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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姬妖且閒》第240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透水白

 想了想,還是把加更弄在同一章裡頭了。

 白蘇早在寧溫的手觸上她面頰時便醒了,她靠在榻上,怔怔的看著寧溫,還倒自己是做了夢,直到媯芷冷冽的聲音傳來,她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活生生的寧溫,並非幻覺。

 寧溫唇角噙著一絲柔和的淺笑,微微垂頭,墨發從背後垂過來,彎出一個溫柔的弧度,那張泛著流光的容顏比之從前更加魅人心魄,一顰一笑無不絕代風華,除此之外,他身上又多了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度,這種氣度使他的俊美愈發的不真實。

 恍如,這樣完美的男人不是世間能夠存在的。

 「素兒。」他輕聲喚道,聲音依舊溫潤如水。

 白蘇不知不覺又湧上淚意,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令白蘇感覺十分不妙,她閉上眼睛平靜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衝他淺淺一笑,「寧溫公子深夜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寧溫公子深夜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這樣陌生的語氣,令寧溫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聲音有些哽塞,頓了一下才道,「政陽城一別,半年未見,我聞故人有孕,特來看看。」

 白蘇直到感覺自己能很好的控制情緒了,才從榻上起來,對十二道,「去拿席來。」

 十二應了一聲,飛快的跑回屋內,取出兩片蓆子,後又和香蓉抬出小几,上了幾樣茶點,才退到一側恭立。她站的地方距離籍巫很近,不由好奇的偷偷打量他幾眼。

 籍巫形容乾枯,猶如樹皮,身子佝僂,整個人便如他嘎啞的聲音一般,白雪般的發襯著這樣一副形容,不僅沒有仙風道骨的意思,反而有些詭異。

 十二看著巫袍白髮,手腳不禁抖了起來,她連忙收回眼神,便是在轉眼的瞬間,詫異的從籍巫枯澀的眸子中看見一絲心疼。

 是的,是心疼,十二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目光落在湛然若仙的寧溫身上。

 「多謝你當日實言相告。」白蘇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若不是寧溫的提醒,若不是他放她離開,也許她就真的錯過了顧連州。

 「你知道,我是不想放你走的。」寧溫垂眸看著面前在燈火中泛出盈盈水光的杯盞,這水光一直映到他眼眸,應到他心裡,微有些酸苦。他便是含著這水波,抬眸燦然一笑,「而往事已矣,我曾欠過你的,怕是永遠也無法償還了。」

 這般含著水光的一笑,直是教天地黯然,他目光落在白蘇的肚子上,「我可以摸摸他嗎?」

 白蘇怔了一下,旋即點點頭。

 寧溫歡喜的笑容直達眼眸,那是真的歡喜,並非作假。他起身走過來,盤膝坐在白蘇身側,纖長的手輕輕摸著她已經很大的肚子。

 「噫」白蘇低呼一聲。

 寧溫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詫然道,「他動了嗎?他能認得人了?」

 白蘇撫額,她覺得這個孩子真是與自己一個好色性子,還在肚子裡便能分辨美醜了,懷孕這些時日,也只有見到顧連州和寧溫時才會動的歡快,白蘇很難分辨,是不是因為自己見到這兩人時心情不平穩,才導致嬰兒不大舒適?

 但無論如何,寧溫是認定了這孩子比較待見他,於是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珮放到白蘇手中,「既然我與他有緣,便將這個物件送給他做紀念吧。」

 白蘇看了看手中的玉珮,有雞蛋大小,圓潤自然,沒有任何雕琢,只在一個邊角處刻了兩個極小的「扶風」二字,這玉的顏色是白色的,但是卻有藍色的光影閃動,宛若水波浮動,看著這玉,白蘇不由想到寧溫的眸子。

 「這是……透水白?」白蘇看過一些品玉的書籍,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實物,卻也能根據它的形態特徵分辨一二。

 因這透水白太過特殊,雖是白玉卻能透出水的影子,且這種極品的「透水白」玉性處土水之間,遇土則吸,遇水則淨,極像隱士,進入塵世則以土自污,只有出入山水之間,才洗淨一身泥土,變回自身。

