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說吧,你和魔鬼合謀是不是為了奪取我們部落族人的靈魂?」
「你以為沉默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嗎?你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把那個魔鬼放跑,你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吧。我看你被魔鬼迷惑甚深,來啊,給我上神杖,我要擊醒他!」
「我給你一個救贖的機會,說出魔鬼的下落,去消滅他,將它交由天神懲罰。這樣天神才會寬恕你犯下的罪過。」
「你倒是嘴硬,至今都不肯開口,給我繼續杖擊。」
「薩姆,停手,你會把德魯打死的!」
「德魯?你還以為他是我們部落那個勇敢無畏的德魯嗎?他已經將靈魂獻給了魔鬼,他成為了魔鬼的幫兇!如今他一心包庇那個魔鬼,已經無可救藥,我要代替天神來審判他!」
「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就是我要將他交給天神,讓天神來淨化他的靈魂!」
「住手,你不能這麼做!」
「怎麼,科特斯,你難道也被魔鬼迷惑被這個幫兇所同化了嗎?」
「當然不是,薩姆,你忘記了,三天之後就是春希日,我們部落不能見血!萬一觸怒了天神你想讓我們部落一整年都打不到任何獵物嗎?」
「當然不是,可是我也不能允許這個對我們全族人都抱有邪惡想法的幫兇逃脫神的審判!」
「那就讓神來作決定。」
「你什麼意思,科特斯?」
「就是按照老規矩,用神賜石器擊打一百下,然後丟入叢林,讓天神決定是是否要收回他的性命作為懲罰。」
「這不行,族長,您難道忘記了魔鬼正是消失在這片森林中嗎,您這樣做只會讓那個魔鬼有可乘之機救回它的同伴。」
「薩姆,春希日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我們不能出任何差錯,這關係到我們全族人的生存,在神的庇佑下你發現它們的陰謀,這說明天神是知曉這一切的,他會做出他的判斷,我們只要遵從就可以了。」
「是啊,我們不能拿春希日做賭注,不能魔鬼沒有動手我們就因為觸怒了天神導致我們部落的滅亡,將一切都交給天神作決定吧!」
「好,那就杖擊一百,將他永遠逐出我們部落!」
「就按你說的辦吧,薩姆。」
神杖擊打在身上的悶響,族人們驚懼卻也怨懟的眼神,薩姆嘴角那一絲得意的笑,一向對自己和藹有加的老人眼中再也沒有了慈愛,只剩下失望甚至是厭惡,這樣的氣氛讓德魯覺得好像要窒息。
杖擊還在繼續,但是身體上的疼痛永遠抵不過心裡的絕望與痛心,溫熱的液體從頭上滑下,最終讓眼睛一片猩紅,沒有力氣了,沒有力氣再睜眼看看這曾經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了,到最後,慢慢地將腦袋垂下,貼在這熟悉的土地上,這一次,是真的要死掉了吧,被部落拋棄,身體將會被那些猛獸啃食,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一個叫德魯的人。
這種撕咬的疼痛是怎麼回事?這帶著些腥羶的氣味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顛簸的感覺?那聲驚叫又是誰的?這味道……這帶著淡淡香氣味道為什麼這樣熟悉?為什麼忽然溫暖了起來?那微涼帶著柔軟的觸感是什麼?惟安……謝惟安……這是臨死前最後的幻覺嗎?認識你,真的是件開心的事情啊……但是,謝惟安,你會聽到嗎……
謝惟安被嚇壞了,真的被嚇壞了,任誰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出現在自己眼前都會被嚇一跳,更何況是自己熟悉認識的人。
在看到像個死人一樣趴伏在巴頓背上的德魯後,謝惟安顧不得害怕,舉著火把就跑了過去探德魯的鼻息,但是結果卻讓謝惟安渾身發涼,他抖著手拍著巴頓,語氣都在打顫,「帶、帶他進去,背他、背他進石洞!」
巴頓順著謝惟安手指的方嚮往前走,而謝惟安卻雙腿發軟地癱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深吸幾口氣撐著地面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石洞中走去。
走到石洞,先進來的巴頓因為不耐煩而把德魯直接放在了地上,謝惟安來不及去怪巴頓,只去石床上將墊著的床單取下來鋪在乾草上然後將德魯移了過去。
藉著火光,謝惟安這才清楚地看清楚了德魯身上的傷勢,渾身都是被鈍器弄出來的傷口,粘稠的血液將德魯身上的獸皮與綻開的傷口粘在了一起,背面上下已經沒有了一處好肉。
「你別死,千萬別死,別死行不行……」謝惟安無法想像德魯究竟遭受了什麼,他顫著手去扒了扒德魯的眼皮,然後抖著唇嘴裡一邊嘟囔著一邊將耳朵貼到了德魯的胸膛上,細細凝聽了好一會兒後,那傳入耳中的微弱心跳聲讓謝惟安居然落下淚來。
