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我是那種蠢貨嗎
禾列將她橫抱起來,放在山洞中的榻上,細心的給她掖上被子,轉過頭來卻看見白蘇神色凝重中隱含哀傷。
「我用盡畢生所學配置相思纏的解藥,但她如今依舊會陷入幻境。」禾列有些無奈,他看著白蘇的銀髮,道,「你的情形也沒有比阿芷好。」
白蘇笑笑,她知道不好,但是心中也有點疑惑,「為何我卻從未陷入幻境過?」
「相思纏是一種慢性毒,也許你是因著你某一刻哀莫大於心死,將毒素激發出來,反而後來受它的影響少了。」道理說起來很簡單,但禾列深知,一般的傷痛根本不可能激發出相思纏剎那的劇毒,縱然白蘇眼下受毒的影響少了,卻不代表就安然無恙。
白蘇在倨的相攜下輕飄飄的在雪地裡落了腳,頭一眼她便看見了佇立在梅樹旁邊的八尺大漢,原本壯碩的身軀整整瘦了三圈,看起來竟也有種玉樹臨風之感,劍眉星目,隱約還能看出婆七的模樣,白蘇對婆七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個如熊一般費力的拔開樹叢,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憨憨的大個子瘦了之後居然也如此不俗。
婆七從前的模樣不怒自威,頗有氣勢,便如書中寫的關羽,雖則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但最多也只是被稱作美髯公,而如今,在白蘇看來,婆七也勉強能當得上「俊美」二字了。
「主公。」婆七叉手道。
白蘇淡淡笑道,「回來就好,路途跋涉,定然勞累,你好生休息些時日吧。」
婆七應了一聲是,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向觀星台上飄。
白蘇低低的歎了一聲,也不在打擾他,攏了攏狐狸裘,緩步朝主屋去了。
從前婆七便默默的守著媯芷,現在也依舊默默的守著,白蘇以前心情好的時候,便喜歡到處八卦別人的私事,她曾聽十二說過,婆七自從看上媯芷以後,便再沒有碰過別的婦人。
這世上已除了當事人之外,已無人知曉,那晚媯芷從燭武的巫殿中出來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婆七的感情不知是從何時而起,也許就是媯芷與他刀劍相向的那一個瞬間,也許是她冷漠的將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時.......
總之來的悄然,且又刻骨。
白蘇回到寢房,告訴十三她們媯芷回來的消息,幾個人激動的又哭又笑,尤其是十二歡喜的快要蹦了起來。
顧翛看著十二蹦蹦跳跳,也歡喜的拍著肉肉的小手,喚道,「十二,十二。」
這是顧翛第一回喚這幾個侍婢的名字,十二驚訝的瞪大眼睛,「小姐,小主子喚我了,小主子他認得我」
一歲的孩子也當是認得不少人了,白蘇翻了個白眼,想來這小傢伙是誰給吃的就跟誰親,白蘇也不願打擊十二,便由著她們逗他,她坐在幾前卻又漸漸的發起呆來,只聽著顧翛奶聲奶氣的一一喊著她們的名字,逗得一陣陣歡笑。
「主公,北疆王來訪」一名劍客在外稟報道。
白蘇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北疆王」卻是陸離了,便道,「請他進主廳吧。」
十三也聽見劍客的話,連忙拿起大氅給白蘇披上,扶著她往主屋去,方才走到廊上,便見一襲玄袍踏雪而來,廣袖飄揚,猶若流星颯踏,墨發被吹的凌亂,白蘇垂眸,瞧見他腳上磨損的履微微一怔,眼下大雪封山,他進來,恐怕是要徒步爬翻山越嶺了。
而陸離看見白蘇白髮流瀉,也是怔住,他定定的站著雪裡,擰眉看著白蘇憔悴的模樣,眼眸越發黑沉。
「王爺快請進屋吧,外頭風雪大。」十三見兩人都相顧無言,便出聲道。
白蘇回過神,伸手做了請的姿勢。
陸離大步踏上走廊,抖落一身雪,一言不發的走進屋內。
十三給陸離沏了一杯熱茶,他靜靜的喝完,皺著眉看了白蘇一眼,道,「我就是順便來看看你。」
白蘇挑了挑眉,「順便?將軍順得哪個便?」
雖然陸離早已經是位藩王,但白蘇依舊習慣稱呼他為「將軍」,而陸離似乎也頗為受用,他大約覺得做一名將軍比藩王光榮多了。
對於白蘇的找茬,陸離破天荒的沒有發火,只是擰著眉頭來來回回的打量著白蘇,看了一會兒,道,「好好把德均的兒子養大,我已將大部分守軍都調到了姜國附近,日後,誰敢私自進入姜國,一律殺無赦。」
陸離這是要給她們母子撐起一片安寧的天空啊,縱然並不是白蘇所期待的那個人,但她還是冷靜的,因為知道憑自己手下這點人的力量根本無法保證高枕無憂,且舉善堂是白蘇趁火打劫撈來的,如今他們對白蘇也比較信服,但如果白蘇一直處在逃亡的狀態中,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背叛?
所以白蘇是不會拒絕陸離的好意,有了他的庇護,舉善堂的人也不敢輕易背叛,再過上十年八年,便可以將他們徹底的收歸己用,到時候便可以為她的兒子留下護佑他平安的力量。
可是,白蘇要把所有的話都說在前頭,她不想欺騙這樣一個血性的男人,「將軍的這份情,素永遠也還不上了。」
她的心裡只有顧連州,再容不下任何人。
陸離薄唇緊抿,惡狠狠的盯著白蘇,如狼一般的眼神彷彿能刺透人的心臟,還有他週身刻意壓制的殺氣,似乎隨時可能炸開。
然而他緩了緩,卻是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我何時說過要你的回報?上一回的信,是我陸離這輩子唯一一次祈求別人給我機會,即使明知不可能的情形下這樣的蠢事,本將軍也不會再干第二回在你看來,我是那種蠢貨嗎?」
白蘇靜靜的看著他,心中感慨,如果她的生命裡不曾出現過顧連州,也許真的會同陸離有些因緣糾葛,因為這樣的男子,實在令人無法不心折。
可是仰慕歸仰慕,如果顧連州不曾出現,白蘇覺得自己怕是一生也不會出現如此深刻的愛戀。
「我初降雍時,只有顧德均正眼看我,他這個人雖冷漠了些,悶蛋了些,不大會將事情掛在嘴邊上,但我知道他是拿我做兄弟看的,如今這個情形,我又如何會打他妻兒的主意。」陸離端起茶,一口飲盡,啪的一聲放下茶杯,「見你還活著,我便放心了,告辭。」
翻山越嶺風風火火的來,坐下卻只喝了兩杯茶就走,顧連州活著時,他雖有些負罪感,卻還時不時的想挖牆腳,可是如今顧連州不在了,換作一般人,難受之餘定然還有些竊喜,然而陸離卻斷然的放棄了白蘇。
有時候,忠義之士的人生觀和和價值觀真的是很難理解。
「將軍」白蘇心中歎了口氣,她也不能讓靠山雪夜飢腸轆轆的翻山越嶺啊,「將軍且留一晚,明日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