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荒誕時代 第3178章
慕容雋皺起了眉頭,煩躁的問:「漢國究竟有多少兵馬?有人告訴我只有三萬兵馬,其中還包括一萬水軍。可現在,和龍城下出現了五萬士兵,據說,漢軍還動用了一種雷火大炮攻城。誰能告訴我,漢國究竟有多少人馬?」
廷尉監常煒跟漢國打過交道,他從冉閔那裡多少瞭解點漢國真相,別人不說,這可是他的表功機會,他搶步出列,答:「陛下,臣知。」
「奏上來。」
常煒磕了個頭,立起身子,給慕容雋一一細說:「漢國原先分三軍,分別是騎軍、步軍、水軍。
原先,漢國的騎軍有五千人,分別由庫莫奚、宇文部殘餘、高句麗傭兵,以及逃往漢奴組成。
後來,宇文兵到了光州,帶走了兩千騎軍,漢國本土的騎兵人數又補齊了五千人,所以漢軍騎兵總數是七千人——不可能再增加了。漢軍講究精兵政策,訓練一個騎兵所花費的戰馬,以及輔助人員都需要時間。
這七千騎兵每人有兩匹備馬,三個侍從,侍從不列入軍籍,所以雖然漢軍騎兵只有七千人,實際能戰者卻是兩萬八千人。
漢軍步兵人數只有一萬人,這兩年,漢王又增加了兩個黑人營。漢軍一個營的編制是五百人,這樣算下來,漢軍總計步兵人數也就是萬人出頭。
漢軍人數裡,最難以確定的是水軍,那些船夫平常載貨運物,但有戰事,則奉詔參戰。
這還不算,據說水軍當中還有一支陸戰隊,這些陸戰隊平常駐紮在海外大島,人數實難以摸清。那支軍隊才是漢國精兵。據說,所謂的霹靂炮兵、擲彈兵都屬於陸戰隊編制。
漢國之根本不在於遼東,我聽說,漢國曾佔據了數個海外大島,每個島都有遼東大小。
照此測算,我估計,漢軍若是把諸島駐軍集結起來,大概有五萬上下,正與和龍城下兵數相當。」
慕容雋斜著眼看著陽鶩,嘴中說:「你的意思是說,漢國也抽空了國內所有的兵力?」
「不」,常煒回答:「漢國還有一支軍隊叫做員警部隊,他們平常負責城內治安,這些人,發給刀槍皆可守城。」
陽鶩上前兩步,啟奏說:「陛下,我們不能用這個數衡量漢軍,前一陣子,我們的探子報告說,漢王下詔開『恩籍』,大肆擴軍。我以為漢國的軍馬應該按一倍核算,也就是十萬人。和龍城前線可能是精兵,至於地方守衛可能是新兵擔綱。」
慕容雋不滿的呵斥道:「估計、預計,你就不能把數字說得確切點?那名探子呢?」
陽鶩苦笑一下,低頭不答。
慕容雋還想再問,但馬上明白了。
他媽的,那探子肯定也因為「恩籍」的事,入了漢國國籍。這還是好的,燕國殺出去數百名探子,也就這一名探子傳回點有用的消息。其他人直接入籍漢國,拿著分配到的土地,按漢國官員的分派散入各鄉。從此脫出了燕國的掌控。
慕容雋還在猶豫,底下那位報信的軍事眼巴巴地看著他,那催人淚下的目光令他橫下一條心來:「寡人不能拋下和龍城,傳令,增兵和龍城……」
※ ※ ※
冬日的建康一片蕭瑟,坐穩了位子的桓溫近日終於有了閒暇,他乘坐遼東出產的輕便四輪馬車,前往遼市視察。
他不能不來,因為遼市發生了大事。
這幾年,隨著遼市越來越興旺,該地逐漸成為建康一景。遼東人在市場廣場中修建了許多雕塑,還有各種新奇的健身設備。遼東好競技,他們也把這股風尚帶入了建康,在廣場周圍建設了數座露天、室內比賽場。
市場廣場內獨特的水中噴泉、雕塑,以及充滿異域風格的亭臺樓閣,令建康士子大開眼界,於是文人墨客們常選擇市場廣場作為聚會點,在此吟風送月。附近百姓也聞訊趕來,或特地欣賞廣場的風景,或觀看賽場的比賽。而附近居住的百姓也常把廣場當作散步的好去處。
