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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第40章
  40、第四十章貓探老鼠

  一聽說羅強讓武警逮了,邵鈞當時就急了,就想原路返回去堵那一隊武警。

  同事好說歹說才給攔下來:“少爺您這怎麼了?急赤白臉幹啥啊?”

  “那犯人要是沒越獄,冤枉的,回來調查一下不就清楚了?”

  邵鈞穿成那樣子,本來就特顯眼,招人說閒話。他壓了壓衝動的脾氣,還是先回去換身衣服,澡都來不及洗,把臉和頭髮匆匆忙忙弄乾淨到能湊合見人的程度,又跑出來。

  他其實是擔心羅強那人,一貫暴躁剛烈的性子,言語一兩句不合,試圖反抗,再跟武警打起來。武警手裡有槍,抓捕逃犯走火傷人甚至當場擊斃這類事件,以前不是沒發生過。

  這事兒動靜搞得不小,監區長和指導員把邵三爺單獨留在辦公室裡,親自調查問話。

  邵鈞只是懊惱昨夜忘了跟羅強串供,這會兒來不及對詞,還不知道那混球在領導跟前怎麼說。

  邵鈞一口咬定,昨天是聽說采石場炸死了人,臨時出警去處置現場狀況,然後又去醫院探望賴紅兵和羅強兩名傷員,結果陷進山洪的包圍圈,車子拋錨了。

  監區長從鼻子裡哼著怒氣:“哼,車子咱們人已經找著了,徹底報廢了,車窗還讓你給砸了!”

  邵鈞坐在監區長對面,埋頭捋他那一腦袋亂糟糟的發簾,哼道:“我沒辦法啊我為了逃生麼,我不砸車窗就讓水憋死在裡邊兒了,幸虧我當時砸得特別堅決!”

  “是,你砸玻璃倒是手真快!……”監區長怒道,“可是你就不能不出門嗎?昨天你是應該在隊裡值班是吧?邵同志,您跟我請假了嗎?”

  邵鈞垂下頭,老老實實地說:“昨天事出有因,情況緊急,我真怕我隊裡的犯人出事兒,沒請假就走,是我考慮不周……”

  監區長氣得說:“老子才是真怕您出事呢!誰出事你也不能有事,你給我省省心成不?!”

  幾個領導問,那羅老二又是咋回事兒,這人不是在醫院治傷嗎?

  邵鈞腦子裡七拐八繞,飛快地轉,說:“羅強他……他欠我一條命,我覺著,他是想還我。”

  監區長和指導員彼此交換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在屋裡聽邵三爺開始胡掰……

  這種情勢下,邵鈞也只能胡掰了,不然他怎麼解釋,一個犯人私自從監區醫院跑出去溜達了一宿,讓武警在山上抓住?

  邵鈞從羅老二剛進三監區一大隊開始掰,羅強怎麼遭人陷害,被武警群毆差點兒丟一條命,那時候是他心軟,把這人送到醫院搶救回來。

  邵鈞解釋道:“羅強這人,江湖義氣嚴重,凡事講究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有仇報仇,有恩他也一定報恩。”

  “這回這事兒,他肯定是在醫院裡聽說我讓洪水衝走了,所以跑出來想救我,還我一條命。還完了一了百了,以後也就不欠我啥,該咋地還咋地。”

  監區長都不信:“他跑出去,就打譜一定能救著你?他有三頭六臂?”

  邵鈞瞪圓眼睛,特別認真說:“他還真救我一命,要不是他,我當時就被水卷走了!是他在岸上把我拽上去的,我當時頭撞柱子,徹底昏死過去,是他把我背到山上的,後來我在山洞裡躺了一宿,早上才緩過來。”

  “你們還別說,羅老二這人真講義氣,是條漢子!他壓根就沒想逃跑,就是想著我對他有恩,他要知恩圖報。”

  監區長用探究的視線琢磨邵鈞:“所以,羅強沒想越獄?”