 這塊玉,不僅能看見水光,並且時而波光瀲灩,時而浪花翻湧,甚是神奇,恐怕是透水白的玉魄,玉之精魄。

 如若真是如此,那已不是價值連城可以形容了。

 寧溫也不答話,兀自低頭將耳朵湊近白蘇的腹部,他的動作太過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把耳朵貼上來,和煦如春風,令人無法起一絲排斥之感,白蘇推開他的手頓住。

 「這小東西倒是活潑的很。」寧溫笑道。

 「皇上,時辰不早了。」籍巫嘎啞的聲音忽然介入。

 寧溫怔了一下,起身之際,仰頭看了一眼茂密的梧桐樹,在尚京郊外那個院子裡,也有一棵梧桐樹呢雖然僅僅只是一晚,僅僅只聽她講了一個漏洞百出的故事,但無疑,那故事是動人的,那一晚,也是他今生今世無法忘懷的。

 寧溫轉身朝籍巫走去,走了兩步又頓住腳步,問道,「素兒,若我哪日還能來,你可否再給我講個故事?」

 白蘇看著他的背影,竟應了一聲,「好。」

 縱然白蘇常常在見到寧溫時無法控制身體,但這一聲應答,白蘇卻不知道究竟是身體的慣性,還是她出自本心的回答。

 她望著黑影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

 「千里迢迢,只為見你一面,送你一塊絕世之寶。」媯芷不止何時請無聲息的出現在樹下,清冷的聲音道,「一個肅肅若松下風,一個濯濯如春柳月,一個烈烈似日當空。你倒是在這世上活的如魚得水。」

 「說的是,我也不知哪輩子造的福祉,這一世才遇著他們。」白蘇乾乾笑道。

 媯芷甩袖坐在幾前,「自古以來,傾國禍水,被他們惦記著也未必是好事,一國尚且在絕世姿容下傾頹,但願你到時還能剩下點骨灰,我好為你招魂。」

 白蘇額上青筋跳了跳,盤腿在她對面坐下,「我說,你能不能盼著我點好啊?哪有你這樣的」

 自從白蘇第一回見到媯芷,她便毫不留情的下了病危通知,時至今日,除了上次在軍營中時說過一兩句柔和的話之外,便是句句帶毒。

 而事實上,白蘇也知道媯芷不過是嘴毒罷了,也是提醒她莫要沉迷在美麗的表象之下,這份情,白蘇心裡是領了的。

 十二很上道,見媯芷出現並且坐下,立刻去弄了幾樣她愛吃的點心端了上來。

 而媯芷也沒讓她白做,拋了兩隻黑褐色的小陶瓶過去,十二歡歡喜喜的弄把一隻弄開一條細縫,頓時有白煙冒了出來,她連忙捂上,揣在懷裡。

 白蘇沒有多大食慾,懶懶的爬上塌,四仰八叉的躺下,揪著腦袋前短短的劉海,心裡有點空,這種空的感覺,漸漸令渾身都不大自在起來。

 媯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若是有時間發呆,還不如想想三天後怎麼交出陸離的披風。」她拈了一塊海棠糕,嗯了一聲,接著道,「還有披風上的雄鷹。」

 白蘇頓時什麼胡思亂想的心情都沒有了,一骨碌爬起來,咬牙切齒的道,「我知你是為了不讓我胡思亂想,但你什麼時候能用點有情有義的辦法」

 媯芷怔了怔,接過十二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睨著她道,「你想多了,我不過是想著萬一,三日後你交不出披風,又被陸離整的半死不活,費事的還是我。」