遼人在這方面比較寬厚,當初他們建廣場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人流,所以他們從不禁止百姓的腳步。即使是文人墨客霸佔他們的庭院,只要自己還有聚會的場所,他們總是寬容的讓南朝士子一頭。
可是,南朝士子卻不滿意這種情況,他們覺得販夫走卒、庶民、文盲與他們共用這個美景,是對斯文的莫大侮辱。於是,他們指示城門衛出面,沿路佈設了管卡,禁止百姓隨意出入市場花園。
可這樣一來,遼漢商人不願意了。人流量的減少,讓他們的生意大大縮水。於是,遼人聯合起來,一方面上書朝廷,抗議這種封街行為;一方面出臺規則,約束那些鳩占鵲巢的南朝士子。
可這沒用,遼漢商人措辭強烈的抗議信被禮部官員修改成措辭哀婉的祈求函,而他們約束士子的行為,引起了士子普遍的聲討。群情滔滔的士子們認為:他們腳下站的是我們的土地,我們憑甚麼要遵守他們的規矩?哪怕是他們的財產,他們也沒權作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遼漢小國,一個北疆下臣屬國,憑啥敢來要求我們上國士人?
遼漢商人見抗議無效,約束無功。於是,他們開始了罷市。恰好,時逢新年,遼漢民間的新年活動很活躍,大多數遼漢商人收拾起行裝,乘船離開建康,唯有少數未收清貨款的商人還在堅持。
按說,建康四市中,遼市是後來者,即使它罷市了,建康還有東市、西市、鬥市存在。而遼市本來就有新年閉市的習俗,其餘三市已儲存好了貨物,等待新年的來臨,所以,按正常情況下,遼市的罷市根本不會影響建康百姓的生活。
但今年有點特別,今年的氣候出現了倒春寒,各地普遍減產已成定局。豪強們紛紛囤糧居奇,等待糧價飛漲。唯有遼市裡面,無限量的敞開供應糧食。所以,遼市這一罷市,建康的糧食頓時吃緊,物價隨之飛漲。
按照通常的做法,政府官員對於囤積居奇的商人是很歡迎的,因為他們可以沒收該商人的全部家產,以此獲益。
桓溫也動過類似的念頭,但沒等他下手,大多數遼漢商人已乘遼國水師戰船遠飆而去,留下的商人也清空了庫房。為這樣一群油水不大的商人,得罪了一位北方強人,而且這位強人特別護短,晉朝的轉輸平運都要仰其鼻息。桓溫計算了一下,遲遲下不定動手決心。
緊接著傳來的消息,讓桓溫有點發懵,傳聞:漢王高翼正率軍猛攻和龍城,而和龍城殆殆可危。那位新近稱帝的燕國皇帝,連續數次向和龍城增兵,為此,不惜抽空了整個北方的防禦力量。
然而,和龍城像個巨大的磨盤一樣,已有十余萬精兵在這個磨盤裡碾碎了血肉。據說,漢軍已數度攻入城中,燕軍全靠龐大的數量,用人海戰術才把漢軍攆出和龍城。
一向以來,漢軍善守的印象深入人心,燕國幾次南巡,面對三山堅城都無可奈何,而這次漢軍展示出的強大攻擊力,卻讓北方諸國膽寒不已。
當今最強大的燕國,集結二十萬大軍,堅守在他們曾經的都城和龍城內,卻被漢軍五萬新丁毆得頭破血流,不得不頻頻求救。
這種攻擊力,讓桓溫也刮目相看。
「殷浩無能,空有強援不用。據報,這位漢王親自南下,奉詔討賊,殷浩這廝卻把人撂在黃郭戌,數月不睬。姚襄算甚麼?就是漢王帶領的這支軍隊在天井澤擊潰了陽鶩二十萬大軍的攔截,把這支強軍放出去,不,哪怕是放出他們要去征討的消息,姚襄還不連夜逃遁?
