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殺戮時代 第0072章 遭遇險情
「戰你個頭」,高翼收起望遠鏡,狠狠打了宇文虎一個暴栗。
「李農是甚麼人?一個不會作詩的武夫。20人的小隊伍,敢挑戰他帶領的2萬不講詩詞格律的乞丐,找死也不能這樣……笨蛋,還等甚麼,沒見褚國丈已經名士風流地臨陣脫逃了麼,我們也跑,快!記住,逃的姿勢一定要比哪個褚國丈瀟灑。」
此刻,數萬晉軍徹底崩潰,王龕眨眼被俘,一場轟轟烈烈的北伐戰爭,就這樣被褚國丈揮斥方遒地失敗了。
「十五米,平射,準備」,宇文虎騎術高明,他能邊跑邊扭身觀察身後的追兵,替其餘侍從指點射擊角度。在他的指點下,侍衛們邊跑邊還擊,一路向下邳方向逃去。
李農的軍隊酣戰半天,已是疲兵。但高翼的馬上馱滿了自信都城劫掠來的錢糧,也跑不快。雙方就這樣在大平原上追逐著,周圍,勝卷在握的乞活軍騎兵,象滾雪球似的越聚越多。
高翼眼睛一閃,突然揮劍。寒光一閃,砍破一個馱袋,無數劣質的銅錢破口處嘩嘩流下。
追兵們頓時亂成一團,部分士兵跳下戰馬,沿途搶奪地下的銅錢,湊不到跟前的追兵則加快了馬步,拼命地追來。
寒光再閃,高翼砍斷了馱袋的繩索。馱袋墜馬,袋中的錢四處飛濺,等馱袋落在地上,袋上的豁口已徹底將袋子分成兩半,滿地青幽幽的銅錢引得追兵廝打起來。
就這樣,接下來的場面就像是狼與旅人的寓言故事。乞活軍像是一個饑餓的惡狼,緊緊追逐著疲憊的旅人,為了擺脫惡狼的追逐,旅人不斷地拋下食物、錢財,讓惡狼享用。飽食的惡狼滿意而去,不甘心的惡狼則繼續追逐,意圖得到更大份的蛋糕。
貪婪的惡狼們只想將整個旅隊吞下,但他們忘了,高翼本身也是一頭惡狼,他還是遼東大地上最隱忍、最兇狠,最善把握時機的頭狼。當天色昏暗下來時,高翼面色猙獰地帶著輕裝的旅隊,調轉身來,迎向了追兵。
此地離戰場有20餘裡左右的距離,追逐的乞活軍只餘百人左右。他們都是乞活軍中的聰明人,眼見得高翼不斷拋下馱袋,但他的隊伍裡還有三分之一的馬馱滿了東西,故而不屑於別人爭殘羹冷炙。
他們一路沒有停留,只緊緊追在高翼馬後,盼望奪占那份最後的禮物。等到高翼停下腳步,翻身迎來,他們這才發覺不對——他們離戰場之遠,已經得不到同伴們的支援。
也許,收軍的金鑼早已敲響,夥伴們已結隊回營。現在,在暮色裡,在荒原上,只剩下他們這孤零零的百人隊了。
「殺」,高翼赤紅著眼睛,虎入羊群般闖入追兵中。
他的騎術不高明,但勝在力大無窮,三山先進的鞍具讓他可以雙手騰出來,一手舞到,一手揮舞釘錘。遠用錘擊近用刀砍,再近,則乾脆團身撞擊。整個是個橄欖球式的嚴蠻衝撞。
當者披靡。
身高馬大的高翼接著一身的暴力,惡狠狠地蹂躪著慌亂的乞活軍。眼前待宰的羔羊突然變成獵食者,乞活軍一時不適應,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晚了。高翼的侍從撲進了他們隊中,瘋狂追逐著、虐殺著這些曾經的追捕者。
「殺」,一個稚嫩的聲音用惡狠狠地強調響應著。
是楊結,他帶著哐裡哐當、明顯過大的頭盔,滿臉是四濺的鮮血,惡狠狠地揮舞著比他還高的戰刀,一路尾隨著高翼殺人敵叢。他邊縱馬踐踏著被高翼撞下馬去的敵兵,邊時不時出刀,乘亂把高翼砍傷的敵兵撂倒,或者給他們增加新傷痕。
高翼身高一米八出頭。他這次孤身進入北方,選擇侍衛的第一要求是身材高大。這些侍衛中,最高大的宇文虎身高1.78米,其餘人也在1米7以上,整個是石趙國的「高力軍」標準,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如此一群魁梧大漢闖入瘦小的乞丐軍中,失去了衝擊速度,又以騎兵對騎兵的乞活軍優勢盡喪,片刻間,便撒下一地血腥。
迎面一柄長刀向高翼砍來,他一手剛剛收回釘錘,另一手正從一具屍體上拔刀。來不及躲避了,高翼抬手用胳膊上的鐵護腕擋住這一刀。
「鐺」,火花四濺,高翼手腕隱隱作疼,那柄長刀迎風斷折。不等高翼做出反應,夜色裡,楊結嗖地竄出去,狠狠一刀砍在那人的脖子上,將那人砍落馬下。
我的手,我的手竟然沒事?