  邵鈞制服前襟敞開著,右腳橫在左膝上,那派頭,坐得理直氣壯,說得口舌生花:“這人要是想跑,趁著天黑早跑了,還能留到早上?他背著我走,把腰都閃了,我心裡過意不去,我怎麼著也得站出來給他作證,不能讓他背黑鍋啊!”

  邵鈞扯得,自己都開始信了,太對味兒了。

  領導從辦公室走出去,邵鈞一路追在領導屁股後邊:“監區長,那人能不能先給放了?他腿還傷著……”

  監區長嚴肅道:“早就送醫院看傷去了,腿都快讓水給泡爛了!這號人要是真想跑,他也跑不掉,還不得跑廢一條腿?”

  邵鈞驀地松一口氣,啪一個立正,標準的敬禮:“謝謝領導體恤!”

  邵鈞扭頭跟指導員開小會兒:“羅強跟你們,咋交待的?”

  指導員白了他一眼:“還能怎麼交待?跟你講的情況一模一樣!”

  雙方雖然事先沒有編排有利證據、對好證詞,羅強也不傻,或者說,倆人心有靈犀。

  那天邵鈞前腳剛走,搜山救援的武警戰士就上來了,數條槍口,齊刷刷對準坐在山坡上的羅強。

  羅強那會兒正回味著三饅頭窈窕銷魂的背影,埋頭把手伸進褲襠,撥弄自己的大鳥。

  一抬頭,武警的衝鋒槍口抵住他的腦門。

  羅強低頭瞅瞅自己鼓囊飽滿的褲襠,抬眼對小班長說:“噯,悠著點兒,別走火打著我的鳥。”

  小班長是個純潔的山裡娃,年紀尚輕,沒娶媳婦呢,皺眉掃了他一眼,臉紅紅地說:“你,不許耍流氓!”

  羅強歪著頭冷笑:“我又沒衝你耍流氓,老子可真不是衝你。”

  小班長怒道:“快穿上褲子,手抱頭站起來!”

  羅強抖肩笑道:“沒看見老子就沒褲子嗎,不然把你的褲子脫下來借我穿?”

  自從上回吃過一次虧,或許也是因為心裡惦記三饅頭的好,羅強這回堅決沒跟武警戰士炸刺兒,乖乖地舉起雙手,向面紅耳赤的小班長投降。他一路上穿著小褲頭,讓兩個武警架回來。

  領導審問他逃跑的事,羅強說:“我在醫院裡聽說邵警官遇上山洪暴發,落難了,讓水淹了。”

  “當時雨下得特別大,老子半輩子都沒見過北京下這麼大的雨,這雨肯定能淹死人。老子當時就一個念頭,邵警官幫過我,救過我,這個人有恩於我,是他改造了我,沒有他就沒我在三監區的好日子。”

  “邵警官要是出事兒了,我能幫就幫一把。如果因為這事兒你們追究我亂跑的責任,那我也認了,我救了人,沒白跑一趟。”

  羅強這番供詞說得,當時就讓領導心軟動容,不忍心再追究這個犯人。

  而且,這其實也是羅強的心裡話,只是隱瞞了某些最關鍵的內容……

  事後當地政府統計善後事宜,附近幾個村子確實有幾人遇難,而監區無人因洪水傷亡,受到上級領導一通電話表揚。監區長也不傻,羅老二既然沒逃跑,這人總之回來了,內部怎麼處理咱再另說,別往上邊兒瞎捅,別把檢察院調查組的人招來。

  又過了一天,鎮中心小學一位老師帶了倆家長,送來一面錦旗,感謝正直熱心的年輕警官同志。小警官沒有留下姓名,但是警車上有“清河監獄三監區”字樣。

  就因為這麼一系列的事兒,兩位當事人“因禍得福”。

  那段時間監獄長開內部工作總結會議,還特意把邵三爺作為先進典型,給拎出來,嚴重嘉獎讚美一番,你們瞧瞧,小邵同志對犯人這思想道德反思教育搞得,這生活照料人文關懷工作做得,這得是多麼出色優秀的一位警官同志,才能讓他手下的犯人一聽說他出事兒了,撒鴨子不要命似的跑出去也要救他,大洪水這是鬧著玩兒的嗎!

