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顧老爺子倒是很喜歡林軒。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這個孩子乖巧，不鬧騰，看著合眼緣。

　　顧炎一邊給顧老爺子削蘋果皮兒，一邊拿眼睛瞟著在一旁坐著，乖得跟個小兔子似的林軒，憋笑憋得痛苦。將蘋果遞給老爺子，顧炎忍不住開口揶揄，"爺爺再說這話，麼兒的小尾巴是該要翹到天上去了。他呀，也就在您面前這樣兒，平時裡您是沒看到，張牙舞爪得狠呢，是不是，麼兒？"

　　林軒繼續不言語，只是趁顧老爺子和顧蔚藍不注意的時候，狠狠伸手在顧炎身上掐了一把，疼得顧炎一哆嗦後，才悄悄地把手收了回來，然後無辜地看著顧炎，齜出糯米一樣的小白牙。

　　說話間，張嬸已經將飯菜都佈置好了。一家人歡歡喜喜吃了個年飯，雖然顧大校和顧二叔都沒回來，但對於顧炎和林軒的紅包卻一個都沒少。掂了掂分量，顧炎眯起眼睛笑的很滿意。上輩子的小時候，因為有林志這麼個不著調的爹，打小兒就沒見過紅包，等後來自己發達了，到了年底又是輪到給自己的員工獎金。

　　嘖嘖，想起來挺虧，上輩子活了那麼些年，還真就愣是沒拿過紅包這玩意兒。

　　先不說多少，單說這拿紅包的感覺，嘿，還真挺痛快。

　　顧家人慣來年飯吃得早，這次等吃完年飯，還不到三點。客廳裡，顧蔚藍正扒拉著林軒，逗得起勁，顧炎卻是識趣地跟在顧老爺子身後進了書房。

　　林軒見顧炎和顧老爺子單獨呆在了一塊兒，頓時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子就想走過去。但人還沒完全站起來，就又被顧蔚藍一把拽了回去。

　　"小軒兒，姑姑這麼一個大美人坐在這裡，難道還不能吸引住你的視線？"顧蔚藍眨巴著眼，佯怒地問，"難道你也嫌棄姑姑老了？"

　　林軒被顧蔚藍的語氣弄得一愣，連連搖頭，"不，不是，但是哥他……"

　　"你哥可是老爺子的心頭寶貝，怎麼，還怕老爺子吃了他？"顧蔚藍見嚇到了林軒，噗嗤一樂，挑眉看了緊閉的書房房門一眼，道，"再說，別看著小炎兒年紀小，嘖嘖，到底是我們顧家的種。以前沒看出來，現在才知道原來也是個有主意的。小軒兒你就放寬心吧。來來，咱姑侄倆別管他了，我們好好聊聊，說說看，你到底是怎麼被小炎兒勾搭上的，嗯？"

　　林軒看著顧蔚藍一臉誘拐正太的猥瑣怪阿姨表情，有些不寒而慄的往後退了一小步。吞了口口水，移開視線，心中草泥馬奔騰而過：哥，地球好危險，快帶我去火星！

　　書房裡，顧炎半低著頭，正恭敬地站在顧老爺子面前，接受著老爺子的審視。

　　上輩子的時候，顧炎就知道顧老爺子這麼個商界的傳奇人物。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做過軍火生意，在抗日戰爭的時候給軍隊提供槍支彈藥什麼的，攢了一筆不小的資產。等抗日戰爭結束後，內戰爆發，老爺子就很有先見之明地去了M國，一呆就是整整三十年。

　　等Z國過了□十年，開始實行改革開放了，老爺子又憑著多年的經驗，窺到了Z國以後的發展前景。所以即使那個時候Z國還很落後，老爺子卻毅然放棄了M國發展正好的企業，帶著家眷和所有資產重新回到了Z國，在W省正式紮根。

　　不得不說，老爺子的確明智，也敢賭，這一把老爺子也沒有壓錯包。

　　也虧得老爺子趕上政策好，真的是做什麼都賺錢，在Z國商海裡摸爬滾打不過二、三十年，居然讓他發展出了顧氏這麼大的企業。

　　現在顧氏可能還只是W省的龍頭，在Z國排不上什麼地位，但顧炎卻知道，二十二年後，顧氏的產業將遍佈全國。甚至在其他大陸上，也分佈著顧氏的很多企業。毫不誇張的說，在最鼎盛的時候，真的是顧氏打一個噴嚏，整個金融業都會發生一次不小的風暴。

　　老爺子現在年紀已經是有些大了，但是眼睛卻沒有普通老人的那種昏黃污濁，依舊黑亮黑亮的，單看人一眼，就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那種氣勢顧炎也不陌生，那是一種專屬於上位者的威壓，讓人不敢與之爭輝。

　　"小炎，聽說你最近在玩股票？"顧老爺子抿了一口茶，半闔著眼，掃視了顧炎一圈，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雖然從沒有和別人提及，但是顧炎也從沒有試圖隱瞞過自己炒股的事。畢竟自己這殼子怎麼的也是顧家龍吐珠一樣的小少爺，一舉一動都受關注的緊。自己的動作不大，卻也不小，老爺子能知道自己的事情，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是。養病的日子裡閑著的時候，看了些有關的資料，當時覺得挺有意思的，所以後來得了空了，就拿著張嬸的身份開了個戶，想先做短線來試試。"顧炎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的答。