淮南油算甚麼,據說三山富足冠於北疆,趕跑姚襄後,你讓那位漢王留在淮南,他還不情願呢。如此一個好機會——別人的兵,別人的錢糧,打下我們的土地,事後他還唯恐我們留客,自己只想回家……殷浩這廝不用,實在是愚蠢到了極致。」
桓溫越想越氣,若是殷浩現在在他面前,估計他會啐對方個滿臉桃花開。
如果是別的大臣,聽說漢軍這種強大的攻擊力,首先想到的是防範,而後想的是抑制——包括挑動其國內內哄,扶植野心家等等,但桓溫等不及,因為他以打擊殷浩的失敗起家,為了彰顯自己的能力,必須在短期內取得討伐姚襄的勝利。
大軍出動,不過錢糧二字,遼漢商人富裕,本來是可以宰殺的羔羊,但聽到遼王為了幾名商人的被殺,不惜與燕國一戰的消息,桓溫明白,除非做好萬全準備,否則不能對遼人下手。因此,對遼人那封「乞求信」的處理,就顯得迫在眉睫,只要遼人低頭,他就可獲得充足的糧草,用來平抑物價,準備出征。
打聽到孫綽與遼王關係和睦,桓溫特地征辟了孫大才子入幕,此刻,帶隊的正是那位當世文宗孫大才子。
禁街以後的遼市顯得格外冷清,桓溫的馬車在遼市光潔的水泥路面上,行走得非常輕快,粼粼的馬車聲回蕩在市場上空,只有偶爾傳來的幾個孩童的呼喊,打破了周圍的寧靜。
馬車拐了個彎,穿過了一座噴泉群,兒童嬉戲的聲音大了起來,桓溫透過馬車的窗戶向外望,只見路邊一片草地上,幾個孩子正在玩滾地球遊戲,百余名孩子站在場邊圍觀。
圍觀者中還有數名成年人,他們身上帶著濃郁的軍人氣息,筆直地站在場邊,雙手緊貼褲縫,目光炯炯,似乎在為孩子們放哨警戒。
桓溫敲了敲車窗,示意車輛慢行,而後指點窗外,詢問同車的孫綽:「孫興公,你來看,怎麼有這麼多的孩子?旁邊站崗的,是遼國軍人吧?」
「哦」,孫綽瞥了一眼窗外,不以為然地說:「這是遼國『冬令營』的孩子,旁邊那些人是帶隊老師與保鏢。」
「『冬令營』?怎講?」
「遼王有諭:讀萬卷書當行萬里路,以增廣見聞,開拓眼力。據說,這樣培養出的孩子『能用世界的眼光看待漢國』。
遼王錢多,遼國產業他大都有股份,每年冬夏兩季,他從自己的收益裡拿出錢來,獎勵一百名童子外出遊覽,名之為『冬令營』『夏令營』。
此後,遼國富足者有樣學樣,也資助學子出行。據說,有『夏令營』已行至阿克森姆國、天竺國,遊覽當地風景。」
孫綽仔細觀察了一下玩耍的學童,補充說:「這不是遼王辦的『冬令營』,因為遼王辦的冬令營,人人佩戴鷹徽章。估計是那個遼國顯貴辦的,結果來到建康,忽遭封市,滯留於此。
至於那些保鏢……據說,各國治安不同,曾有遼國學童至天竺,被當地人誤傷,此後每個學生營出發,都要向當地報備,由當地派遣退役軍人組成護衛隊……」
孫綽說到一半時,露出濃濃的豔羨口氣,他家境貧寒,全靠自己努力才成就今日。想到這些孩童自小就有人包吃包住地送去四處看風景,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唉」,桓溫也在歎息:「遼漢崛起於荒漠,不幾年就有今日之威勢,誠不是無緣無故。」
「那是」,談起與自己親厚的漢王高翼,孫綽不免有點炫耀心理:「遼王曾說:沒有無緣無故的落後,無緣無故的落後天理難容;沒有無緣無故的興盛,無緣無故的興盛,天理也難容。任何一個崛起之國都值得我們研究,任何一個滅亡之國都值得我們警惕。」
「此言者,心胸甚大」,桓溫評價說。
馬車輕輕地停穩,侍從來報:「大司馬,遼漢會社到了,社首柳毅正於街下親迎。」
桓溫聳身站起來,淡淡地說:「我們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