  羅強的腿傷和腰傷,定性為“工傷”,送到清河醫院療養,等養好了再回監區。

  監區領導替犯人討要人權,給賴紅兵和羅強爭取到一筆事故賠款,數額不算大,這一整年零食加餐的錢總之有著落了。

  邵鈞得了表彰,還不甘心,追著領導問:“那,羅強冒險救人這事,能不能給他算工分?”

  邵鈞問:“能給羅強遞材料辦減刑嗎?”

  領導到了私底下,把邵小鈞同志拎過來,耳提面命說:“我說你還沒完了?這事兒羅老二沒挨處分沒關禁閉,就是照顧他,工地也賠錢了,你還想給他減刑?”

  邵鈞特認真地說:“羅強這算是在突發事故中救人一命吧?他救了賴紅兵,其實也救了我,依照民政局官方條例,夠格申請北京市見義勇為好市民嗎?”

  “他都見義勇為好市民了,怎麼就不能酌情減刑?”

  領導被邵鈞胡攪蠻纏繞進去了。

  差點兒越獄逃跑的犯人,怎麼一轉眼讓這人掰成見義勇為好市民了呢?

  領導搖搖頭,嚴肅地駁回:“不成,羅強不夠減刑條件。”

  “而且司法部有這方面規定,涉黑的刑事犯,除非某些極特殊、極重大的立功情況,一般不給予減刑的機會,羅老二基本上,肯定要在清河蹲滿這十五年。”

  “……”

  邵鈞眼中希望的小火苗黯淡下去……

  羅強在清河醫院養傷,仰在床上,一條腿裹成個冬瓜,吊在床尾。

  他日子過得可悠閑,每天除了吃喝,就是跟幾個病友看電視,打牌。

  隔壁屋的老癩子身體也養好些了,坐在輪椅上,手搖著輪子慢悠悠搖進羅強的病房,不請自來。

  老癩子懷裡偷偷揣了一瓶度數相當不低的白酒,袋裝的那種,托熟人塞進來的。這是附近縣城副食小店賣的散裝酒,專門倒賣給監獄犯人解饞的。平時賣二十五元一袋,逢年過節炒到八十元;大年三十在監獄裡你想從別人手上買,兩百塊有價無市。

  賴紅兵把酒掏出來,也不來廢話,橫了羅強一眼:“陪老哥哥我喝一口。”

  羅強從枕頭底下嘩啦啦摸出一大堆零食,鴨脖子,辣牛肉絲。

  倆人吃的都是違禁品,身上有傷的人哪能吃辣,哪讓喝酒?

  背著管教,關著屋門,拿喝水杯子兌著酒,■■地嘬著辣鴨脖,倆爺們兒碰了碰杯,杯酒泯恩仇。

  老鼠(老虎?)住在醫院裡,鐵定能把小花貓招來,貓賊惦記著這人呢。

  邵鈞歇假日來回往清河醫院跑了好幾趟。他是一大隊的管教,手底下犯人受傷住院,他探望照顧是份內之事,天經地義。

  邵鈞不是空手來的,斜眼瞄著躺在床上偽裝虛弱的某人,從背後變出一兜子一兜子好吃的……

  羅強掃了一眼袋裝的開心果和大榛子,樂了,哼道:“這個好吃,手傷了,老子沒法自己包殼兒。”

  邵鈞冷眼道:“拿牙咬不成?”