高翼愣了半天,才回味過來這個事實。猛然間,他想起趙婉說的一番話:石趙國現在金屬缺乏,行刑用的鐵器都已改用木制。
名士風流的褚國丈,大儒呀!竟然讓這樣一群人給打敗了!
「哈」,高翼仰天苦笑了一聲。
難怪符堅百萬大軍南征,竟然被懦弱的東晉隨意一擊而灰飛煙滅。這中間,制勝的因素不是誰的戰略更出色,誰的武器鎧甲最好,而是誰犯的錯誤更少,誰較為不愚蠢!
可惜的是,這時代的軍隊沒有最蠢,只有更蠢,這才凸現了慕容恪的所向無敵。
七千人!
石閔以他的漢軍2萬漢軍縱橫天下,迎戰慕容恪時只有七千士兵,而慕容恪卻有20萬大軍。雖然石閔最後戰敗,但高翼相信,只要他訓練出類似於石閔所部的七千斯巴達戰士,定能縱橫遼東。
成功,只有這麼低的門檻,目標真是太簡單了。
「兩年,給我兩年時間,我必讓天地變個眼色」,突然間,高翼仰天大喊。
在高翼沉思期間,殺戮仍在進行。回味過來的乞活軍反抗激烈起來,但越是反抗,越發顯出二者裝備的差距,乞活軍的兵器砍在高翼是從身上,只帶出一團火花,留下一道白印,而侍從們反手一擊,卻讓乞活軍士兵刀斷骨折。
沒有人可以擋住他們的一擊。這一刀砍下,無論甚麼兵器擋格都免不了斷折的命運,毫無鎧甲防護的乞活軍,更是飽嘗了三山馬刀的鋒利。
讓這個殺戮時代來得更猛烈些吧!
高翼冷峻地觀看著戰鬥,這一刻,他身在戰場,心卻遨遊在九天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場不對稱的戰鬥。
此時此刻,戰鬥已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能追逐到這裡的乞活軍士兵都是聰明人,他們見形勢不對,也曾想博馬逃遁,但可惜他們在貪心之下,沒有顧恤馬力。此刻,他們馬力已竭。戰鬥中,馬匹常突然力竭而倒下。
同時,他們長途跋涉,才到彭城便迎面撞上了褚國丈的軍隊。鏖戰一整天,他們體力也已耗盡,而高翼的侍從卻一直游離於場外觀戰,養足了精神。
體能不比不上這群凶人,馬力比不上,再加上他們兵器不如人,鎧甲防護不如人,因此,當乞活軍想逃離戰場時——他們說了不算!
「好,就應該這樣」,高翼立馬戰場,惡狠狠地說:「戰鬥就應該這樣!征服,只能是科技的勝利而不能是蝗蟲式的破壞。文明的進步絕不是治亂迴圈,朝代更替,它只能是生產力的進步。
不過,這些知識胡人沒必要知道,我要扭轉這世界歷史的特例,要教導我們的敵人『不唯武器論』而不是我們自己,要教會敵人揮舞著一本《論語》,或者詩詞格律迎向林立的刀槍。
至於我,俺卻要做一個徹徹底底的『唯武器論』者——有青銅器絕不用木棍,有鐵器決不用青銅器,有火槍絕不用鋼刀,有原子彈絕不用長矛……」
「原子……蛋?這是甚麼蛋」,楊結在高翼身邊揚起稚嫩的臉,訥訥地問:「這個蛋好吃嗎?它比長矛很鋒利嗎?」
「好吃」,楊結跟隨高翼時間太短,還不知道高翼喜歡胡言亂語的毛病。此刻高翼心情好,他和善地教導這個未來大將:「雖然它很好吃,但目前來說,只有倭人吃過,別人想吃還沒得機會呢!」
「嗯,那是一種甚麼蛋?長矛……」楊結悶悶地想。
瞭解內情的侍衛們眼見楊結的大腦馬上進入宕機狀態,不忍這個殺敵勇猛的小孩被高翼教導成智障人士,連忙把他拉到一邊,安排他搜尋戰利品的工作,讓他的腦子無法閑下來,才算拯救了他的智商。
楊結走了,高翼還在鬱悶——這他媽的甚麼時代,連個小屁孩都不信「不唯武器論」,非要尋根問底,搞清楚原子蛋與長矛誰厲害。可見儒學的洗腦技術有多差。
這那像俺們那個時代,你要敢說唯武器論,一大群人會圍上你,光用吐沫星子也能把你淹死。
這個殺戮時代,人們的智力水品,怎都那麼高呢。
天黑黑,殺人了!
