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會陸離
「你家主公,何人也?」陸離磁性猶如胸腔共振的聲音,帶著一絲未曾消退的殺氣,令人膽顫。
倨叉手道,「稟陸將軍,我家主公是納蘭氏新任家主」
尚京的納蘭氏,他也曾聽說過,家主一個賽一個的俊,又一個個英年早逝,氏族不知所起,蹊蹺的很,在此出現,也不知是敵是友,陸離心下生疑,卻依舊是大步走上山去。
山頂的風漸漸大了起來,陸離的披風烈烈作響,他在黑色的帷帳前駐足。
倨叉手道,「主公,陸將軍到了。」
「外頭風大,請陸將軍進來一敘。」白蘇沙啞舒緩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約莫是方才吐的厲害了。
陸離只言未說,揮手挑起帳幔便躬身走了進去。
白蘇臉色蒼白,癱軟的靠在香蓉身上,香蓉給她揉著太陽穴,這情形,乍一看還倒是權貴帶著愛姬郊遊來了。
陸離凌厲的目光定格在白蘇玲瓏的五官上,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納蘭氏?」
與此同時,他身上陡然迸發的殺氣,令整個山頭的人都為之戰慄。
白蘇本就不準備瞞著他,她與陸離雖然鬧了許多不愉快,到現在也不認為他是個好人,但無疑,陸離此人不會用那些卑鄙不入流的手段害人,他若是想殺人,定然提劍便取了那人性命。
「久違了,陸將軍。」白蘇笑吟吟的看著他,「請坐。」
她面色蒼白,卻在他的殺氣之下笑的從容淡然,陸離心中微微一動,在她對面的軟墊上跪坐下來,殺氣也隨之消散。
「你做了什麼?」陸離沉沉的目光緊鎖著她的眼睛,無形中給人一種不能喘息的壓力。
白蘇道,「哦,我本是隨連州之後往石城去,途經此處時恰巧撞破北魏軍的埋伏,又恰巧殺了南門的守軍,從一個姓左的都督口中逼問出他們的佈局,因而猜測可能是趙膺設下的圈套。」
「我問的是今晚。」陸離強調。
「今晚啊,素車隊中恰好帶了許多迷藥,於是便設好陷阱,用左都督的軍令騙得北門援軍兩千,又令人假扮北魏軍,提前通知東、西兩門的守軍,說陸將軍攻城,人手不足,匡他們前去援助,大約……嗯,就是這樣。」白蘇仔細的回憶一下,確認自己有沒有什麼說漏了。
白蘇這麼騙守軍都集中在一處,令雍軍速戰速決,可以避免有人逃跑報信,而且她還估算自己的能力,分擔了兩千人,最大限度的減少了雍軍在狄城被牽絆的時間。
陸離心中驚駭,面前這個柔弱的婦人,居然如此詭詐,將五千人馬玩弄於股掌之中,於是看著她的眼神不自覺的多了一絲探究,「你怎麼肯定他們就會上當?」
白蘇笑道,「這還要感謝左都督和他兒子,趙膺以五千人做餌,然區區五千人如何能敵得過陸將軍的鐵騎?因而這些人必然是有來無回的,左都督若是知曉此事,定不會帶著自己兒子陪葬,他們之所以輕易上當,想來是趙膺騙他們說大戰將在石城,此地並不重要,又或者,說是會有援軍前來。」
這些品級低的將領個個都天真的要命,他們裝作大軍前行,而狄城距離尚京只有五百里的距離,雍軍怎麼可能允許他們深入一國的心臟?
