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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烽火錄》第171章
第三卷 荒誕時代 第3168章

  屠殺過後,一地血腥。

  陳嬰在哆嗦,他臉上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可他不敢說。因為他親身參與了這場戰爭,遼漢國是他最後的出路,所以他不能說。

  公孫杵在打哆嗦,但他不敢說,公孫林、公孫方也在打哆嗦,他們是在後怕:「族長不戰,原來,原來,原來……」,他們不敢說出自己的推測。

  在這震天動地,改天換地的力量下,平曲水寨的城牆薄的如紙,怪不得,遼王當初只問「戰與不戰」。

  英明啊,族長當初真是英明啊。

  他們也曾隱隱約約聽說,與遼漢軍戰鬥,那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搏殺,因為遼漢軍每戰不留俘虜。

  他們利於四戰之地,用殺戮,殘暴到極點的殺戮來震撼四鄰。任何鄰國想與他們開戰,都要考慮隨之而來的後果。

  當初,平曲城萬一舉起反抗的大旗,結果必然是一地屍骨。這樣看來,族長當初的不戰不是怯懦,恰恰是無與倫比的精明。

  所有的公孫族丁都在哆嗦,所有的附庸僕兵也在哆嗦。他們從沒見過這樣鐵血的軍人,殺戮仿佛是他們的本能,他們揮舞著死神的鐮刀,漠然的收割著一條條生命。仿佛在秋天的農田裡,收割著自家的莊稼。

  高翼眺望北方,沉吟未定。楊結猶豫不決的勸解:「殿下,土雷消耗殆盡,我等長途急襲軍械不足,鮮卑人未傷根本,若再……」

  楊結說到一半兒,看高翼面無表情,他收住了話題,一聲不響的站在一旁,等待高翼的決定。

  陳嬰已經知道了高翼此來的目的,他堅決地勸止說:「漢王殿下,魏帝冉閔暴虐偏執,枉自稱帝、目無餘子,不聽諫言、悖逆犯上,此等狂徒救之何益?

  即便救出他來,他稱孤道寡,以下臣之禮對待殿下,稍有不從則橫加指責,今日索糧明日索錢。殿下救之,是想給自己找個枷鎖嗎?」

  「就這些?」高翼淡然地反問。

  後世歷史學家反思羅馬帝國的滅亡,認為自君士坦丁大帝之後,羅馬帝國連續犯下了210個錯誤,才導致它六百年之後滅亡。冉閔興起不過兩年,他的滅亡豈止犯下了210宗罪。

  簡單認知,我們總是認為重視商業,這一個錯誤導致戰國時期齊國的滅亡,重視農耕導致秦國的興起。一個國家的興盛與衰敗豈是210項對錯所能概括?

  滅亡,是一個系統化工程。

  「冉閔是人,是人他就有種種毛病」,高翼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說:「但他有一項功業,身為漢人,我深深敬仰——若不是他驅逐諸胡出中原,我們今日怎麼有資格用漢語說話,用漢字書寫?

  他或許暴虐,他或許偏執,他或許狂悖,但僅憑這一點,所有說漢話寫漢字的人,都要以他為祖。我此來,不為自己救他,我不為自己忍他,我不為自己尋他,我為我的民族而尋。

  這是一個荒誕的時代,或許,後世的歷史會這樣記述他:『統一是大勢所趨的事情,任何想阻礙統一的人最終都會被歷史無情的粉碎,非但如此,他們還將被歷史視為罪人永遠的釘在歷史的罪狀上。』他們可以用漢字寫下這段話,把這位天王比作阻礙統一大業的『國之罪人』,但我生當此時,怎敢見死不救?」

  陳嬰嚅喏許久,詫異的問:「歷史,怎能如此書寫?」

  「你錯了」,高翼臉沉似水:「我們的歷史不是書寫的,我們把記錄歷史叫做『修史』。」

  高翼揮舞著拳頭,突然爆發說:「修史,你懂得這個詞的意思嗎?歷史為甚麼要『修』,因為歷史是我們的宗教。

  我們不相信末日審判,我們相信歷史的審判;我們不相信有公正的上帝,我們相信有公正的歷史;我們不相信有天堂地獄,好人死後會升天堂永享至福,壞人死後會下地獄永遭懲罰,我們相信歷史,相信好人能流芳百世,壞人將遺臭萬年。