 白蘇打了個哆嗦,雖然不是陸離故意折騰她,但是每次只要一見到他注定會殘,曾經有過一個月內兩次下不了榻的記錄呢那次整整修養了大半年才稍微好些。

 「他總得對孕婦多照應點吧?」白蘇不確定的道。

 媯芷宛如一陣風消失在眼前,只留下冷冽的聲音道,「難說。」

 白蘇呆呆半晌,連忙招十二扶著她進屋裡,見到正在整理的香蓉猶若親人般得撲了上去,哀嚎道,「香蓉你可要救救我。」

 白蘇的四個侍婢中,只有香蓉刺繡還算不錯,其他三個水平基本都在停留在縫衣服階段,十三縫衣服針腳細密,結實又美觀,但縫衣服縫的再好,她死活就是不會繡花,十二和二丫就更別提了,連縫衣服都勉勉強強。

 香蓉聽白蘇把事情原委說了,笑道,「奴婢還道是什麼大事呢,小姐你繡功可是尚京一等一的好,何須憂心?三天時間雖緊迫了點,奴婢和小姐一起繡還是能趕出來的。」

 白蘇臉都綠了,心道我要會繡花,還用的著這麼上火嗎。

 「香蓉,可自打上了一回吊,就不大會繡花了。」白蘇苦著臉道。

 白蘇其實可以說,自打上了吊後,便發誓再也不繡花了,畢竟素女曾經為寧溫繡過許多小物,甚至在繡閣中那幅雄鷹展翅恐怕也是準備送給寧溫的,她如此一說,香蓉定然會以為白蘇因著情殤便不願繡花了,卻也能瞞過去。

 然而一個謊言往往需要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去遮掩,縱使瞞著一輩子又能如何?

 反正唯一知道她死過的醫者已經被處死,這個身體是貨真價實的白素,即使忽然不會繡花甚是奇怪,白蘇還是照實話說了。

 香蓉怔了一下,卻也沒有多問,但神情間亦有些著急,她穩了穩心神道,「時辰已經不早了,小姐先休息吧,明日再想法子,還是養好身子要緊。」

 白蘇心想近來陸離態度似乎和藹不少,就算真的繡不出來,他一個大老爺們總不至於對一個孕婦出手吧?縱然,他好像真的很在意那件披風……

 躺上塌,白蘇輾轉反側,腦海中一會兒是顧連州俊美無鑄的容顏,一會兒是湛然若仙的寧溫含笑相望,一會兒又是陸離一雙如狼般的深邃眼眸,終於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白蘇頭腦昏昏沉沉的醒來。

 她發現,有顧連州在的日子,雖然沒有現在被伺候這麼周到,但她很少做夢,每一覺都睡的香甜,更不用想著怎樣去應對其他人,因為顧連州會將這一切處理的妥妥當當。

 白蘇撫著凸起的肚子,喃喃道,「兒子,你父親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小姐,主昨天才走呢。」香蓉見白蘇心心唸唸的樣子,不由笑道。

 白蘇歎了一聲,「是嗎,可我怎麼覺得有好幾個月了呢?」頓了頓,又撇撇嘴道,「他還是比較看重你,說什麼在你出生前便會趕回來。」

 香蓉知道白蘇的習慣,醒了之後要躺在床上幾刻才肯起來,便兀自在窗前支起繡架。

 白蘇聽著香蓉乒乒乓乓的折騰,轉眼看過去,一見那繡架,白蘇頓時膽汁都湧到嘴裡了,苦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香蓉,你一大早的就給我添堵。」

 香蓉頭也不回的繼續弄支架,一邊狠狠的砸著接口,一邊道,「小姐,時間不多,要趕快才行,至少也要先準備著啊」

 淑女終於又發飆了白蘇歎道。

 她翻身準備下榻,卻見昨晚放在枕邊的透水白裡面居然有一絲絲濁物,心中一驚,連忙穿上木屐噠噠噠的跑了出去。

 白蘇這般形容,嚇得香蓉將支架一扔,立刻追上去扶住她,急道,「小姐,你慢些」

 廳中,媯芷正坐在幾前,準備用膳,見到白蘇急急忙忙的樣子,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玉珮,道,「你找我?」

 白蘇在她對面跪坐下來,把那塊透水白放到她面前,「你看看這個?」

 媯芷瞥了一眼,道,「你既是知道這是透水白,便應知道它的特質,那便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把它放在你身邊,自然會髒了,再放幾日會成黑的也未可知。」