時光就這樣在高翼的慨歎中分分秒秒的渡過,戰爭已經結束,戰場只剩下屠殺。逃走無望地乞活軍徒勞地、絕望地進行戰鬥,勝利的希望早已滅絕,現在,他們僅僅是為榮譽而戰。
可惜,這場榮譽之戰也沒能持續多久,氣焰囂張的三山侍從甚至點起火把,滿戰場追殺疲盡力竭的乞活軍,根本不顧李農那勝利大軍尚近在咫尺。
殺戮,便是這麼簡單。直到高翼的侍從放完乞活軍最後一滴血之後,20裡外的李農大軍也沒有出動一兵一卒救援。也許,他們壓根沒有看到這裡的通天火光。
滿載著此戰的戰利品,高翼等人像是一群飽食的惡狼,滿意地從戰場離去。這群囂張的勝利者連火把都懶得熄滅,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向下邳城進發。
下邳,現在屬於南徐州。晉朝東渡後,為了表示不忘收復故土,他們在南方設立相應的州郡,代表他們的統治仍遍及全國。南徐州僅轄兩縣,為下邳與宿預。南徐州東側是南青洲、南冀州,僅轄原東海郡一部分。南徐州之南,是北兗州、南兗州。
下邳是褚國丈大軍駐紮的地方,離彭城50餘裡。當初褚國丈就是從這裡出發,帶領大軍接應希望內附的魯郡(今曲阜一帶)遺民。然而……
然而,高翼現在只能站在空空蕩蕩的下邳市中心,徒自呼喚:「人呢?人呢?20萬大軍啊,就是跑路也沒有這麼快呀!我只是順手打了一場小戰鬥——不,連戰鬥都算不上,20人與百人間的鬥毆而已。怎麼我一回身,20萬大軍沒有了?」
周圍、暗夜裡有無數的人影圍了上來,這時沿途的百姓,高翼與乞活軍戰鬥完畢,不,毆鬥完畢後。草叢裡、林木間、溝隴旁,突然冒出無數的人頭來。他們拖家帶口,攜著單薄的布包,裝著僅餘的家產,默默地跟隨這支隊伍向下邳進發。高翼一時心軟,為了讓隊伍中的幼童能夠看見路,才沒有命令侍衛熄去火把。
這些人沒有打攪高翼的意思,他們彼此間沒有交談,就這樣,高翼一行人打著火把在大路上緩緩前進,他們借著火把的餘光走在大路兩旁,走在田埂上,一路默默走進了空無一人的下邳城。
黑暗裡,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回答:「大人,逃跑,用不了多少時間。褚國丈日落時分回城,也沒停留片刻,20萬大軍便扔下了所有的軍械糧草,向淮河跑去。隨後,城裡的百姓炸了窩,喧鬧聲吵得數十裡地都能聽見……大人這一波,應該是從離城不遠的十裡坡趕來的吧……晚了,他們已走了十裡地了。」
「甚麼人」,宇文虎厲聲喝問。
黑暗中,搖搖晃晃地走出一個瘦弱的漢人,他一身紈絝打扮,穿著絹質的肥褲,敞著懷,披散著頭髮,搖搖晃晃地行了個草草的揖:「下邳野人陳嬰陳公達,見過大人。」
下邳陳氏,應該是陳登的後裔,也是下邳的大門閥。
「眾人皆逃,君為何不走?」高翼訝問。
「眾人皆南逃,我陳氏宗廟在此,我恐南逃後,死無葬身之地也!」陳嬰淡然地說。
這年代世家大族都講究祖宗基業。陳嬰的意思是說,他家的祖墳在此,他要南逃,萬一東晉不能收復故土,他死後就無法葬入祖墳了。
高翼默然。
對方話裡透露出對局勢的深深絕望,高翼想安慰對方,卻又無法開口。
「此地距離彭城甚近,胡兵隨時回來,大人還是連夜南行,以避兵火吧。」陳嬰淡淡然地說完,轉身再度隱入黑暗中。
怎麼辦?高翼的侍衛都看著他,身旁的百姓也都看著他,等待他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