  宗教,在這個國度不是信仰,不是心靈雞湯,而是統治工具,為此我們不惜修改歷史。」

  高翼的聲音低沉下來:「可是,真沒有歷史的審判嗎……?有的,它一定有的。我可以不相信天是藍的,我可以不相信雷的回聲,我可以不相信夢是假的,但我更不相信死無報應。

  等待食人者的一定是地獄,我要站在地獄門口執法,為此,我不惜殺人盈城!」

  高翼話說到最後,神志已陷入狂亂狀態。陳嬰擔心的看了看曠野。

  曠野上,十萬具屍骸驗證著高翼的話。

  陳嬰打了個哆嗦,縮了縮脖子,啞口無言。

  楊結忽然插嘴:「主上,慕容恪不與我戰,引數萬鐵騎北上,此刻追至未及。我們不如南下吧。」

  南下,高翼晃了晃腦袋,思維漸漸清醒。

  這是一場不可複製的戰鬥,經歷過爆炸洗禮的燕軍,一定會加強這方面的訓練,面對消除了未知恐懼的燕軍,三山軍隊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連環甲馬,剛才的戰場上,沒有見到慕容恪的殺手鐧——連環甲馬。那種連結成鐵臂的移動堡壘,連勇悍無二的冉閔都要吃虧,千里急襲的遼漢軍隊,即使擁有手雷,面對那種鐵臂,也手法缺缺。

  南下幹甚麼?高翼疑惑的望向楊結。此刻,這位楊家將始祖目光睿智。

  「外戰不行,我們打內戰,燕王好歹崇晉,晉以皇命詔我,我們馬上南下,告訴晉朝北伐大軍,魏逆冉閔已滅,剩下的——」楊結拖著長腔,欲言又止。

  剩下的當然是外戰了,河北魏地,原來是晉之故土。魏逆即滅,又是被朝廷屬國所滅,朝廷當然要討要燕國的合法勞動所得。可是燕國肯給嗎?不肯給,當然是全面戰爭的爆發。

  晉國打仗不行,可遼漢國缺的就是一個大義的名聲,只要晉國肯給高翼伐燕的名頭,青州段龕、東燕高昌、涼國、代國這些雜七雜八的小國,高翼都有能力聯合起來。

  遼漢有錢,巨船通向印度、斯里蘭卡、非洲,千帆海上川流不息,替高翼運來滿艙的糧食和礦石。在這個小冰河時期,熱帶地區的糧食是無價之寶,他可以用糧食砸到各國出兵為止。

  漢國四面皆敵,可地球是圓的,在這個圓形地球上,哪個國家不是四面皆敵?燕國東有遼漢,北有代國,南有段部鮮卑,西有涼國、仇池。只要各國一致聲討,燕國不能不顧忌周圍的反應。

  冉閔是晉朝的叛逆,通過晉朝索討冉閔天經地義,晉朝官員都愛財,有了錢甚麼都敢出賣,買通押運的隊伍,而後截下押運的囚車……「快,動作要快」,高翼清醒過來:「立即南下,找殷浩。」

  楊結立刻答覆:「我們有六千人,此戰,繳獲馬匹無數,人均可以分到兩匹馬,輜重部隊也可全部騎兵化。」

  「還等甚麼,全體南下。」高翼晃著馬鞭催促。

  「殿下帶射聲營先走」,楊結話才說完,高翼已晃著馬鞭高聲吆喝:「射聲營,跟我來。」

  楊結目視陳嬰:「陳參軍,請隨騎兵營緊隨其後。」

  陳嬰猶豫了一下,點點頭,翻身上馬,引領著騎兵營隆隆而去。

  此刻,北方士子與南方士子已兩極分化。北方士子在嚴酷的生存壓力之下,騎馬射箭已成為生存本領。而南方士子以文雅為美,以舞刀弄劍為粗野。

  陳嬰是北方士子,君子六藝中,騎馬擊劍精熟——他騎在馬上甚至比高翼還顯得自在。他毫不費力的便帶著那五百騎兵營尾隨高翼而去。

  楊結目送著兩隊人馬遠去,立刻又下令:「擲彈兵上馬,第三隊;輕甲步兵,第四隊第五隊;輜重營,尾隨其後……」

  下完了一連串命令,楊結催馬奔到河邊目視公孫杵,冷峻的說:「你有兩個選擇,第一,運送我們的傷兵沿河而下,在海口把我們的傷患交給接應人員。而後你隨我們的船隊回遼東。」

