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回到柴房，他坐在樹根上，連連苦笑。

「這都在搞些什麼呀！我明明只想留在這裡做柴夫的好不好？就算砍柴這件事給我帶來了無限疲倦，起碼我的日子也過的舒坦。可……可要是以後去了書房當書僮，我一個不小心露出馬腳怎麼辦？就憑三兒的眼神，我絕對不相信他會察覺不到一些我自己都沒發現的細節。不過能待在他身邊也好，起碼可以近距離看看他，照顧照顧他的起居。經過了十年，他的自我料理能力應該有所上升了吧？不過這一切都怪那個死老頭！臭老頭！哼！再讓我看到他，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憤憤得仰頭喝光茶杯裡的水，他又有些傷感的歎起氣來。

「我在那個世上活了24年，站在了那個世上商業界的最頂端，我幾乎目空一切。

沒有一件事可以引起我的注意，除了生意還是生意。

用億萬家產堆積成的不過是一個空蕩的家……不，那裡還不能稱之為家。

我的家除了孤兒院，就只有這裡了……到了現在，我以鬼魂的姿態魂遊了50年，陪伴了三兒10年。

到頭來似乎什麼都沒有得到，果然是一件虧本生意啊！」

說著便升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哈欠連天的他揉揉眼睛準備入睡了。

「明日起就要去書房了。

嘖！書僮！我當柴夫都已經是非常稀奇的事情了，若是讓小花他們知道我當了自己徒弟的書僮……呃，會被嘲笑的吧？」關了門，熄了燈。

思君合衣入睡。

那一頭，君墨言遇見了十年不曾來看他的師傅。

「師傅，十年不見。你可還好？」泡了一杯上等雲霧茶放在桌上，君墨言露出微微真誠的笑容。

老者捶捶肩膀，皺起眉貿開始吐苦水「不好！一點都不好！那個臭小子！我好歹也照顧了他這麼多年，費時費力還費心。他倒好，醒來後立刻拋下我走人。哼！本來還準備了丹藥給他健身，哼哼！現在……讓他痛苦去吧！」

君墨言稍帶疑惑的注視著老者，記憶裡師傅不曾作出如此的表情。

有些感慨、有些氣憤、更有些心疼和瞭然。

「師傅遇見新的弟子了嗎？」才把茶水喝進口的老者立刻噴了出來，還要君墨言閃的快，不然上等的衣服就這麼被糟蹋了。

「小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他要是我的弟子，我就要去自殺了！呃……」老者四處查看了一遍。

很好！沒人！不然鐵定被他痛揍一頓！嗚……到底誰比誰大啊！「那人是我的同門師弟，當然，我也是他的親哥哥！他不管是悟性還是本事都比我高。

只是有著一副冷酷的心腸和不願理事的心態，師傅才會把閣主的職位交給我的！哼！要不是他使用那種……的手段，我又怎麼會這麼倒霉的坐著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位子？每天都要擺出嚴肅的姿態，累都累死了！他到好，四處遊玩完全不管事情，讓我氣得牙癢癢！」

老者說起往事不由磨起了牙齒，似乎對於那個同門師弟兼胞弟很是痛恨！君墨言不留痕跡的挑眉，他當然看得出師傅其實很重視他的胞弟，不然按照師傅的性子也不會乖乖的接下閣主之位。

只是，他不明白為何師傅會和他說起這事情。

師傅也是一條老成精的狐狸了，從不說廢話。

這次找他的目的到底是……老者把茶水咕嚕嚕的全部喝光，一點都沒有品茗的意思。

若是讓喜愛茶之人看到，一定是非常痛心疾首啊！他放下茶杯，用那如同黑暗一般的眼眸直直的凝視著君墨言，嘴角那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更讓君墨言感到心驚。

「小子，我也知道。你這十年來過的根本就是行屍走肉一般的日子。你的愛人走了，你卻要在這裡癡癡的等。唉……你和我那師弟一樣，都是癡情之人。我的師弟為了那個為他而死的情人，不顧一切的自殺身亡，陪他一同進入輪迴圈。情願歷經百世輪迴去尋找愛人。你也差不多了。」

愛人……那個話題已經被君家視為了禁忌之題，根本不敢議論君墨言那離去的愛人。

也只有王奇思君和老者敢這麼硬生生的拔開他的傷口了！垂下眼睛，君墨言幫師傅再次添了茶水。不語。

老者搖搖頭，「小子，我問你，他離開了你十年，毫無音訊。你可曾恨過？」君墨言的身子陡然一顫，張開了口、那如同細水一般的嗓音凝聚著道不清的感情「恨過，墨言自然恨過。恨他不守諾言，就這麼拋棄了墨言。但，墨言更恨自己……為什麼沒能留下他，就在墨言以為柳暗花明的時候，墨言就這麼失去了他……墨言恨……恨他……更恨自己……可是，後來墨言發現自己根本恨不起來。腦子裡都是他的身影、他的笑、他的愁、他的憤怒和淚水。墨言恨他，可是沒有恨哪來愛？所以墨言知道，墨言愛他已經愛到了極至！」

老者好像是聽到了滿意的答覆，拍了拍君墨言的肩膀。

神秘兮兮的說道「小子，送你一首自古流傳下來的詞，聽好了！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如何？」

君墨言緊蹙起劍眉，瞇起了黑曜石般深沈的眼眸，手指更是摸上了左手小指。

他自然聽過這首詞，第一次聽聞是先生告訴他的。

說是做成大業的三個境界。

這段詞說的就是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境界。

他經歷了十年的滄桑，自然明白當時先生說的成大業難的話是何種意思。

但今天師傅道出這首詞又有何意？這首詞說的是請人相會共游節日的場面，說安慰人不能安慰人、說提示…………提示？！君墨言猛然抬頭，發現他的師傅正站在離他三尺的地方笑得格外歡暢，他調皮的眨眨眼。

而後提起真氣竄出書房離開了。

空氣中只留下他獨有的聲音「好好想想我的話吧！這麼簡單的東西都不懂，我可是要笑破肚皮了喲！」

追了兩步後，君墨言還是停了下來。

他自知沒有師傅那般厲害，若他要走，自己定然是追不上的。

可是師傅的話語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盞明燈！告訴他，其實希望還是存在的，就看他怎麼自己找出來了。

這對於一個心死了十年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和驚喜。

這讓他如何不激動？「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可是說先生就在我的身邊？」勉強壓下了波濤洶湧的情感，他冷靜的開始思考。

他想便了十年來待在他身邊的人。

從每一個長工到短工、甚至連丫鬟和婢女也想過了，可似乎就是沒什麼相似的人。

突然，他想起了今天晚上遇見的那個柴夫。

相似的身軀、相似的嗓音。

可是……君墨言搖搖頭「應該不是，先生見到自己為何會不認？更何況那柴夫還對自己下跪，若換成先生。豈不是要戳我額頭罵我沒有規矩了？」

「不是的，不是他……那麼到底是誰？」帶著這個濃厚的疑問，君墨言也回到了房間緩緩的熄了燈、入了睡準備明日再想。

原因無他，時間已經太晚了，他不希望墨心跑來嘮叨他。