  羅強:“歲數大了,牙崩了。”

  邵鈞盤腿坐床沿上,給羅強包榛子仁,包完一個,羅強張開嘴,邵鈞後仰著隔開兩米遠,瞄準了,定點投擲,羅強張著嘴接,簡直跟倆小孩似的歡樂……

  邵鈞給羅強嘮叨最近牢號裡發生的事兒。

  也幸虧羅強住院沒回監區,這回清河縣和鄰近地界遭遇暴雨,洪水倒灌進院墻,廠房監區食堂都給淹了。住在監舍樓一層的犯人可倒霉,臨時背著行李,扛著被褥,被迫在二層監道裡打地鋪。

  “那咱們一隊呢?”羅強趕緊問。

  “你們班住二樓啊,屁事兒沒有!”邵鈞笑說。

  牢號進水把一層的鋪位給泡了,洗臉盆飯盆都在屋裡漂著,有犯人搞笑,拿塑料澡盆當小船,蹲在盆裡拿個飯鏟子劃小船……

  邵鈞從眼睫毛下邊尋思了一會兒,淡淡的威脅的口氣:“噯,等你養好了,打算去哪?還回采石場炸山挖石頭嗎?”

  羅強斜眯縫倆眼,用僅剩的那隻1.0的眼睛瞄著人:“等老子養好了,你打算去哪?還調宣傳委嗎?”

  邵鈞半笑不笑,罵道:“你媽的……你等著的!”

  羅強嘴角扯出陰險的表情,眼角浮出笑紋,毫不示弱:“成,老子就等著呢……”

  房門打開,給病人換藥的小護士進來了,一看屋裡的人,臉上瞬間就跟開出一朵花兒似的,綻放甜膩膩的笑容。

  羅強也發現了,只要三饅頭在醫院裡一出現,住院部那一群小娘們兒,突然就熱情起來,滿樓道地亂竄!

  邵三公子是啥人?那是監獄系統方圓十幾公里之內出了名兒年輕英俊又金貴嬌嫩的一棵帥草,正值青春,家境優越,且單身未婚,目測連親近的女友都沒有,身旁花花草草的,早就有人盯上了。

  機關裡單身大齡姑娘特別多,尤其清河縣這狗不拉屎鳥不過境的鬼地方。小護士給羅強換著藥,倆眼一直瞟著小邵警官,閒扯聊天。

  “邵警官,您怎麼又來了呢?特喜歡我們這兒的環境吧?”

  “邵警官,工作辛苦吧,累吧,以後調我們醫院當保安唄!我們正缺保安呢!”

  “邵警官,我電影票買多了一張,找不著人陪我去,要不然正好,今兒晚上你陪我看場電影好嗎?”

  白衣天使祭出殺手■,小邵警官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雙桃花眼滴溜轉著,笑得輕鬆明媚:“電影啊,我還真是老長時間沒機會看電影了,我真特想去……啊!!!”

  邵鈞坐在床沿跟護士打情罵俏,冷不防一隻大手忍無可忍從被子底下伸出來,在那旁人看不見的地方,狠狠擰了一把小邵警官的翹臀!

  邵鈞沒防備,“啊”了一聲。

  小護士:“咋了?”

  邵鈞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沒……電影我是想去,這不是忙麼,嘿嘿,去,去不了了。”

  邵鈞淡定地伸手到背後,跟被子下面那隻罪惡的大手搏鬥,狂掐。

  羅強躺在床上裝睡,私底下那隻手,摸到邵鈞屁股上,隔著褲子摳哧,撓得邵鈞快要起火了……

  等小護士走了,邵鈞把門一關,翻身撲過去。

  “你撓,你撓,我讓你撓!”

  “哎呦,老子的腰折了,折了,小崽子悠著點兒!……”

  羅強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罩著大被,看人的眼神漆黑濃重。

  被子下邊兒,那兩隻手,十指緊緊糾纏著,膩膩地捏固著,互相望著對方,視線膠著。

  那時候的滋味兒,就好像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渴望著對方,已經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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