 是了,透水白被埋在土中久了便是醜丑土黃色,與石頭無異,而放在水中幾日又會恢復光潔如初。

 白蘇抽了抽嘴角,從媯芷這毒言毒語中,好歹能分辨出,這玉能夠吸收人體中不乾淨的東西,對身體很有好處。

 「你不信他。」媯芷一針見血。

 白蘇呆了呆,心中有些羞愧,把旁人好心當成驢肝肺,著實不太厚道。但媯芷說的對,她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寧溫,因為這個身體原主是死在他手中,因為他帶著溫潤如玉的假面將天下玩弄於股掌之中。

 如果這是顧連州給的東西,恐怕今早它就是化成黑水,她也不會有絲毫懷疑吧。

 「不信最好。」媯芷有淡淡補了一句。

 誠然,顧連州也是表裡不一之人,但他總算將腹黑的一面毫無保留的展現在白蘇面前,而寧溫永遠令人摸不透,當你以為他狠毒時,他可以更狠毒,當你以為他無情時,他卻彷彿深情不悔。

 媯芷也不管白蘇,十二擺好飯,她便自顧的吃了起來。

 白蘇低頭瞧著手心裡的透水白,潔白之中泛起絲絲灰白,但水光依舊,喃喃道,「我既是不信他,當時為何又接下著玉呢……」

 「貪財。」媯芷冷不防的蹦出這兩個字。

 白蘇嘴一咧,眼睛一彎,笑道,「嗯,我發現你最近幾日心情不錯,不如同我一起繡花吧。」

 媯芷恰好吃完飯,漱口之後,端過茶水,撇了撇漂浮的葉子,面無表情的道,「好。」

 這下驚的可不止白蘇了,連香蓉她們都長大的嘴巴,定定的看著媯芷冷如千年玄冰的臉,覺得定是方才幻聽了。

 白蘇嚥了咽,道,「媯芷,咱們這麼久的交情,若是你快要死了,你可得提前告訴我一聲。」

 媯芷十分厭世,巴不得早死早解脫,這一點白蘇十分瞭解,但她這麼說,多半是逞口舌之快。

 「等你死了,我才會死。」媯芷放下茶杯,抬頭看看了天。

 白蘇心裡還一直反反覆覆想著她這句話,卻聽她冷徹骨的聲音道,「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不覺間竟是巳時了。你是現在繡花?還是我現在去幫你準備棺材?」

 「你積極向上點行吧?」白蘇翻了個白眼,起身去洗漱。

 雖則白蘇話是如此說,但好歹還是把媯芷的話放在了心上,在幾個侍婢的伺候下,很快的洗漱好,用完膳,坐到了寢房的繡架前。

 手足無措的坐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披風還是四分五裂的呢,忙又令香蓉從箱子中翻出那幾塊碎布,一塊塊的拼好,然後開始逢。

 既然陸離強烈要求她親自縫補,那就只好勉強親自縫。好在這俱身體的的本能還有些許殘留,即便繡不成花了,拿拿針還是不成問題的。

 媯芷出去轉悠了一會,不知從哪裡取來一塊正紅色的綢緞,見白蘇一時半會也用不上繡架,便把紅布繃了上去,這塊不不大,只有三尺長寬,迎著陽光時上面竟泛著淡淡的藍紫色光芒,宛如霞光般,煞是美麗。

 白蘇只打量了幾眼,便開始認認真真的縫補起來,她不會刺繡,但對於撕壞人家父親的遺物還是心中有愧,即使不能做到盡善盡美,也應當盡心盡力才是。

 媯芷的繡線也是自備,透明如髮絲般的絲線在她手中上下翻飛時,也能隱隱看出泛著淡淡的金色流光。她的一雙手,有如穿花蝴蝶,飛舞翩躚,神情一入她配藥時那般專注認真。

 香蓉幾人在這邊幫襯著白蘇,卻時不時瞟媯芷那邊一眼,只見紅布之上不一會便出現了細細密密的花紋,那花紋極小,看不出是什麼紋案,但細細長長的一條,也十分美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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