要不,怎麼都只能做個低級將領。
「你如何知道這五千人就不是死士?」陸離對白蘇越來越好奇了,怪不得她有本事把顧連州迷的神魂顛倒,原來有手段的。
「死士?」白蘇嗤笑一聲,光憑景震的荒唐勁兒,還有左都督不惜一切的要救他性命,也能判斷這群人壓根就不是能豁出性命的。
但白蘇總不能說她用非常手段逼迫他們,畢竟一個婦人背上「歹毒」之名,可不怎麼好聽。
於是只好另找一個解釋,「方纔篝火一燃起,那些騎兵一衝出包圍,便沒有返回,可見這些兵卒不僅不是死士,而且並不隸屬趙膺主力軍。」
如果趙膺的主力軍就是這個素質,縱使他再神,也不能如此迅速的就佔領了大散關,一路輕鬆的逼近政陽。
陸離久久沒有答話,一雙黑如墨的眼眸死死的盯著她,那有如實質的目光彷彿能穿透皮肉,直達人的心臟。
白蘇被他瞅的渾身發寒,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有問題?」
有問題,問題大了陸離薄唇微抿,上下打量她幾眼,忽然爆出一陣大笑,雄厚且有磁性的聲音震的人頭腦嗡嗡作響。
白蘇被他嚇了一跳,想離她遠一些,又怕惹怒了他,只好將臀部微不可查的向後挪了挪,縱然不過是毫釐的差別,心理上卻是好受了些。
陸離自然也是看見了她這動作,不知為何,看著她這般模樣,心裡說不出的氣悶。
他猛然伸手,一把將白蘇扯入懷中,「你這婦人倒是有些意思,石城如今只有十萬守軍,若是我今日不回,德均縱有通天之能,也得被困死在裡面,所以,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香蓉驚叫聲卡在喉嚨裡,也不敢貿然去陸離手裡搶人,只是睜大眼睛,恐懼的盯著他剛毅的俊顏。
白蘇眸子一顫,「連州如此信任你,你便這麼對待他?他身處險境,你卻在這裡調戲他的婦人,卑鄙無恥」
陸離裂嘴一笑,鬆開攬著她的手,勾起嘴角,「如此才像個婦人」
白蘇微微一怔,她一聽聞顧連州有危險,就立刻慌了,全然不復方纔的閒適從容,原來陸離是看不慣她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樣子。
「想必將軍也看夠了素的婦人之態,是否該返回石城了?」白蘇催促道。
陸離瞇起狹長的眼睛,隱隱透出一點危險的光芒,「少對本將軍指手劃腳,不要逼我出手劈了你」
陸離對白蘇是有一點好奇,也有一點好感,可她畫裸圖之仇,鬱結在心裡找不到發洩出口,憋的他難受,尤其是看見白蘇那一副淡然如水,沒有一絲愧疚的模樣,心裡就更不爽了,他起身呼啦一聲撩開帳子,走了出去。
白蘇和香蓉同時呼出一口氣。
白蘇還好,只是有點膽寒,香蓉就慘了點,汗水都已經濕透中衣,幾縷髮絲濕嗒嗒的黏在臉頰上。
多少人在陸離的氣場之下,或失禁,或暈倒,香蓉還能勉強保持儀態,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呼簡直跟連州有的一拼。」白蘇算是比較淡定的人了,但她就是很怕顧連州,尤其是他發火的時候,但又愛極了他冷酷的模樣。
可是對陸離,就只有怕了。
「小姐……陸將軍,像,像是還沒走啊」香蓉一便擦汗,一邊向外看。
白蘇蹭蹭的挪到帳子邊圍,從縫隙中向外看。
冬夜的風冷徹骨,刺的人眼睛發疼,一襲玄色戎裝,絳色披風,宛若雕像一般迎風而立,披風揚在身後宛若一面旗幟,獵獵作響。
陸離久經沙場,自然不會對戰事兒戲,白蘇方才只是有些慌了,現在靜下來想想,他隻身一人來此,想必大軍都已經先返回了,驃騎大將軍之下,還有各種將軍、副將,不可能事事都要陸離親為。
白蘇也不催促他,但是也不敢先走人,便就這麼縮在帳子裡,香蓉壯著膽子跑下山去拿了一條薄被給白蘇披上。
白蘇忽然想起來,自己手裡還攥著兩個麻煩呢,雖不情願,還是從帳子裡挪到了陸離的身邊。
「陸將軍。」白蘇訕笑著,盯著他刀刻一般的側面。
陸離連頭也沒轉,毫無情緒的蹦出兩個字,「何事。」
白蘇也沒有太高要求,她還怕陸離直接無視自己,能理她已經很不容易了,「孝節公主和康樂郡主也在此呢,將軍可否派些人送她們回尚京?」
白蘇心想,你要是不派人,我可就隨便找個地方把她們扔了。
陸離忽然轉過頭,「孝節公主是德均的正妻,你便不嫉妒她?還救她?」
陸離在邊關,恐怕對這些事情不很關注,不知道孝節公主同劍客「私奔」一事。
本來白蘇想說,孝節公主已經被退婚了,而且名聲盡毀,她有什麼好嫉妒的,但聽陸離的語氣似乎緩和不少,彷彿對她這種作為很是讚賞,白蘇立刻抓住時機表明態度,楚楚道,「夫主便是素的天,他的妻子,素便是拼了命也要保護周全的。」
陸離點點頭,「難怪德均如此重視你,原也有幾分賢德的。」
白蘇抽了抽嘴角,暗自思忖,難道這陸大將軍居然是喜歡「聖母型」的女人?
簡直是沒品位,白瞎了一雙賊拉狼的眼。
「原本孝節公主堅持要去政陽,但是妾剛從那裡過來,知道政陽戰事將起,素擔心夫主在前線萬一掛心公主安危,不能全心迎戰,豈不危險?素幾番勸公主,她卻不領情,只道我是存了私心,所以至今未果。」白蘇繼續塑造自己光輝的聖母形象。
白蘇見陸離沒有回應,幽幽道,「素也確是存了私心的,若是公主在政陽出了什麼萬一,將來夫主知道是因素沒有勸解,心中怨嫌,素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此話一說,陸離果然有幾分信了,想起白蘇對陸揚說的那一番話,便更覺得白蘇是個善良而且識大體的婦人。
不過,他也沒有被白蘇牽著鼻子走,畢竟她的不良形象在他心裡已經根深蒂固了,而且方才就是這麼個弱不禁風的婦人,令五千人馬無一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