  深吸了一口氣,楊傑露出生冷的目光:「第二個選擇,你運送我們的傷兵沿河而下,隨便找個郡縣,把我們的傷兵賣給鮮卑人。」

  公孫杵連稱不敢,楊結卻不願聽對方的解釋:「一念為人,一念為鬼,一念為奴,一念可為功臣——每個人的命運都由自己的行為決定,順河而下,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后,若我們的傷兵到不了海口,剩下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楊結不聽解釋,毫不猶豫的撥轉馬頭高聲下令:「僕兵、黑人營,全體上馬,隨我前進。」

  南方,中軍將軍、假節、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軍事殷浩殷深源,在經過朝廷與鮮卑人屢次催促後,實在無法找不見理由躲避了,他決定誓師北伐。

  四月十日,殷浩升旗,點起大軍七萬,決定北伐許昌、洛陽。誓師那天,殷浩像現實儒將丰采,才左邊爬上馬背準備揮斥方遒,沒想到用力過猛,他從右邊翻了下去。

  殷浩不是在表演跳鞍馬,因為那時沒有鞍馬比賽。而他騎的馬也不是十分高大的駿馬,將領們為了照顧他,特地給他選了一批極其溫順的蒙古「驢式馬」——矮小而聽話。

  他跌下馬去的唯一原因,是因為那年頭,騎馬對於南方士子來說,是高科技專案,堪比windows的高科技——不把戰馬看作老虎,已經是高科技人才。

  幸好,殷浩沒受大傷,但他這種行為,一時間令大家都覺得晦氣。雖說是儒將吧,也不至於墜馬吧?

  遺憾的是,當時,南方儒將出征誓師時,都玩墜馬!

  殷浩有肚量,任命與自己深有矛盾的羌人姚襄為前鋒。可他在出征後,再度玩弄行刺的把戲,行刺他的先鋒官姚襄。

  這也是傳統!國難當頭,民族危亡之際,不玩些勾心鬥角,排擠陷害的手段,那是白讀了無數聖賢書。

  姚襄可氣,領導排擠刺殺,他老老實實躲避就行,可惜他怒了,坐在中軍帳,毫無形象抵達後:「煩不煩,我實心歸晉而他屢次謀害。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反復跟他解釋哀求,總是『當面好好好,背後下刀子』,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隨後,姚襄一點不講組織原則,壓根沒向上級領導機關申訴,就在北伐大軍行進到山桑(今安徽蒙城北)時,打了殷浩一個伏擊。殷浩一聽說遇襲,立刻「書生意氣」地揮一揮衣袖,隻身逃走。失去指揮的七萬大軍全體潰散,屍骨盈野。

  歷史清清楚楚地記述了殷浩的失敗,可後來還有一段這樣書寫的歷史,在此實錄出來供大家開心:東晉穆帝永和九年(西元353年),晉中軍將軍殷浩奉命反擊羌族和丁零族的入侵。當時,羌人酋長姚襄自恃人多勢眾,根本不把殷浩放在眼裡。他率領大隊人馬大搖大擺地逼近晉軍,在離殷浩不到10裡遠的地方才把人馬紮駐。

  殷浩命令一位頗有才華的將領率一支輕騎打前鋒去擾敵營(請注意:不是去刺殺)。這位將領為打有把握之仗,親自到姚營作了仔細偵察。他對大夥分析說:「這仗不能硬打。敵人兵多勢威,又構築了堅固的工事。若硬拼,我軍必敗,應用計謀破敵。」大家點頭稱是。

  第二天,他和士兵們弄來了好幾百隻雞,在每只雞身上淋上油,再用繩子把所有雞連起來,然後,悄悄摸到敵人營寨。他們把雞點著火,朝敵營「放」去。著火的雞群隨處亂撞。沒一會兒,敵營便已大火四起,亂作一團。這位將領趁「火」打劫,揮軍出擊。殷浩也乘勝猛進,一舉敗敵。

  這段歷史含義是:羌族騎兵兇狠,咱說晉朝官兵打敗了羌兵,地球人都不信。可咱說晉朝的「雞」打敗了羌兵,誰又能否定呢?晉人是不如雞,人不行,雞上,准行!地球文明獨一號。

  不過,這段歷史中,那將領講話的方式,跟20世紀部隊政委講話,如出一轍。

  真實的歷史是:傳說中,被殷浩的政委用雞打敗的姚襄,戰後收穫無數甲帳糧草兵器,俘虜一萬名士兵。殷浩倉皇南渡,姚襄霸佔淮南,實力迅速膨脹,完全割據了山桑、淮南。

  行軍中的高翼不知道淮南已經發生巨變,他艱難的渡過黃河,一路向南攻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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