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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賞》第60章
第六卷第五章

  佔領了東林都城後,何俠一面派兵追捕東林殘餘的王族和將領,另一方面,下達了焚燒東林王宮的命令。

  在雲常兵的火把揮舞下,東林的都城被濃煙籠罩,火焰閃耀在王宮坐落處,燒紅了半邊天空。

  「王宮…王宮啊!」留在都城中的東林百姓仰頭,在熊熊火光和利刀下,淚流滿面。

  何俠這一道凶殘的命令並非只為洩憤。龐大的軍隊耗費巨大,要控制任何國家從未擁有過的廣闊疆土,必須連戰速決。

  毀滅一個國家,必須先毀滅國民的信心和希望。

  當矗立百年的輝煌王宮被雲常兵一把火燒成一片平地時,對東林尚存僥倖的子民的信心開始被瓦解。

  承認了百年的王族的象徵在火中消逝,這對所有東林子民來說,都不啻於一記重拳打在已經不堪重負的心臟。

  曾經給予他們強大安全感的鎮北王不知所蹤,他們的希望,又能寄托在誰身上?

  這個不幸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通東林的每一個角落,使陷於困境的東林人更為絕望。

  「大王,我該怎麼辦?」聽罷遠方傳來的消息,東林王后遺退稟報的士兵,頹然坐下。

  國土已經失了大半,百姓流離失所,王宮化為灰燼。

  曾經顯赫一時的東林,怎會到了這種境地?

  大將臣牟戰死沙場,漠然和羅尚拚死護著她離開都城,身後殺聲震天,士兵們的熱血飛濺在她的華服上。

  她在這個時候才真正明白,為何鎮北王這樣的名將會被天下人視為千金不易的珍寶,為何當東林將士提起鎮北王時,臉上會流露那種得意而自豪的表情。

  她不再是安居深宮的貴婦,如今,她只能穿著粗糙的衣服,洗盡鉛華,被所剩不多的東林將士們保護著,藏在偏僻的荒地或森林裡,躲避雲常軍的追捕。

  在沉沉的黑暗和對未來的不安中,王后每每回憶起從前。

  那時候東林多強大,有四國中最善戰的軍隊,有大王,有鎮北王。

  一切的不幸,究竟從哪裡開始?

  「白娉婷…」王后口裡,低沉緩慢地吐出那個令任何人也無法釋懷的名字。

  白娉婷在北漠的出手,使何俠有機可趁。

  那天下聞名的小敬安王,雲常後來的駙馬,當他與北漠王合謀毒殺她兩個幼小的兒子時,已為東林今日的不幸埋下了伏筆。

  王子的死使楚北捷和白娉婷互疑,又使他們彼此愛得更深。

  當他們愛得更深時,雲常北漠的大軍來了。

  王后心寒,這些連環的毒計,都是那個摧毀她故鄉的雲常駙馬想出來的?

  一步一步,讓楚北捷失去了白娉婷,讓東林失去了楚北捷,最後,在地圖上抹去東林的痕跡……

  「娘娘!娘娘!」驚呼聲隨著急促的腳步傳來,簡單的門簾被霍然拉開,露出羅尚緊張萬分的臉:「前面發現雲常大軍的蹤跡,好像是朝這邊來的。娘娘,我們要立即撤離。快!快!」他喘著氣說。

  又來了?

  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覺覆蓋了王后,但她不能被捕,她是王后,如今東林王室的象徵。