　　老爺子"嗯"了一聲，將手中的茶盅放在一邊的茶几上，眯著眼睛，良久，才慢悠悠地開口，"股票這東西，在國內也還算是新鮮。小炎，你做了幾個月，雖然不多，但也算賺了一筆錢了。給爺爺說說，有什麼感受？"

　　"這個孫兒也說不好，"顧炎笑了一下，面上像是有些靦腆，"股票這東西，能讓人發財，也能讓人傾家蕩產。不過一念之間的事，倒像是在賭博。股票裡面的水太深，即便是最好的操盤手也不敢保證百分百盈利。孫兒現在沒有經驗也沒有受過系統的培訓，還沒有本事去這裡跟那些資深股民分一杯羹，所以孫兒一直只是做的短線。這些天賺了些錢什麼的，也許也是運氣好。"

　　"運氣？"顧老爺子看著顧炎，眼神帶著一絲壓迫，"小炎，你難道就只有這個想法？"

　　顧炎抬頭和老爺子對視了一眼，被顧老爺子看著。倒也不避開視線，大大方方地笑道，"這自然是之一。孫兒已經說過，股票和賭博其實是極度相似的，那麼，孫兒只要做到一點，即便不會賺錢，但是卻也不會虧損多少。"

　　"是什麼？"顧老爺子問。

　　"不貪心。"顧炎笑眯眯地道，"該拋的時候就果斷拋，就算沒有達到最高點也不必去可惜。股票這東西從盈到虧，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只要不貪心，不懷僥倖的心，然後再加上一點點的幸運，就算不大賺，但做到獨善其身，卻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了。"

　　顧炎話畢，顧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仔細將顧炎打量了幾遍，一直繃著的臉上才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輕輕點了點頭，道，"不貪心，不僥倖。這話慣來是說起來簡單，但要讓人真的做起來，卻也不容易。小炎，你現在的年紀就能想明白這些，並且做得很好，爺爺覺得很欣慰。"

　　看著顧老爺子渾身的氣場收斂了起來，顧炎才不著痕跡地放鬆下來。輕輕鬆了一口氣，眼睛亮了些，這是，過關了？

　　上輩子他也算是遇見過不少氣場淩厲的人，但像顧老爺子這麼有壓迫感的，卻也少見。不過好在至始至終都沒露怯。

　　嗯，重生什麼的，真的是個超級作弊器啊。顧炎一邊安撫著自己漸漸舒緩下的心跳，一邊神情淡定地想。

　　第二十四章

　　顧老爺子看著雖然還很稚氣，但始終面色從容的顧炎，倒是越瞅越滿意。他有三個孩子，老大老二一個從軍一個從政，都沒什麼經商天賦。好不容易有了個天資不錯的老三，卻偏偏是個女兒身。

　　倒也不是老爺子思想觀念陳舊，認為女子不如男。但畢竟女人與男人不同，到了年紀，就需要家庭，需要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在公司上的心思自然也會淡些。

　　而且如果女人太強勢了，以後多半在家庭中與家人相處也會很辛苦。自家老三就是，二十好幾的人了，依舊不肯結婚，老爺子明白，她也是害怕婚後自己丈夫受不了她女強人的姿態。

　　顧炎出生的時候，他也曾經把希望寄託在這個長孫身上，但是以前他一直覺得自己的這個孫子太過嬌貴，被眾人一直捧在手心裡，經不了風雨。

　　後來顧炎母親死後，顧老大就一直對顧炎心懷愧疚，強硬地不許老爺子再插手顧炎以後的興趣生活。顧大校想要補償顧炎，想讓顧炎能夠按照自己的喜好來決定自己以後的路，而不是只能被動地接受老爺子的想法。

　　顧老爺子拗不過自己的大兒子，只能妥協。然而等了這麼多年，老爺子也沒見顧炎表示過對商業的興趣，久而久之的，自然也就淡了讓他繼承顧氏的心。畢竟顧家家業大，就算顧炎什麼也不做，他也自信顧家能讓顧炎生活的很好。

　　但誰知道，住了一次院後，顧炎反而懂事了那麼多，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的穩重起來了？現在的顧炎，倒是真的符合他對自己繼承人的希望：冷靜，不盲從，遇到利益還能保持理智。對經濟的把握眼光也很精准。

　　雖然顧炎只是推說運氣好，但是顧老爺子知道，顧炎的眼光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運氣好就能解釋的。股票做了這麼久，十次中只會有一、兩次的失手而已，這在炒股裡，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也許有些事顧炎的處理的方式還是有些稚嫩，不過畢竟年紀小，還是有培養的空間。

　　"小炎，也許現在你年紀輕，有些事情還不是太清楚，但是現在爺爺要決定一些事情，你必須認真地回答爺爺一個問題。"顧老爺子嚴肅地看著顧炎，思考了良久，才沉聲開口。

　　"是的，爺爺。"

