當年堂中第一斥候雷胥的徒弟。
「還不曾,不過有分舵傳來消息,曾在半個月前收到過明恪轉交給主公的密信,之前並不是很著急,所以……信函至今還在路上,現在朝廷戒嚴,嚴禁南北往來,信件約莫會三日之後才能弄出來。」黑衣人恭敬的答道。
先前顧翛怕睹物思人,太過傷情,便不大願意收這樣的信函,所以舉善堂的人手都先做別的去了,這件事情就推遲下去,這也不能全怪他們。
顧翛從袖中摸出一塊玉珮,丟給黑衣人,「這是皇上的玉珮,五品以上官員都認識,想辦法盡快把信傳出,另外,繼續尋找明恪的蹤跡,府中不是有明恪馴養的鷹隼麼?把它們放出去。怎麼做不用我教你吧?」
「屬下明白」黑衣人聽著顧翛散漫卻冷冽的聲音,脊背上唰的一下冒出冷汗。
鷹隼能否尋得到主人,尚是未知數,顧翛不過是聽白蘇說過,動物的某些感知比人要敏銳的多,就比如圈養的動物,在方圓十里都能輕鬆的尋到主人。
眼下,尋到寧溫的蹤跡才是正經,若是尋不到,便是他親身下江南,也是一樣。
「天龍寺的和尚有何動靜?」顧翛問道。
黑衣人想了一下,道,「福緣大師帶一批徒弟去了建鄴,除此之外,天龍寺也在救濟災民。具體情形,屬下並不知曉。」
顧翛心口一陣堵悶,直想跳起來將面前這個愣頭愣腦的傢伙暴揍一頓,聲音也陡然冷如寒冰,「我讓你查明恪,你就只知道查明恪?他受命保護的是什麼人?和尚你聽明白了沒有」
顧翛年紀雖輕,但是養氣的功夫一流,便是遇上再大的事情,也不會輕易讓情緒太過起伏,而今日的顧翛,比之平時,顯得極為暴躁。黑衣人腦門上冷汗直冒,連忙答道,「是屬下聽明白了」
顧翛似也察覺了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舒了一口氣,緩緩道,「立刻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