  王后咬著牙,緩緩站起來。

  「馬匹已經備好。娘娘請立即上馬,漠然會帶人阻擋一陣,再趕來與我們會合。」

  王后上馬。

  遠方人光沖天,雲常鐵騎正洶洶追擊而來。

  羅尚照兵擁著她,策馬揚鞭,急奔夜逃。

  白娉婷啊,如果你在天有靈,睜開眼睛看看這亂世吧。

  你所遭遇的不幸,我願意,用我十世輪迴的不幸來償。

  但請你大發慈悲,為了無辜的百姓,將鎮北王還給我們。

  他已經是這天下,唯一的希望。

  北漠偏僻的小村莊,今日飄蕩著與往日不同的隱晦詭異。

  「聽書嗎?」

  「聽書?」

  「村外……山坡邊上……道裡……來了一個說書的。」

  大家都在竊竊私語,不時神經質地觀察周圍,彷彿怕拿著劍的雲常兵忽然從地底冒出來。

  所有人的神色都藏著秘密,隱隱知道那不是尋常取樂的說書,隱隱充滿了期待, 忍不住要去聽一聽。

  這讓人窒息的亂世,人們太需要一丁點期待了。

  傍晚,山坡邊上出現了人影,開始是單獨的,一個,一個,探頭探腦小心地走去,漸漸的,也有三三兩兩一起來的。

  臉上都帶著畏懼,生恐被人發現,怛猛然瞧見同路的熟人,眼裡便冒出一絲驚喜的亮光,彼此用目光鼓勵著。

  聚集到那一小塊被遮擋了月光的黑沉沉的草地時,依稀艱難地看出,來的不但有年輕男人,竟還有女人。

  「呵,別擠呀。」

  「阿漢,你也來了?」壓低的聲音,是熟悉的同村人。

  黑暗中傳來阿漢憨憨的笑聲:「那當然,我媳婦也來了。」

  有人噓了一聲:「別吵,說書了……」

  頓時安靜下來。

  這是一場奇異的說書。說書人坐在草地上,陰暗的光線只讓人大概瞧見他身體的輪廓,聽書的人緊張而急切地等待著,卻沒有人開口說一個字。

  說書人清清嗓子,聲音低沉,抑揚頓挫,雖不悅耳,卻有一種鼓動人心的力量。

  「各位鄉親,我今天要給大家說一回書。我要先說一句,這書就發生在不久以前,是一件真事。那些凶狠的雲常人不想讓天下知道,但我們這些沒了家園的北漠說書人偏偏聽說了。我們把它編成故事,四方去說。我知道,這些日子,每天都有說書人被殺頭,怛說書人是殺不完的,一個人說給了十個人聽,十個人就會說給一百個人聽。我不怕死,我和那些被殺了頭的說書人一樣,只想讓所有北漠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故事…」

  黑暗中,說書人頓了頓,似乎在整理思路。

  不知為何,所有聽眾,粗魯的,膽怯的,冷淡的,這時候都無緣無故屏住了呼吸,彷彿知道下面將要聽見一些驚心動魄的消息。

  「我們的苦日子,是一個大魔頭害的。那大魔頭叫何俠,他從前是歸樂的小敬安王,後來成了雲常的駙馬。就是他,在筵席上毒殺了我們的大王,逼我們交糧食,搶走我們的馬和牛、羊,屠殺我們的親人。我們的若韓上將軍,領了北漠大軍去打他,但何俠是天下有名的將領,若韓上將軍打輸了,我們北漠的大軍,被打垮了,就像打斷了我們北漠人的脊樑骨一樣啊……」

  說到如今的慘況,人人心有慼慼焉,又悲又恨,紛紛難過地垂下頭。

  說書人語調悲憤,停了一停,卻忽然換了一種振奮的口氣道:「可你們還記得,我們的則尹上將軍嗎?他當初隱居的時候,東林的楚北捷來了,他出山,把楚北捷打回家去後了。這次何俠來害我們北漠,則尹上將軍怎會坐視不管?鄉親們啊,上將軍出山了!」

  人群中一陣輕輕騷動,似乎每個人都被希望迎面衝擊了一下,眼前濃重的黑暗淡了一點。

  「上將軍,我們可還是有上將軍的…」

  「上將軍,他在哪?在哪?」

  「別吵,聽我說完。」說書人一開腔,四周又安靜下去,人人聚精會神地聽著:「則尹上將軍是很會帶兵的將領,他知道,北漠的軍力是打不過雲常的,正規大戰只會害死北漠剩得不多的好戰士。上將軍不能那麼做。」

  「他告別了家人,離開了隱居的地方。他知道,何俠是雲常軍的主帥,沒有了何俠,雲常軍就垮了。上將軍思考了很久,最後決定,單人匹馬向何俠下戰書。」

  人群中發出「啊」一聲驚呼,似是女子的聲音。

  眾人都急著聽後面,阿漢卻忍不住急道:「何俠手上那麼多兵,一起湧上來,我們上將軍一定會吃虧呀。」

  說書人道:「不會。何俠雖然是個魔頭,但也是天下少見的勇將,有名的劍術高手,上將軍送戰書的時候故意讓雲常的將領們都知道了消息,如果何俠不敢迎戰,或者動手腳,是會被將領們瞧不起的。他心高氣傲,上將軍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我們上將軍…打得過何俠嗎?」黑暗中,有人緊張地問。