　　"小炎，你告訴爺爺，你想要從商麼？"顧老爺子問，"你要仔細考慮。爺爺是覺得你有繼承家業的潛力，但是，顧氏是爺爺一生的心血，你如果真的想要得到它，就需要做出一些成績出來，向爺爺證明你的能力，讓爺爺能安心地將顧氏交到你的手裡。當然，爺爺不是逼你，爺爺的意思是，無論你以後想要做什麼，哪怕你想像你的父親或者叔叔一樣，從政或從軍，爺爺自然也是支持的。"

　　顧炎聽了老爺子的話倒是一愣。他知道老爺子是偏愛他的，但是這麼輕易地就對一個小孩子許諾繼承權什麼的……這在大家族裡，真的是太玄幻了。

　　咳咳，當然，顧小炎童鞋是不會明白，在顧家這個充滿了反叛基因的家族裡，其他幾個大人都更喜歡自己的事業，對於顧氏這麼份龐大的家業責任幾乎是避之不及的。

　　"爺爺，我確定我對商業很有興趣。"顧炎也認真地回答，"但是我並不想接手爺爺的顧氏。孫兒是想像爺爺一樣，自己打拼出自己的帝國來。當然，說孫兒是不自量力也好，是異想天開也好，但是，畢竟孫兒還太小，孫兒有的是時間去準備。而且比起爺爺當初的一窮二白，孫兒現在已經有了這麼多優越的先天條件來為自己鋪路，沒道理說爺爺可以，孫兒就不行啊。"

　　顧老爺子聽了這話沒有生氣，眼睛反而是更亮了，大笑著站起來拍了拍顧炎的肩膀，聲音隱約可以聽見一絲激動，"不愧是我顧家的孩子！好，有這份志氣就好！"

　　顧炎眨巴眨巴眼，感受著顧老爺子的欣喜，彎著唇，只是安靜地笑。

　　"對了，爺爺，二叔今天怎麼沒過來？"顧炎問。

　　顧老爺子笑了笑，道，"W省現在徹底變天了，那些人正在困獸之鬥，你二叔不好露面啊。"

　　老爺子話沒說清楚，但顧炎卻也明白了，又問，"那二叔不會受到牽連吧？"

　　老爺子搖了搖頭，表情有些不以為意，但卻也不願多說，眼睛掃到書桌上的擺著的顧炎和林軒的合照，換了一個話題，帶著些奇怪地看著顧炎，問，"小炎，你給爺爺說說，你小子我是知道的，打小就不是什麼熱心的人，怎麼的這次就會好好地想著要顧家去收養這個孩子呢？"

　　顧炎不答反問道，"怎麼，爺爺覺著麼兒不好？"

　　"不是不好，"顧老爺子想了想，道，"只是那個孩子的相貌……太過妖氣了。"

　　林軒長得是極好的，但卻不是顧炎這種無論男女老少，都會從心裡誇讚一聲"好看"的類型。他的樣子在顧老爺子這一輩人的眼裡，若為女兒身，自是頂頂的好，但若是男孩，就是夭壽短命的相了。

　　"看你寄來的照片的時候，我就琢磨，那孩子長了雙桃花眼，不是憨厚的樣貌。"老爺子道。

　　"那是麼兒父母給的，也沒辦法改了啊。"顧炎聳聳肩，無奈地道。

　　顧老爺子搖了搖頭，"不過，今兒個看見了真人，倒覺著這孩子，也還不錯。"

　　"怎麼？"顧炎來了興趣。

　　"那孩子，是個知道感恩的。"顧老爺子想著飯桌上，林軒總是不經意地就將顧炎想要去夾的菜夾到顧炎碗中，然後才默默地吃掉顧炎同時夾到自己碗裡的熱菜的樣子。

　　那種不經意的默契不是能夠假裝出來的，越是細微的小事，越是能試探真心。

　　"我瞅著，那孩子好好培養，以後也是個有出息的，"顧老爺子道，"等他長大了，給小炎你做幫手也好，自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將來對你絕對錯不了。"

　　顧炎聽了這話卻是笑著搖了搖頭，"麼兒以後不會經商。"

　　"嗯？"老爺子抬頭看顧炎，有些看不懂自己小孫子眼裡怎麼會出現一種，幾近於滄桑的感慨表情。

　　"麼兒不是喜歡經商的人，他喜好音樂。如爺爺您說的，咱們顧家家大業大的，也不是養不起一個人。嘿嘿，說不準以後咱們顧家，也是能出個音樂家的啊。"

　　顧老爺子笑著拍了拍顧炎的肩，"有些道理你都懂，爺爺也不多說你，你自己心裡有主意就好。今天我和你小姑也是特地抽了空過來的，不能多呆，待會兒就要走了。不過這一趟來的倒是值得，看見你成長了這麼多，爺爺很高興。小炎，你只要記得，你是我們顧家的孩子，無論想做什麼，放開了做，天塌下來，也有我們給你頂著。"

　　"謝謝你，爺爺。"顧炎微微笑著，嗓音裡倒是難得帶上了一絲真實的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