像個傻瓜一樣無聲落淚好一會兒,謝惟安才伸手擦去淚,轉身開始燒水又去將草藥煎水,然後找出瑞士軍刀,用其中的剪子將德魯的獸皮剪掉,最後用沾濕了燒開熱水的布條輕輕擦掉德魯背上的血污。
或許最初的動作還有些顫抖,但是到後來,謝惟安的動作越來越鎮定越來越鎮定,他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能慌,德魯要想活下來,只有靠自己。而阿福也好像是知道現在情況不一般一樣,乖乖地待在巴頓的懷裡沒有去找謝惟安撒嬌。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謝惟安將德魯所有的傷口都清理乾淨時,整個石洞中已經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了,而謝惟安也是滿頭大汗。
另一邊,早已經熬好的中藥也一直在用水溫著,謝惟安看著嘴唇無一絲血色的德魯抿了抿嘴,轉身將藥汁端了過來,最初是想用勺子喂到德魯的嘴裡,但是因為德魯背上有傷,所以一直保持著趴伏的姿勢,這也導致了謝惟安喂多少藥汁進去就流多少出來,那些藥汁除了濕潤了德魯的嘴唇什麼作用都沒有起到。
謝惟安看著像個死人一樣躺在那裡的德魯最終心一橫,含著一口藥汁在嘴裡,俯身用手捏住德魯的嘴為他渡了進去。
一口兩口三口,直到最後一口藥汁送入德魯的口中,謝惟安才如釋重負般地癱坐在了地上,嘴裡已滿是藥汁的苦味。
喂完了藥謝惟安也沒歇著,總想盡所有自己能做出的努力讓德魯離死神更遠一些的他起身帶著德魯踏著夜色去森林中採集新鮮的草藥去了。
等到采完藥洗淨搗碎又仔細地為德魯敷到傷口上,做完這一切後,天已經開始濛濛亮了。
謝惟安喘著粗氣費力抬起德魯的身子再去聽了聽他的心跳,然後,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最後再輕輕將德魯放下,靠在冰冷的洞壁上轉頭伸手拉過德魯的手握住,輕聲道,「我做了我所有能做的,所以你也要用你最大的努力活下來,好好地活下來,除了阿福和巴頓,我只有你了,所以……不要死。」說到最後這一句話的時候,謝惟安握緊了德魯的手,閉上了眼睛任疲憊洶湧而至。
有的人就是這樣,越是在遇到大的變故的時候就越是堅韌不拔,謝惟安就屬於這一種。因為有了要德魯睜開眼睛乃至康復的信念在,所以那原本困擾著他日常生活的背部的傷都好像痊癒了一般。謝惟安每天努力的挑水砍柴,按照計劃翻地播種,將自己認識的,對德魯有益處的草藥都給采回來,該洗乾淨陰乾的陰乾,該曬乾的曬乾,然後搗的搗熬的熬,每天仔仔細細地給德魯清洗傷口給他敷藥為他喝藥。為了保證德魯的體力,還每天花大工夫熬骨頭湯,一口一口地給德魯喂下去。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天,三天,五天,七天,德魯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但是日益好看的臉色和偶爾顫動的眼皮都讓謝惟安還不至於絕望,只要有好轉,哪怕是一絲一毫都足以讓謝惟安覺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值得。
閒暇的時候謝惟安也曾看著依舊昏睡的德魯發呆,想過自己和德魯這算不算是一場孽緣呢,如果當初不去救他,那麼就不會去德魯的部落,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更加不會讓德魯因為自己而遭受這樣的折磨。
可是當初自己看著躺在雪地裡的德魯,真的能狠下心視而不見嗎?謝惟安捫心自問,做不到,從小到大自己學的知識和長輩給予的教導都沒有見死不救漠然無視這一條,這個時候謝惟安倒是相信『冥冥之中皆有定數』這句話了,合該自己救回德魯然後遭此一劫,自己救了德魯一命,德魯又救了自己一命,但是末了,自己又救了德魯一次,想到這裡謝惟安撲哧一下笑出聲,有道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到自己這兒倒變成了恩恩相抱何時了了。
謝惟安伸手劃過德魯的眉眼,低聲道,「沒準兒,我來這兒的最主要的一件事情,就是為了遇見你吶……」
獨自嘟囔了一會兒,謝惟安才重新站起身,他還得去給外面的菜地澆水。
剛剛走出兩步,身後就傳來了一個虛弱的聲音,「惟安……」
一樣的地方,同樣的笑臉,甚至是一樣喜悅的聲音,德魯覺得自己好像是進入了一場輪迴,一切又重頭開始,但是卻還是有一點不同,他看到了站在自己不遠處那人眼角閃爍的淚光。
「你醒了?」
這樣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對德魯,對惟安來說,都是此刻最美妙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