  說書人歎了一聲,他的歎氣,讓所有人的心懸了起來。

  「不容易啊。上將軍劍術很高,何俠劍術也很高,如果說勝負,也許何俠的勝算更大一點。」

  「那那……沒勝算,為什麼上將軍要挑戰啊?這不是送死嗎?」

  「是啊……是送死。」說重曰人又歎了一聲,沉聲道:「大概也有人這樣問過上將軍吧。上將軍當時說:萬一僥倖殺了何俠,那是北漠的幸運,怛,即使不能殺了何俠而送了自己的性命,他也是死的值得。唉……唉……英雄啊,我們北漠有自己的英雄啊……」

  他搖著頭感歎了好一會,眾人關切則尹生死,心急如燎:「老人家,你就快說吧,他們那一戰,到底怎樣了?」

  「輸了。」說書人吐出兩個字,所有人的心都往下墜了一墜。

  說書人歎道!當日,上將軍單人匹馬,持劍而來。何俠應戰,四周圍滿了雲常將領和士兵,為何俠吶喊助威。上將軍明白,即使他殺了何俠,也活不過今天。兩個都是當世高手,劍光霍霍,互不相讓,纏鬥百招,何俠到底劍術高超,瞅準一個空檔,挺劍一刺,刺中了上將軍的腹部……」

  「啊!」

  「天啊……」人群中驚呼陣陣,都覺得被何俠一劍刺中的那個就是自己。

  說書人不管人群中的騷動,沉浸在那幕將被永世流傳的悲壯中:「上將軍本來可以擋住那一劍的,但當何俠的劍刺過來時,他沒有回劍抵擋,而是不顧生死地揮劍,直砍何俠咽喉。何俠也算厲害,這樣也可以低頭避開,但我們上將軍拚死的一劍又豈是好避的,那一劍雖沒有砍下他的腦袋,卻刺傷了何俠的右肩。」

  說書人又頓了一頓,似乎在回味那驚心動魄的場面,緩緩而低沉地繼續:「上將軍腹部中了一劍,掉下馬來。何俠坐在馬上,肩膀上血流如注,北漠人啊,你們真應該瞧瞧何俠當時的臉色,真的應該瞧瞧啊。雲常的將領見主帥受了傷,大驚失色,趕緊上前要為他包紮,何俠擺手制止了,低頭問我們的大將軍:這樣做值得嗎?你們知道,上將軍怎麼回答他嗎?」他停了下來。

  聽眾中一陣沉默,感覺呼吸都不屬於自己,感覺自己就站在那裡,看著何俠騎在馬上居高臨下,而他們的上將軍則尹雖身負重傷,倒在地上,卻始終勇毅傲氣。

  好一會,終於句人低聲問:「老人家,上將軍是怎麼回答何使的?」

  說書人的臉在黑暗中動了動,似乎在淡淡的微笑,又感歎又欽佩的道:「上將軍仰起頭,對何俠笑著說:值得。因為從現在開始,所有的北漠人都會知道何俠並不可怕,何俠也會流血,何俠也會受傷。終有一天,何俠也會失敗。」

  他咬字極清楚,每一個緩和而沉重,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進了每個人的腦子,融進每個人的血管裡。

  「我的故事很短,講到這裡就完了。讓我喝一口水吧,我還要趕路,到下一個村莊。」他摸索到腳邊的水罐,遞到嘴邊喝了一口,又道:「這個故事,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別人也是聽別人說的。不知道怎麼傳出來,但我們都知道,這是真的。只要大伙聽了這個故事,記在心裡,那上將軍的血,就流得值了。別忘了,我們還有若韓上將軍呢。雖然現在不知道他在哪,但遲早,他會和則尹上將軍一樣,出來對抗何俠的。」

  他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拄起枴杖。

  「老人家……」有人叫住他:「那則尹上將軍後來呢?何俠殺了他嗎?」

  說書人搖搖頭:「誰知道呢?這個故事一人傳一人,我聽到多少,就告訴你們多少。」又繼續往前走。

  黑暗中,村民們的眸子目送著這個蹣跚的老人離去,眸光若無數點燃了的小小火把。

  從現在開始,所有的北漠人都會知道何俠並不可怕。

  何俠也會流血。

  何俠也會受傷。

  終有一天,何俠也會失敗。

  「若韓上將軍,還會出來領兵吧?」

  「我們打得過何俠?他可是天下名將。」

  「打不過又怎樣?」

  眾人心裡彷彿都藏了一團火苗,三三兩兩散去,餘下兩個纖柔的身影,靜靜站在原處。

  「陽鳳……」

  「他還活著。」陽鳳默然站了半天,一字一頓:「他一定活著,活著等著看何俠再一次流血,受傷。活著看何俠失敗。」一句話間,眼淚已經無聲無息,墜了七、八滴。

  娉婷伸手過來,握著陽鳳冰冷顫抖的手。

  她沒有開口。

  她無力安慰,無能安慰,也是這是因為,陽鳳比她更堅強,更懂得則尹,也更懂得愛。

  天下兩大名將,一屬雲常,一屬東林。

  但北漠並非一無所有。

  北漠有英雄,有好漢,有熱血男兒,錚錚鐵骨。

  不僅則尹一個,還有許多許多,平凡的北漠人。

  第二天,消息傳來,在村莊前面十五哩,發現了說書人被亂劍砍碎的屍體,白髮蒼蒼的頭顱,被雲常士兵懸掛在樹幹上,警告所有散步謠言的北漠人。

  阿漢和幾個村裡的年輕男人,趁著夜深將他的頭偷了回來,悄悄安葬在村外的山坡上。

  沒有墓碑,只有一杯黃土,怛有不少人,自發地去拜祭這位不知名的說書人。

  包括娉婷和陽鳳,帶著他們幼小的孩子。

  這是豐收的秋天,碩果纍纍,馬壯羊肥。

  天下蒼生,在惶惶不安中,不幸見識了殺戮、暴政、壓迫,也有幸見識了熱血和英魂。

  拜祭回來後,娉婷沒有猶豫地走進屋裡,一把取下牆上的「神威」寶劍。

  「我不要你為了我出山。」陽鳳伸手過來阻著,眼眶紅得彷彿要滴下血來,目光卻分外堅毅:「娉婷,別為了別人,逼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

  「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自己,」娉婷持劍入懷,緩緩轉頭,眸中流光四逸,一字一頓道:「我要放棄這些愚蠢的幽怨,去找回我心愛的男人,我孩子的父親。我要他疼愛我,保護我,讓我和我的孩子,永遠不會再受這樣的欺辱和凌迫,永遠不必再目睹這樣的慘事。」

  優美的唇微微揚起,逸出一個自信艷麗的笑容。

  「陽鳳,和則尹一樣,這件事也是我心甘情願做的,是我自己的心願。」她找來了阿漢:「大個子,你家不是還藏著一匹馬嗎?把它借給我好嗎?」

  「大姑娘,你要馬做什麼?」

  娉婷懷裡捧著寶劍,柔柔笑道:「我要去找一個人,一個可以打敗何俠的男人。

  這路途可能很遙遠,所以我要借你的馬,還有,請你幫助陽鳳,照顧我的長笑。」

  陽鳳看著好友柔弱的身影,忍住心中巨痛,暗中抹去臉上淚珠,強做從容,道:「兵荒馬亂,你孤身一人,上哪去找那個已經失蹤多時的鎮北王?」

  「別擔心。」娉婷晶眸妙轉,用她動聽的聲音,堅定地道:「只要他還活著,我就會找到他。」

  雲常都城中的百姓,以盛大的儀式歡迎他們滿載榮耀歸來的駙馬爺。

  何俠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路接受著眾人的歡呼,飛照行扯動韁繩,策馬跟了上去,他不敢與何俠並肩,墜後何俠半個馬身,低聲問:「駙馬爺,入城之後,先去王宮嗎?」

  何俠搖頭,冷冷道:「何須先去王宮,冬灼正在駙馬府等著我們。」

  入了駙馬府,冬灼果然等在裡面。何俠勢力如日中天,冬灼也跟著水漲船高,幾乎掌管了雲常都城裡面的大小事務。

  何俠、飛照行、冬灼三人入了書房,這次會談沒有任何雲常官員,說話也沒什麼忌憚。

  何俠問:「雲常的官員們怎麼說?」

  「雲常的官員暫時還安穩,不過他們依舊很感念雲常王族。」一直留在雲常都城監察情況的來一灼,對於各官員的動態瞭如指掌。

  飛照行道:「要讓小敬安王登上大王之位,是違反雲常律法的。因為不管小敬安王立下多少功勞,身上卻始終沒有雲常王族的血統。」

  冬灼道:「我試探了幾個都城裡德高望重的大臣,看他們的態度,對於建立新國,推舉新王,都不大贊成。」

  何俠臉色不愉,冷笑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數十萬大軍在我手裡,他們敢與我為難,莫非想重蹈貴常青的覆轍?」

  「軍隊中的將領也受過雲常王室深恩,恐怕不會支持小敬安王的做法。」飛照行寬慰道:「此事其實也不難,都是一些人的愚忠腦筋作怪。只要雲常王室消失,他們無所依靠,會立即歸附到小敬安王羽下。那時候,沒有人會反對新王登基,國名國號,也可以重擬。」

  冬灼聽飛照行意思,竟要對公主下手,他對雲常王室沒有多少感情,但耀天對何俠一向不薄,殺她未免不義,臉色微變,沉聲道:「公主已經被軟禁在宮中,不會再對我們造成任何威脅,何必趕盡殺絕?再說,她肚子裡已經有了少爺的骨肉。」

  飛照行看透了歸樂權貴之間的明爭暗鬥,深悉內幕,是個只講實際利益的男人,進言道:「只要有女人,何愁沒有子嗣?現在小敬安工看似風光,其實腳下基石不穩,只有盡早確立名號,正式登上王位……」

  「照行,」何俠一直負手站在窗邊,此刻開日,沉聲道:「先不忙爭辯,你剛剛回來,先下去休息吧。」

  飛照行微愕,看了臉色不好的冬灼一眼,識趣地道:「照行先告退。」

  等飛照行出了書房,何俠幽幽歎了一口氣,叫道:「冬灼,你自幼跟隨我,有話就說吧。」

  何俠大軍四處出征,冬灼雖然留在都城,但對雲常大軍的所作所為都有耳聞,早有一肚子話想等何俠回城,痛快地吐出來。但此刻被何俠一問,冬灼心裡卻滯了一滯。

  他從小在敬安王府長大,眼看著少爺從天之驕子淪落為四處逃亡的欽犯,眼看著少爺精心策劃當上了雲常駙馬,卻被雲常朝廷中的頑固勢力壓得抬不起頭,受盡怨氣,再眼看著少爺一朝翻身,三尺青鋒,盡屠仇家。

  起起伏伏,跌跌撞撞,眼前這被萬民景仰懼怕的天下名將經歷過多少坎坷,冬灼最為清楚。

  大概曾經吃過了大多苦頭,受夠了氣,何俠掌權之後,性情日益暴戾,手段之狠毒,連冬灼都深感心寒。

  冬灼抬頭看著何俠。

  少爺的身影俊逸瀟灑如初,但怎麼看都覺得隔得越來越遠,朦朦朧朧的,像兩人間飄著不少白霧,活生生扯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少爺,」冬灼話裡微帶央求:「得饒人處且饒人。貴家是罪有應得,可公主不同。難道少爺心裡,對公主真的沒有一點情分?」

  何俠長身而立,聽了冬灼的話,默然不語,初進門時的不悅暴戾一絲絲從俊美的臉上褪去,眼角處多了幾分似曾相識的柔和。

  這一剎,他彷彿又是那個敬安王府中風流多情的何俠了。

  「牽涉到政治和權利,還有地方能讓情意容身?」身邊只有一個最親近的冬灼,一向戰無不勝,志得意滿的名將何俠,苦笑中帶了一絲無力:「冬灼,你跟隨我十幾年了,我從前是這樣無情無義的人嗎?」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是一個動人的幻影。

  敬安王府手握軍權,顯赫世家,歸樂王一聲令下,頃刻土崩瓦解,家破人亡。

  駙馬又如何?耀天一個不懂軍事的微弱女子,竟可以不顧他苦心經營的努力,輕易阻止迫在眉睫的東林北漠大戰。

  而他,永遠地失去了娉婷的笑容和琴聲。歸來時,只瞧見人去樓空,滿院落寞。

  教訓,太多了……

  何俠閉緊雙目,將眸中的疲累和無奈掩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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